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裏吞下止痛藥,這是必殺敵將的意思。
而庫裏露出這個表情,大概有兩層含義:
“為了托斯卡諾!”“別攔着我,老子要幹他們!”
這是有態度的庫裏,我喜歡。贏不贏本不重要,英雄可以扭轉乾坤,戰士也可能死在衝鋒路上,都可歌可泣。但沒贏還是可惜。沒必要太指責格林上籃不中,或者貝茲莫爾兩罰不中,這就是他們的水平,應該習慣。
真正的可惜的事情是,為什麼要搞到這樣?
托斯卡諾·安德森的飛身撲救,一邊展示的是他的職業素養和生存慾望,這是為他自己的那部分,另一邊展示的卻是勇士處境的決絕,這種決絕在庫裏吞下兩顆藥片那一刻化成了怒火,那憤怒會傾斜在凱爾特人身上,但憤怒的源頭卻跟綠軍沒什麼關係。
庫裏這兩顆三分,還能説什麼呢?
這一擊對得起安德森的無畏;
這一擊宣泄着竭盡所能亦不可得的不甘。
並不針對誰,但為什麼要搞成這樣子?
庫裏不是個計較的人,也不太可能在更衣室或者媒體面前抱怨什麼,但過去一個我們認為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現在的確有了那麼一點懸念:
庫裏會跟勇士續約嗎?
至少在2021年夏天,他會這麼做嗎?
如果時間回到2017年夏天,庫裏會盡力爭取球員選項嗎?
如果庫裏知道勇士今天這個樣子,那麼他的經紀團隊本應該在談判桌上更有侵略性一些。也許當時雙方都覺得離開是一件不大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給與不給的博弈變得不那麼至關重要。
但現在,庫裏把話説得更加模糊了,庫裏知道科比或者諾天王式的堅守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今天的人並不那麼看重忠誠,但你不能因為一種品行的逆向不再被非議,就認為這種品行本身不算美德,起碼在審美上,這是一種和諧統一的體驗。
庫裏想要這樣的職業生涯,但勇士不能辜負庫裏堅持的態度。庫裏連續10場比賽拿到30+,這10場比賽裏他場均39.1分,場均命中6.8個三分球,他在這個節奏緊湊,但全聯盟傷缺不斷,嚴重破壞了觀賽體驗的賽季裏,成為了少數幾個還能在這段沉悶賽程中貢獻激情的球員,他是全明星之後最閃耀的存在。即便如此,定睛一看,勇士賽季的勝場數還是比負場數多了一場。附加賽一定要打了,想要追上西部第8還不知道多久,坑挖得太大,庫裏又沒有時間寶石,光靠能打,也沒那麼容易逆轉乾坤。
我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與凱爾特人的比賽,會是勇士整個賽季的縮影嗎?他們已經付出了犧牲,咬緊牙關最後搏上一搏,在衝刺階段看到希望的時候,會不會最後依然輸了那麼1~2個球,讓結果變得更加遺憾呢?
若是如此,沒有比這更令人失望的了。
所以,如果你是庫裏,陷入這樣的境遇裏,還能怎麼辦?
你已經不可能從自己身上榨取更多,那兩顆藥片就像悟空開啓了20倍界王拳,拿自己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去賭一個未知的結果,如果還是贏不了,悟空尚有元氣彈可以最後一搏,庫裏又能從周圍的人身上汲取多少能量呢?誰又是那個為庫裏爭取時間的貝吉塔呢?
回想起來,勇士本賽季境況最好的時段,是懷斯曼受傷,雷子觸底反彈,五小展示威力的賽程。勇士初步挖掘出了現有陣容的潛能,然後科爾表示,懷斯曼會成為勇士後半程的首發中鋒,要給足時間培養,然後,差點就沒有然後了。
我説過很多次,大量使用懷斯曼不是科爾的鍋,這可能是老闆和管理層的授意。不限制懷斯曼的權限,XJB用,這是科爾的責任,現在聯盟的環境下培養中鋒不能這麼幹。可轉念一想,你又會覺得,球員打成什麼德性,主教練能多大程度控制也不好講。也許有些話科爾説了,懷斯曼理解不了,或者習慣難改,科爾又沒法拿不用他作為懲罰,這就陷入了死循環。
擺在勇士眼前就有正面的例子——都在勇士沒打多久的球,托斯卡諾·安德森差不多是懷斯曼在逆向宇宙的複製品:
懷斯曼,榜眼秀,年紀輕輕,天賦異稟。安德森,去年來到NBA時27歲,都沒想過自己真的能打職業;
懷斯曼,除了正確的打球方式,別的事情都想嘗試。安德森,除了正確的打球方式,不知道球場上還可以做別的事情。
然而,懷斯曼,除了傷病才能阻止他出場。安德森,除了懷斯曼傷病,你很難期待他獲得該有的出場時間,他的雙向合同不允許。
你只能説,這是個看“臉”的世界。看“臉”的意思是,很多東西從出生那一刻就確定了。安德森用球商和拼勁做好了他所能做好的所有事情,這並不確保他整個職業生涯拿到比懷斯曼這一年更多的錢。這是個讓人嘆息的宇宙定律,你無可奈何。
安德森值得一場勝利,但勇士沒能贏。他也值得勇士的一份正式續約合同,他大概率會留下,但那會不會發生,不取決於球迷。安德森在勇士打得好跟他球風是否適合整個聯盟是兩碼事,留在NBA而不是找個廠子上班,主動權掌握在勇士管理層手裏。
小人物還是太難了。
大人物也不輕鬆,雖然這不輕鬆又是另一個層面上的事情。在這個大人物要求一切、拿走一切的時代,庫裏是個另類。利拉德在堅守之後看到了人艱不拆的前途,他也不免在媒體面前表示,我的堅守值得一份尊重,起碼你們要對我另眼相看。庫裏什麼也沒説,你永遠無法從庫裏的賽後採訪裏獲得除了“被踢屁股”、“這很有趣”、“我們會很好”,以及“我不知道”之外的信息,這是師承科爾的話術。
庫裏不好抱怨什麼,因為人們會説你已經夠幸運了,你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不滿?
但庫裏不會不想些別的,客觀情況也好,主觀意願也好,你都不得不説,勇士在浪費庫裏的巔峯。的確,拉科布花了最多的錢,老闆的決心你不可能否認,但在他們擁有聯盟最佳球員之一的時候,球隊沒有做出更正確的決策,他們用過多的投入去培養年輕人,兜兜轉轉拼湊了一套超低性價比的陣容,讓庫裏生涯最好的個人競技狀態變成了孤獨的演出。
這太可惜了,而這可能才是開始。2019年總決賽一別,離開的何止是KD與湯神的十字韌帶,庫裏大傷癒合後一直在祝福他的好運,不知何時才能來到新的球館。
托斯卡諾·安德森,他複製了羅德曼同款的記分台救球。在SD漫畫裏,我們也忘不掉櫻木花道與山王一戰的飛身一躍。
湘北隊接到櫻木這一球的,是三分手三井壽,可惜裁判吹停了比賽。
在現實的世界裏,庫裏投中了這一球,而帶傷作戰的,也是庫裏本人。
庫裏當然不用忍着疼痛跟科爾討論“最光輝時刻”的話題,這本來遠不是一場他必須贏下的比賽,但他還是選擇吞下了藥片。他投進了那記三分球,他要對得起安德森。他要贏下這場比賽,那是他的態度,已經無關乎對得起什麼人,那是他宣誓自己存在的方式,勇士沒可能不懂,庫裏這宣言意味着什麼。
勇士輸掉了比賽,但不能徹底輸掉這個賽季,即使那已經是一個沒可能挽回的局面,也只能血戰到底。這支球隊最小的人物和最大的人物都拿出了自己的態度,他們的態度,不該被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