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丨眼淚
小時候，印象中的郎平是個鐵面教練。訓練中嚴格，平日裏不苟言笑，氣場強大，對普通人來説有點遙不可及。
在我進入報社第一年，就面對面採訪到了郎平，後來又接過排球條線，有幸見證了她率領中國女排登頂里約奧運會和世界盃冠軍以及世錦賽季軍。14年來，我既看到了“鐵榔頭”的果敢，又看到了她柔軟的一面，更深切理解了為什麼她是女排精神的代表人物。
北京奧運會前一年，郎平率美國女排去了趟常熟。當晚，我在按摩館裏遇到了她，她叫小姑娘手法重一點，説自己全身肌肉太痠痛。我很好奇，明明團隊配有專業的理療師和按摩師，為啥還要在酒店按摩。她説，晚上醫生們都要給運動員治療，不能佔用大家的寶貴資源。試想一下，如果是在美國，大街小巷哪有那麼多按摩店讓你去放鬆，全身上下都是傷的郎平，平時一定不容易。
同樣是2007年，當郎平了解到馮坤和趙蕊蕊有傷時，主動建議並具體安排了兩人前往美國治療事宜，這也是排管中心第一次送運動員到國外去治療。
郎平與馮坤、趙蕊蕊
里約奧運會奪冠後，徐雲麗在北侖向我們透露了一則故事，郎平曾在訓練中突然離開了5分鐘，原來是痛得受不了，打了一針封閉。徐雲麗説：“我當時都蒙了。運動員要是打封閉，需要兩三天的休息時間，而她不聲不響，打完就返回訓練場，我看了心裏挺難受的。”郎平卻這麼説：“我們年輕的時候都讀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打完針不用訓練，而運動員每天都在和傷病做鬥爭，她們才真正詮釋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其實，鏡頭之外，只要一講到運動員吃的苦，郎平總是會很動情，甚至會落淚，她將每個運動員當成自己的孩子，百般呵護、心有不捨。如果有朋友從美國回來，郎平還會自掏腰包，請人代購蛋白粉之類的營養品，給隊員補身子。而平時談到自己，她總是輕描淡寫，要知道，她全身上下動過12次手術，至今都要控制飲食，以防體重增長給自身帶來過多負擔。
東京奧運會謝幕戰之後，郎平終於第一次在鏡頭前讓大眾看到了她的眼淚，這份對中國女排這個大家庭的熱愛、不捨，令人動容。
新民體育
#中國女排無緣奧運八強 #郎平 淚灑現場：説明我的工作還沒做好。太心疼，輸了我們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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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排精神不是贏得冠軍，而是有時候明知不會贏，也竭盡全力。”人們看到的，是郎平帶領女排不斷拼搏，奮勇向前。而她的人格魅力，將繼續感染着一批又一批排球人前赴後繼、迎難而上。
一代傳奇謝幕。
昨天，郎平在社交媒體上發佈長文告別中國女排：“今天，是我離任中國女排主教練的第一天，我要再次感謝領導們的支持和全國球迷的厚愛，願中國排球永葆青春！”
從中國女排主教練位置卸任的第一天，郎平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蘇州給一年前因病去世的母親掃墓。在這封郎平寫給廣大網友的“告別信”裏，人們才第一次知道，郎平在去年疫情封閉集訓期間獨自承受的喪失親人之痛。行文間透露出的遺憾，令人辛酸。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郎平的母親去世了，真是太遺憾了。”中央電視台英語頻道CGTN主持人王東，昨天向本報分享了他所知道的郎平母親生病的一些細節。
去年7月，中國女排進入封閉集訓之前，王東約到了同郎平面對面的採訪。沒想到，兩個月後，便傳來了母親生病住院的消息。在郎平發給王東的一張照片裏，只見87歲的母親面色蒼白，交談中，王東分明能感受到郎平沉重的心情。“郎母生病期間，郎平在安排好球隊訓練工作的情況下，只請過大約三次假，每次都要經過請假的報批手續，且來去匆匆，可能頂多過一個晚上，甚至有時候當天來回，十分不易。”王東説。雙方最後一次談到母親的情況，是去年11月，之後郎平就再也沒提起過母親的事，“我今天才知道這一消息，原來郎指導獨自默默承受了這一切啊，心裏該有多痛。”王東感嘆。
直到昨天，郎平才在“告別信”裏披露了更多細節。比如，太忙太累時，心裏有委屈時，她總是特別想念老媽。比如，母親最後一次能説話時，叫郎平趕緊回去訓練。
現在，忙了整整兩個奧運週期的郎平，終於有機會親口告訴母親：“這次沒能圓滿完成東京奧運的任務，確實留下遺憾，但不管是不是完美，要告別了。”
習慣了將痛苦埋藏在心底，將職業的態度展現給眾人，這是郎平的性格。表面上看，她是一個堅強、鎮定、執着的教練，但她同時又是一位母親、一個女兒，和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樣，她的內心也有最柔軟、最深情的一面。
結束隔離那一天，郎平説：“自由了，但更忙啦。”忙着去祭拜母親，忙着陪伴家人。正如廣大網友的留言：“郎導，您辛苦了，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撰文：新民晚報記者 陶邢瑩
編輯：沈毓燁
圖片：新華社圖、網絡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