訪談丨韋龑 文丨韋龑 趙靖宜
7年前，吳世春還只是一位賣掉公司，從創業者身份轉型進入早期投資領域的“新手投資人”。
7年過去，吳世春成為了中國最成功的早期投資人之一。其在2014年創立的梅花創投，投出了理想汽車、小牛電動、趣店、赤子城等知名上市公司，還有福佑卡車、科比特無人機、51社保、好朋友科技、悦安新材料等創新領域的領軍企業。
過去多年的創投熱潮，雖然熱鬧，但也充滿了泡沫和陷阱。據專業投資媒體不完全統計，2020年關閉的早期投資機構就有839家，其中不乏在TMT、O2O、互聯網金融、智能硬件等曾經的風口上叱吒風雲的VC機構，不少曾經的投資大佬已經黯然退場。
在投資這個需要長期積澱和經驗的領域，吳世春作為一個剛上牌桌的玩家，僅用7年就完成了彎道超車，其中核心密碼值得挖掘。
4月15日是吳世春的生日，這位白羊座投資人，在生日會之前接受了i黑馬的專訪。他坦言，自己成功的秘訣在於“不把自己當成大佬或專家，認清自己就是個普通人，用平常心去面對未知.....”
早期投資需要面對最大的未知，許多初創企業連商業模式、經營方式都還在探索中，就需要投資機構下決策投入幾百萬，甚至數千萬的資金。面對這樣的未知，許多投資機構選擇做研究，希望依靠總結經驗抓住機會，但是往往不盡人意。
吳世春選擇另外一條道路，向內探求。吳世春對i黑馬説：“面對未知，不要波動過大，學會在輕度喜悦和輕度沮喪之間微妙平衡”。在面對一波波熱潮時，不管之前有多少成功案例，吳世春總是先清空自己，假設自己是一個“無知的普通人”，這讓他能夠保持一份清醒，並有動力不斷學習新事物，從而抓住機會。
在諸多“專業機構”不斷折戟的時候，梅花創投橫跨智能汽車、企業服務、新消費等領域，取得了成功。吳世春認為，早期投資最難的就是“賺到不懂領域的錢”，而梅花創投已經進入了一個正循環。
一、想長期成功，難的是學會做一個“普通人”
i黑馬：梅花創投在2014年5月成立，7年了，你們是如何保持跨週期成功的？
吳世春：其實走過來挺不容易的。並不是像很多人説的，創業者轉型做基金有很大的優勢，更懂創業者之類的。
實際上創業者做基金，成功概率並不高。很多人可能募資了一期、兩期，最後投起來也不容易。我覺得做基金這七八年，一路走過來，困難還是比較多。
能夠投到這麼多好公司，首先是堅持，不斷成長和認知上的提升。還有就是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圈子。我覺得運氣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前面兩年恰好投中了一些不錯的項目。
項目在成長，不斷地融下一輪，到上市。對於一個投資人來説，這是支持他往下走的很重要的一個點。
人要不斷從小成功裏累積，而不是一開始就提一個特別高的目標。從小成功不斷獲得正反饋，之後你每一步的成功，其實都是在為下一步去累積勢能，累積新的認知。
昨天我發了一個朋友圈，説“每天都是在輕度喜悦跟輕度沮喪之間”，既不會狂喜，也不會特別悲觀。
每個人都會有不足，但是你要保持輕度喜悦，去學習，去提升。你可以不斷地歷練自己，這些點點滴滴正反饋積累，會讓你認知和勢能提升，也帶動身邊的人，你做的事就可以進入一個正反饋飛輪。
i黑馬：怎麼進入正反饋？
吳世春：你一開始定的方向，目標，我覺得很重要，要剛好是你跳一跳能夠得着的東西。如果你一開始就要去做頭腦當中特別大的項目，一開始就追求明星項目，像我們看到很多機構，押注到一兩個大的，一旦敗了，可能他的（投資）生涯就會有巨大的斷崖式的下跌。
i黑馬：那怎麼去選擇呢？其實我相信您也遇到過，比如2015年的O2O，或者2017年的時候共享單車很火。那您是怎麼沒有被熱潮帶跑？
吳世春：碰到O2O或共享單車這樣的熱潮，你也不可能不動心，但是不要被媒體帶得很狂熱。就像我説的，要在輕度喜悦跟輕度沮喪之間平衡。
很多人會被那麼帶着打雞血，或者變得比那羣狂歡的人更加亢奮，這樣的話你看項目就帶着立場，帶着這種起心動念進去了，有可能投一堆（錯誤）的項目。其實投資，要帶着相信，又要帶着質疑，在中間不斷地（平衡），不要走極端，帶着一個平常心去看這些東西。
i黑馬：你是14年開始做投資就有這個認識嗎？還是因為屢次創業給了你這些思考？
吳世春：我投大掌門（遊戲）賺了一個很高的倍數，第一次募基金時，別人是希望我再去投一些遊戲。但我第一次募基金並沒有投遊戲，而是投了福佑卡車，後來投了51社保。
我不會因為（一開始）投了遊戲，就必須要向別人證明我投遊戲多麼厲害，或者證明自己是一個投遊戲的高手，變成自我預期實現。
很多人是為別人的預期去實現。但我是不斷清空自己，讓自己不要被過往的這些東西束縛，不要吊在過往的經驗裏面。我覺得能夠正視自己前面犯的錯誤，能夠不斷地去調整和修正，這是一個好的投資品質。
一個項目不行，你要儘快正視它，儘快修正你的策略。我發現很多投資人，一旦進入了一個過程，為了挽回前面的損失去犯更多的錯誤。
i黑馬：你是如何做到你説的“不過度沮喪也不過度樂觀”？有想all in的時候嗎？
吳世春：我們不會是all in的狀態，all in就意味着那種很大的波動。首先你要提醒自己，自己並不是那種科班出身，並不懂投資。不要自我催眠一樣的覺得，我是投資大師，我是投資大佬。很多人會自我催眠，別人一誇他，他就自我感覺良好。再一個，多看看自己過往的案例裏失敗的地方，多去回顧當時見到創始人的時間點，你當時做決定的狀態。只要你願意反省，每個人都還是有很多可以反省的點。
我們也有失敗案例，肯定會有沮喪的時候，但是我都是把它控制在小波小動，心裏的波瀾不會那麼大。行為決策裏就不要讓自己走到大輸大贏的地步，要有一些事情去對沖。對沖是人生很重要的一種路，很重要的方式。
比如我們基金裏面，也會投一些相對穩的，一些相對比較衝的；有些激進的創業者，有些相對穩健的創業者，就有個對沖。即使一個項目失敗，你也不會覺得我馬上完了；或者一個項目大成功，你也會想到我們其實還有很多項目還在掙扎、發展。當你有好事情的時候，總有不好的事情扯着你；當你有不好的事情的時候，也總有幾個好事情，這樣就比較容易調整。
二、投資本質是賺到不懂領域的錢，以為自己懂是最可怕的事
i黑馬：梅花開始到現在，你經歷了哪些成長階段？
吳世春：2015年到2017年市場很熱的時候，其實我們募資也沒那麼順，資金額也沒那麼大，所以不會説大手大腳去投。
等到市場遇冷的2018年之後，募資對我們來説也沒那麼難，所以還繼續有彈藥去投。好的時候不會太好，差的時候不會太差，這種對我來説反而是更好的情況。泡沫在的時候，我沒那麼多錢到處去投，泡沫退去的時候，我能繼續募到錢，還能夠在市場上不斷扣動扳機。
原來還是覺得，投資只要我就看得懂就行。實踐後上發現，很多時候一開始你以為你看得懂，實際上是信息不夠全的“看得懂”。真正要“看得懂”，必須是建立在足夠多的樣本和足夠多的信息來源，是一種更高維度的“看得懂”。
i黑馬：怎麼確定自己你看得懂或看不懂？
吳世春：首先假設自己看不懂，然後才能放空自己，與時俱進地去了解當下的新東西，它的要素。假如把自己經驗變成一個聖經，變成一套顛簸不破的真理，有可能這個東西在過去的十幾年是管用的，在現在的兩三年是不管用的。這種經驗主義，就束縛了自己。
我們是能賺到看不懂的錢。
i黑馬：賺到看不懂的錢？
吳世春：對。能賺到看不懂的錢。我們能夠去投新造車裏的理想汽車，或者人工智能，去投供應鏈，首先假設自己看不懂。
來了一個項目，我會調動我所有的資源，去想這個東西核心點是什麼。我不會説這個東西看不懂我就不看了，但也不會説我不懂裝懂去做。
投資人貴在能賺看不懂的錢。這看起來像一個悖論，很多人説只投自己看得懂的生意，他這麼説其實是基於兩個假設，第一，我認為我對某個東西很懂。但實際上，你一旦認為自己很懂，就容易燈下黑，就會限制住了。第二，你一旦決定不賺看不懂的錢，就有可能把一些東西排斥在外面。但事物總是變化當中進化的，很多東西可能就在你看不懂的生意裏面，因為你懂的東西確實很少。
首先是要承認自己看不懂，然後就對新生事物、邊緣創新、交叉創新，跨界創新這些有興趣。來了這種項目的話，你會快速學習，快速地去抓裏面的關鍵點，快速地去理解。但不要不懂裝懂，不要説我排斥他。
i黑馬：投資其實想追求確定性，但是你要面對的就是不確定性。
吳世春：我覺得賺看得懂的生意，反而容易燈下黑，也容易把新的變化排除在外。
我再舉個例子，比如當年從阿里出來的人，他們不敢投電商，因為他們覺得電商已經被阿里做到極致了。實際上電商還在不斷變化，從拼多多，到現在直播電商、興趣電商。很多生意是無知者無畏做出來的，並不是説他一開始就能想到這些變化。
有的搜索引擎專家從百度出來以後，就不敢去碰搜索，因為覺得做搜索太難了，門檻太高了。我和陳華當時創業就不做這方面預設，做了酷訊（垂直搜索引擎）也取得了成功。
三、我給張一鳴送了一本書，優秀的創業者是可遇不可求的
i黑馬：最近張一鳴最演講也提到了平常心，和你説的理念有相似之處。張一鳴也是酷訊你招募的第一個員工，你們會討論這些東西嗎？
吳世春：我們交流還挺多的，去年我寫完《心力》（吳世春撰寫的關於創業的書籍），第一時間就送給他了。他的這種平常心，是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以後，又迴歸自然迴歸平常這種狀態。
i黑馬：像張一鳴這種創業者是能培養出來，還是説只能是碰到？
吳世春：我覺得這種只能碰到。如果你有機緣的話，可以點撥他一下，但是本質還是靠他自己的。這種創業者本身就善於思考，善於總結。自驅力強自律的人，比較好點撥，有的創業者自認為自己成了，心態比較封閉就很難點撥。
所有好的創業者都善於改變。改變是適應新環境的重要的方式。堅持指的是是堅持創業這條道路。大的方向是堅持，小的地方就一定要去學會改變，不要總是停留在自己的圈子裏面，自我意識、自我想象裏。
走上坡路都是痛苦的，走下坡路才是快樂的。要打破自己，讓自己提高、學習都是痛苦的。你覺得今天過的全是喜悦，可能也沒什麼成長的。沒有什麼東西是快快樂樂成長的。人最無憂無慮的就是童年，到了少年之後，都是痛苦才會促成你成長。進入社會，創業這條路更是。只要你覺得我今天又是很快樂的一天，就不行了。
四、成立梅花幫，帶領創業者們“羣體進化”
吳世春把自己投資的項創始人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叫“梅花幫”的組織，並定期組織創始人們外出旅行，花一週甚至更長的時間讓他們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互相學習。
i黑馬採訪的被吳世春投資的創業者表示，“吳世春在創投圈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他不會像其他大部分投資人一樣高高在上指點你，而是設身處地地進入創業的場景中幫助你，並整合自己力所能及的資源幫助企業成長......”
i黑馬：你提了一個概念，叫羣體進化。
吳世春：“羣體進化”是一個幫助創業者快速彌補短板的概念。
創業者們差異很大，可能是從不同優勢進入到創業，有的是做產品出身，有的做技術出身，有的人做銷售出身，有的人做營銷、做品牌出身。如果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領域裏，沒有一個羣體，他會看不到自己的短板。
因為公司領導的權威性，創始人實際上在內部是很難知道自己的不足的。但他一走到（創始人）這個圈層裏，他就發現我相比其實差很多，我得去補這一塊。所以需要創造一種氛圍。出行也是一種氛圍，像黑馬這種學習的氛圍，像梅花幫裏面的社羣也是一種氛圍。
創始人天天待在公司可能會自我固化，能促使老虎跑得更快的肯定是它的獵物，或者它的天敵，它必須要跑得更快才能活下來。必須是跟他同樣的那種人才能促使他進化，進化一定是要有危機感，一定要走出舒適區，在舒適區裏面是不會進化的。如果獅子都在動物園裏面，它不用進化什麼，它就只要有飼養員投餵就行了。
i黑馬：感覺是創造一個環境，打破創業者外面那層殼。
吳世春：對。製造一個環境，讓他看到誰做淘寶直播做得這麼厲害，誰對抖音的理解這麼深刻，誰對這種產品的品牌理解這麼厲害。我會經常在梅花幫裏面挑起一個話題，比如説我最近組織的私域流量運營探討。參與人一聽，我跟他同樣是做消費品，段位差這麼多，然後就組團去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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