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我人生的覆盤反思,是一個人的心智系統自我更新、自我迭代的過程,所以是沒有止境的。
在正常情況下,許多大學每年都會舉辦校慶活動。一則讓歷屆的畢業生有重返校園共話當年回首青春歲月的機會,二則也讓他們知曉當下母校發展的新氣象。校友不論屆別都能返校,除了學校的主會場外,各學院還會提供多個小型聚會的場所。上海師大去年因疫情改為“雲返校”,辦了個線上校慶。“值年返校”則是近幾年的發明,即按屆別的先後輪值進入主會場。今年是畢業三十年為值年返校,主會場的紀念活動圍繞畢業三十年的年級開展,比如由這一屆選教師代表,出學生代表,可以進主會場。所以這篇寄語主要就是給他們的,但殷殷之情遍及全體。
回想你們入學之時,正值弱冠。而我已過了不惑之年卻仍有所惑,陪伴你們一路度過了學士學位或碩士學位的攻讀期。這段時間在我們的整個人生中並不長,卻格外地珍貴。大學時代總是一生中最難以忘懷的時候:為了求知解惑,讀了很多的書,進過很多教室聽過很多的課,經歷了很多的事也見識了很多的人。借大學的窗口,看到了時代的波洶浪湧和社會的眾生諸相。在此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的三觀——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從價值觀裏可以衍生出審美觀,卻往往被忽視。審美觀不僅對未來從事文學藝術的人至關重要,但凡對自身的品位和修養有所要求的人,也都不可或缺。
在你們離開校園走向社會,經過時代的磨礪和人生的歷練之後,青澀不再,懵懂已除,你們已經在精神上變得成熟或圓熟起來。古人説,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乃極而言之,不能用來衡量大多數。但從你們1991年畢業至今,整整三十年過去了。士別三十年,有幸重逢,焉能不刮目相看?你們從事的職業可能各有不同,你們的社會閲歷和人生體驗,與畢業時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我不能保證你們每個人都有過人生的高光時刻,正如我無法保證自己一樣。但我相信你們都曾經並繼續在盡心盡力,作出過或大或小的貢獻,取得過或多或少的成績。我耳聞目睹過你們中一些人的不凡成就,始終為他們感到高興。也許經過什麼挫折,遇到過什麼坎,那就早早讓它們成為過去,讓心理陰影的面積接近零。
掐指一算,你們也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了。知天命,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指自然及其規律。到這個年齡段的人,也老大不小的了,但還是有不少事可做。至於做大還是做小,做多還是做少,全在於自己的努力和能力以及對自己的設定。後者其實是一種抱負,也可稱之為人設。人各有志,因此有不同的人設。但多幹點實事還是必須的,現在就馬上“躺平”,那就過早地不作為了。人是要有存在感的,失去了存在感,人生就會覺得沒意思。存在感不是靠刷出來的,而是靠做出來的。既要有事在人為、不甘放棄的態度,腳踏實地、積極進取的精神,又懂得順應自然的道理,那大概就是“知天命”了。
有人説人生本無意義。其實人生的意義不是自生的,也不是他人給的,而是全靠我們自己去賦予的。人生的意義有許多方面,除了畢生的事業,還有和睦的家庭和親情、志同道合的友情,對國家和人民的關愛,對人類文明的珍惜和光大,以及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眷戀和對異國風情的親歷和體認等等。任何一方面的虧欠,都會成為一種遺憾,甚至抱憾終生。
孔子的學生曾子説,“吾日三省吾身”,就是説他每天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躬自省,這大概只有聖賢才能做到。但我們不妨以下圍棋打比方,在一次比賽結束後,棋手往往會復原對弈的過程進行研判,找出究竟是哪幾手下錯了才導致失誤乃至全盤皆輸,並推演下一盤的取勝之道,這就稱為覆盤。漫長的人生就如一盤盤棋局,到了某個人生階段,我們就需要來一次覆盤。比如在三十而立的時候,在四十不惑的時候。經過覆盤,就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因為怎樣走才對了,什麼時候又因為怎樣走才錯了,從而充分吸取經驗教訓,堅持正確的,修正錯誤的,使我們的人生變得更完滿一些。這就是源自圍棋的覆盤反思,養成習慣,就會大有裨益。
其實小至個人,大至團體,都可以如此。倘若在不惑之年仍有所惑,那麼在知天命之年就必須開始人生的覆盤反思了。對自我人生的覆盤反思,是一個人的心智系統自我更新、自我迭代的過程,所以是沒有止境的。即使如我早已過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齡,也不會自行中止。在這個寄語的結尾特別予以強調,以與諸君共勉。(王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