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英國突然禁用華為，恐怕早有預謀

在美國政府一再指控華為構成“國家安全威脅”後，英國政府終於拋下折中路線，宣佈正式禁用華為5G設備。主要措施是自2021年起禁止國內移動運營商購買華為5G設備，2027年底前從本國5G 網絡中拆除所有華為設備。

熟悉華為、英國“羅曼蒂克史”的朋友會知道，這個轉折來得突然了一些。

畢竟今年1月，英國首相曾力排眾議為華為參與英國5G建設放行，措辭十分堅決：“英國民眾有權使用最先進的科技，我們希望為所有人提供千兆寬帶。如果有人抵制某個品牌，那麼他們就必須要説得出，除此以外有什麼替代方案。”

如今英國突然亮明態度，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麼藥？

7月14日，英國數字化、文化、媒體和體育大臣奧利弗·道登向議會公佈關於華為的最終決定。圖源：外媒

又疑又用

不得不説，英國禁用華為5G的決定下得並不痛快。

早在一年前，美國就不停地明示包括英國在內的“五眼聯盟”國家，“別用華為，它會監視你，它就是這個時代的特洛伊木馬。”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一再明示，英國若在5G網絡中使用華為設備，英美情報合作將受到威脅。這是自英國宣佈加入亞投行以來，美國發出的最嚴厲威脅。

但是大不列顛有自己的打算。用英國雜誌《經濟學人》的話説：禁用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它不對路（原文用詞是wrongheaded）。

怎麼不對路？華為向英國提供的是基站和天線設備，結構相對簡單且遠離互聯網，基本不存在竊取敏感信息的可能性。“既可以採購質優價廉的華為設備，又杜絕了潛在的安全風險。”英國《金融時報》稱。

英國國家網絡安全中心（NCSC）的技術主管伊恩·利維表示：“華為的風險問題與中國政府無關。即便英國通訊數據被攔截，也無法被破解，因為政府、國防等敏感信息都是獨立編碼保密的。”

更重要的是，英國在5G領域早有一番規劃，在2016年便決心成為該領域的世界領導者。選擇與深耕5G的華為合作，英國的技術發展邏輯不言自明。

然而，英國並非完全信任華為。這一心態被伊恩·利維講得很明白。他於2019年2月撰文指出：“英國政府從來不曾信任華為，但是英國對華為進行長期監督，有信心控制使用華為設備帶來的潛在‘風險’。”

伊恩·利維評論文章截圖。圖源：NCSC官網

2010年，為緩解“華為介入英國關鍵國民基礎設施引起的對英國國家安全的認知風險”，英國政府、英國電信和華為在英成立華為網絡安全評估中心（HCSEC）。迄今為止，該中心尚未報告華為在“威脅”英國國家安全方面的“隱患”。

驚魂半年

2018年以來，美國政府加大對華為的打壓力度，英國國內對華為參與5G建設的擔憂情緒日漸升温。

不過，無論是HCSEC（華為網絡安全評估中心）監督委員會還是情報界人士，都沒要求英國政府完全禁止華為參與5G建設。

2020年1月，英國政府頂住美國的多次施壓，正式批准華為有限度地參與英國5G網絡建設——不參與核心功能建設、在英市場份額控制在35%以內。

2020年4月，英國政府還曾許諾，“堅定允許華為參與英國5G建設，這一立場從未改變，且不會複議。”

然而，轉折發生在5月15日。美國商務部宣佈對華為實施新一輪制裁，要求台積電等芯片代工企業在向華為交付華為設計的芯片之前，都需要獲得美國政府許可。

路透社6月20日的報道頗有戲劇性，其稱英國政府寫信給本國運營商，勸他們囤積足夠的華為設備。

為消除美國5月制裁措施給英國帶來的疑慮，6月8日起，華為在《衞報》《每日電訊報》《泰晤士報》等多家英國媒體刊登全版廣告《我們對你們的承諾》：

近20年來，我們為英國的移動和寬帶公司提供了3G、4G網絡，但是一些人現在質疑我們在幫助英國引領5G部署方面所扮演的角色。華為將繼續一如既往地為你們的網絡運營商提供最好的設備，這樣你們就可以分享照片、觀看流媒體電影。

華為整版廣告。圖源：外媒

同月，華為宣佈將在英國劍橋建立研發製造中心，該中心將成為其光電業務的海外總部，一期項目規劃投資10億英鎊。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般在7月底發佈的華為上半年財務報告，罕見地在7月13日晚11點對外公佈。

此舉釋放出強烈信號：儘管遭遇疫情全球擴散、美國製裁加碼，華為業務底盤依然穩健——2020年上半年實現銷售收入4540億元，同比增長13.1%，淨利潤率9.2%，與5G建設有關的運營商業務同比增長約9%。

可惜大勢未能扭轉。7月14日，禁用來臨，靴子落地。

輾轉糾結

很顯然，禁用華為不是英國的本意，英國似乎已盡其所能平衡政治壓力和技術發展。最終何以至此？

中國外交學院戰略與和平研究中心主任蘇浩認為，英國長期仰賴華為設備實現在西方世界中獲得信息網絡優勢的目標，甚至在美國壓力下繼續尋求與華為合作。但美國的態度十分強硬，鑑於脱歐後英國只能靠美國提供戰略支撐，英國不得不就華為一事妥協，以強化與美國的特殊戰略同盟關係。

英國雖做出禁用表態，但在不少分析人士看來，仍有不小的轉圜餘地。

“2020年12月31日以後停止購買新的5G華為設備”——留下半年時間，英國運營商可繼續從華為下單囤貨。

“2027年底前，拆除英國5G網絡中目前使用的所有華為設備”——距今尚有7年，屆時5G或已淘汰，禁用5G效果有限。

“繼續禁止華為參與英國5G網絡中的核心網絡建設”——與之前一樣，不算加碼。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政府的禁用聲明未必是最終結果。英國政府將在今年秋季（9月-11月）向英國議會提交《電信安全法案》，屆時法案尚需獲得議會投票方能通過，這意味着最終條文仍有博弈空間。

目前，英國國內就禁用華為5G一事爭論不止。

宣佈禁用消息的奧利弗·道登承認，此舉將使英國的5G網絡建設向後推遲2至3年，並增加20億英鎊（約合25億美元）的額外開支。

英國兩大電信巨頭沃達豐和英國電信直言，至少需要5年甚至是7年時間，才可以恢復棄用華為對英國新興網絡建設造成的重大幹擾，畢竟如英國政府2019年公佈的數據所示，英國44%的高速光纖接入、35%的4G份額、17%的通訊核心皆由華為提供。

華為在英細分市場份額。圖源：英國《金融時報》

或許，這不是令英國感到頭疼的全部。中英經貿關係是否因此受挫，才是英國接下來該考量的問題。

7月14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回應“英國禁用華為5G設備”時直言：“能否為在英中國企業提供開放、公平、非歧視的營商環境，是脱歐後英國市場走向的試金石，也是中國在英投資是否安全的風向標。”

英國前國會議員喬治·加洛韋近日也發表評論：“對華為發佈禁令是一種國家自殘行為。英國上季度經濟萎縮嚴重，禁用決定無異於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發起經濟對抗。”

原本對本國經濟和技術發展有利的生意快步走向政治化，無疑是英國不願見到的。這重憂慮在《經濟學人》2019年的文章中已被提及：

“動輒髮禁令必然導致地緣政治後果。若想維持開放的世界貿易體系，就必須保證即使是有‘敵對’關係的國家也能被納入經貿合作框架而非隔絕在外。由美國和美國盟友發起的禁令，將使世界面臨分裂為兩個集團的風險。”

華為商標。圖源：《華爾街日報》

文/雲中歌

資料/點蒼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