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教育的最高目標,是培養一個“沒病”的孩子

由 公羊淑軍 發佈於 經典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過去一年,教育大事件一樁接着一樁,海外疫情肆虐阻擋留學生們的出國路,國內“雙減”、“民促法修正案”等政策下,教育機構、民辦校頻頻暴雷,無疑讓關注教育的家長們重新思考:教育的目的是什麼?我們的孩子適合什麼樣的教育?

與此同時,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引發公眾關注,根據《中國國民心理健康發展報告(2019-2020)顯示,青少年抑鬱檢出率是24.6》,我們能為這些孩子做什麼?心理問題爆發的背後,是否是我們的教育生了病?

沒病的教育,才能養成沒病的孩子。

教育的最高目標,其實是培養一個“沒病”的孩子。這不是反諷,而是陳述事實,可惜多數人成了“家長”之後,再也看不破這個道理。

“有病”的教育,是讓孩子終其一生走不出他人的期待,迷失自我;而成功的教育,是讓孩子從內在找到力量,過好自己的人生。

有時候,教育的問題因為折射太多的家庭問題和社會問題,攙入的憂慮太多,繼而變成一件全民焦慮的情緒旋渦。實際上,從最初到最後,教育一以貫之的關注點,只是“人”而已,只是孩子而已。

我們想讓孩子真正成為的那個“人”,究竟得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的孩子才能算是“沒病”的

翻了很多書,問過很多人,也探訪了很多學校之後,我開始覺悟:教育有三種境界。

最差勁的狀態,是上緊自己的發條,永遠追趕某個目標。

中間的境界,是讓孩子理解自己,接納自己不同階段的狀態,對出現的問題不困惑;

最高級的境界,是讓孩子探索自己,發現自己,永遠勇於嘗試,或是,永遠有勇氣修正自己。

然而我們一直都把最差的狀態當最高境界。這種錯位,發生在不同的教育體制中,造就不同慘痛悲劇。

女孩A的故事,放在80後的少年時代,可能會是一個正面典型。

一個出身底層的小鎮少女,以優異成績考到省會城市的大學,然而,小鎮長輩們關於“考上好大學就算出頭了”的斷言並沒有成真,在光鮮的省會城市,她的一無是處好像永遠被放置在聚光燈下。

“我甚至不會坐地鐵。”她在日記裏寫,“在我生活的老家,我要去的所有地方都可以用腳走到。”高樓林立的城市在激發她好奇之前,先擊毀了她的自信心。

社會越往上走,評估體系越多元,也越看重人本身那些軟性的技能。在從前,我們的教育打造了一個封閉管道,只用成績來評價學生,優等生甚至意味着擁有特權——而現在,這套評價在大學裏已經破敗,甚至在高中也不見得管用了。

長時間處於自卑當中,她沒有找到穩住心態、慢慢融合於城市的位置,後來甚至引以為傲的成績也趕不上城裏的同學。除了會做題,她從來不知道世上原來有那麼多書要看,原來英語要學到這樣的程度。

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可能是她最終也沒有碰到一個對的人生導師。她曾在一個老師面前流露出她的惶恐,但得到的回答卻是:

你這樣的底子,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趕上城市裏的同學。

老師可能覺得自己只是説了一句實話,但卻關上了女孩心中的希望之門,城裏孩子的“標準”,成了她人生無法企及的“目標”。

絕望之中,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在給家人的遺書中説,她感覺人生徹底失敗,甚至後悔來到這個世界。

這樁悲劇在令人痛心之餘,相信一千個人會有一千種解讀,其中半數可能會將之看成一個“階級固化論”的縮影:你看,靠勤學苦讀,一個小鎮女孩已經沒有辦法向70後80後那樣完成階級的逆襲,階級上升通道已經關閉。

不過這實際上是一種讓問題簡單化的解讀,我們存而不論。再來看另外一樁悲劇。

雖然背景完全不同,但女孩B的命運,竟然畫上了一個和A差不多的句點。

在起點上,B算是佔領了“階級上”的優勢。她出生在帝都一個富裕家庭,她一路上的是屈指可數的名校,學業優異,也有個從小開始的特長項目,還拿過國際大獎。在國內的採訪和視頻中,都是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高中畢業,考取了美國的名校唸書。

如果只在拿到美國學校OFFER的那一刻,對這個女孩做一個採訪,你會覺得她真是一個國際教育規劃成功的樣板。但一年多之後,學校公佈了她死在宿舍中的消息,很多跡象表明,孤獨和長期無法平衡的挫敗感導致了她的自殺。

你甚至不知道她在美國具體發生過什麼,但那種深陷於絕望中的壓力,細想起來和女孩A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們的“病”,是沒有辦法接納並開解逆境中的自己,而這本來應該是教育真正應該教會她們的事情。一個真正關注到“人”的教育,本該讓孩子發現自己,在適應大環境標準的同時,生髮出差異化的自生長能力,這種能力,讓孩子有自信應對生活的不同處境。

而一味上緊發條的教育,你可能在某個階段獲得一個“最好”的結果,但一旦進入社會,或遭遇多元化評價系統,“自我”就可能迅速崩潰。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A和B都是最極端的故事,這中間好像我們為了避免教育失敗而拼命抓取的“稻草”全都失效了:比如階級、學區房,甚至,國際教育。

而在這些教育的外因之中,尤其以教育形態的分野最讓人困惑:

在女孩A的悲劇裏,的確存在着某種時代共性的東西。傳統教育中“去人性、求標準答案”部分,現在越來越表現出與當下社會要求格格不入的樣子,所以儘管轉身會慢,但改良、探索的聲音已經從學校內部發出。

而在女孩B的故事裏,表面看起來都按照頗前沿的理念來規劃,為什麼也發生問題?在我翻看關於B所有新聞資料的時候,這種疑問一直纏繞我,讓我不斷反思關於國際化教育的“效益”問題。

是的,問題就出現在這裏。當我們開始認識到國際化教育有真正可取之處的時候,我們思路往往會突然轉到一種“如何能讓孩子得到最好的國際教育”這個軌道上。

我們只不過換了一條路,幫孩子上緊了發條而已。那個“人”本身,我們又一次丟掉了。

我們為了求名校,所以努力鑽營“名校”要什麼,我們潛意識裏希望孩子通過精心塑造,最後統一成為無差別的“學霸”、“牛娃”樣子,這中間,孩子需要什麼,他們真正有天份、卻未被名校“蓋章”的那些天資,被家長像對待旁逸斜出的枝蔓一樣,被一一修剪。

家長所做的,只不過是一系列自認為精密的倒推,他們幫孩子做的規劃之路越“有用”,就越容易走上一條只是換了個目的地的“傳統教育”之路。

在教育這件事上,起跑線還真是有的

沒病的教育,才能養成沒病的孩子。

除了A和B那樣的極端案例,我們看到不對路的教育製造的更普遍的“病”,是功利心導致的“精緻利己者”、是直升機父母羽翼下生成的沒有主見的“塑料兒童”、是被規則或規劃目標牢牢框死的“機器小孩”。

等到這些小孩長大成人,他們就會變成惹人厭煩的巨嬰,或者是在別人看來很好、卻無法喜歡自己的空心中年人。這些慢性的“悲劇”,因為好像大家都一樣,所以成了某種我們習慣就好的“生活現實”。

但是我們如果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將來也進入這種生活現實,我們要怎麼辦?

當我把教育的終點往後挪了挪,再接觸到一些“別人的孩子”時,我開始有意跟他們談人生觀。談完之後,我發現,在教育這件事上,起跑線還真是有的。

那些在“起跑線”上領先的孩子,他們的共性是,瞭解自己的“差異性”在哪裏,並自發地為之努力。

他們通常全力探索的方向,並不受人安排,而是出於自己的真心喜愛,這種追尋多半不止停留在夢幻式的想象中(比如我們小時候説要當科學家和作家,其實上都是一種夢幻式的嚮往),而是多少了解事情在真實世界中的運作,並且仍然有興趣將之當作終身愛好,甚至職業。

通俗的説,那些在對路的教育中成長起來的孩子,成熟得令人尊敬。

我去年採訪過一個女孩,ED申請就被藤校錄取。她跟我談及高中在東南亞做公益的項目,説實話,我對“做公益”這件事始終心存保留:一個十幾歲孩子,所能做的公益,大概就是在項目中“到此一遊”,可是當她開始談她的東南亞情節,談到應該如何尊重和西方文明不同的文化風俗,談到她在鄉村中過夜,覺得自己被遠離現代繁華的靜謐和質樸打動,並計劃大學畢業之後仍要去繼續做一陣子公益項目的時候,你就知道,她的世界觀是成熟的,內心也超乎年齡的強大。

還有一個在高中鑽研“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男孩,他被校長稱為怪才。這種偏好很容易讓人誤解,他是念思想政治課上癮了嗎?但細聊下來,就會發現,他的確是認真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愛好者,他讀《資本論》裏的馬克思,讀西方語境下原典中的馬克思,通過讀書尋求看待現實問題的角度和思維方式。結合他在學校的表現,你會發現他並不曾幼稚或片面地理解哲學,他已經建立起他初步的學術目標。

前年夏天,我接觸到一個在美國念大一的女孩,暑假回國繼續她在高中時和朋友開創的社團活動。她們在安福路一幢別緻的餐廳露天陽台上開辦畫展,展出的是她們獨立蒐集到的“業餘者的畫作”。那個女孩子,在大學裏同時修天體物理和藝術。

還有曾做過我實習生的兩個女孩,現在一個在紐約讀建築,一個在頂尖文理學院。拿到學校OFFER之後,她們某天在我單位對面喝咖啡,看到報社的名牌,臨時起意想問問能否實習,於是,整個夏天,她們成了編輯部裏最年輕的兩個成員,並且工作能力亮眼。

我還採訪過一個去美國念初中的男孩,她媽媽説過一句話,我覺得那才是對教育的貼切註解:你不應該規劃孩子的人生,也沒法規劃,你能做的,無非是誠心誠意地關注他,然後在他真正喜歡或擅長的事情上,家長稍微站高兩三級台階,給孩子一些引導,或提供點支持與資源。

通常家長有這樣的見地,他們也就不會守着一張排行榜,在孩子每個升學的節點去逐個“戰鬥”,而是該進則進,該退則退,幫孩子找到一個真正適配的環境,讓孩子成長。

回到對的軌道,是需要家長重新看待孩子宛如春樹般自然勃發的生命力,欣賞孩子的本來性格。在擇校這條道路上,越來越顯著的趨勢是,各種新興的學校本來就因不同理念、不同的資源聚合而各具性格,家長更應該從中尋求“適配”的差異性,讓孩子找到更適合他走的那條道路。

在對的教育中獲得成長的孩子,向外可以與人為善,也懂得遵從內心、爭取機會;向內,是建立好自己的精神家園,哪怕經歷孤獨、逆境,也有能量從中獲得滋養。

這才是孩子成長的起跑線!

尋找適配的教育重要的是拆掉別人給你砌的牆

但是,找到與孩子適配的教育,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需要父母也有獨立精神,同時,懂得不同教育形態的本質和“性格”。

從養育的角度而言,“家長”這個角色似乎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複雜難為,學校會傳遞理念、提供資源,卻不再會一力承擔孩子的成長,家庭重新承擔起“教育管理”的本來職責;

但從愛的角度,現在似乎又是一個教育的最好時代,無論如何,你的孩子不再會因為單向度的標準被分成三六九等,家長終於有機會依照孩子的本性,長成一個“更好的自己”——這句話雖然俗濫,但何嘗不是父母心之所願。

要做到這一點,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拆掉別人給我們砌好的牆。這樣的牆有很多,如果你在各種家長微信羣中游弋過,就能看到各式各樣萬變不離其宗的遮蔽之牆:

那些別人家孩子的參照,是第一堵牆;

只知排名、不知理念的名校,是第二堵牆;

父母從眾的功利心和不加掩飾的焦慮,是隔開孩子的第三堵牆。

這些牆讓父母看不到自己孩子差異性,他們焦灼地去外部尋求解決方案,去收集通用型養成策略,卻不去細想是否適合自己的孩子。

舉個例子,比如孩子進入某個升學節點,或是幼升小,或是小升初,在擇校中,一所家長圈口碑排名第一的理工名校和一所校園文化活潑、以文藝知名、排名稍次的學校,家長該怎麼選。

如果成績指標足夠好,多數家長可能會毫不猶豫選第一所,但這真的適合你的孩子嗎?你的孩子真正擅長什麼?是否跟學校的文化相匹配?這將是接下來家長在擇校中更需要考慮的問題,遠比學校排名與成績重要。

如果他擅長語言與思辨,那麼幫他選一所偏文科的學校;如果他擅長邏輯和數學,那麼去學奧數,衝刺下理科強勢的學校,才是適合的拓展與支持;如果他擅長處理人際關係,或組織能力強,那麼找一所社團活動多的學校,給他更好的鍛鍊;如果他從小展現出藝術上的天賦,那麼一所藝術資源豐富的學校,對孩子的滋養,顯然超過其他類型的學校……這才是家長真正應該研究的信息。

當我們將教育的目光放得足夠長遠,你就會看到,未來社會越來越看重差異化才能,這種才能來自孩子與生俱來的個性。

標準化的事情註定要由人工智能接手,孩子能正確處理好他們人生的能力,能一直從生活中找到意義和趣味,還能影響他人的能力,才是最稀缺的未來競爭力。

而對家長而言,一條正確的教育之路,早就不再是尋求某種標準化的“套餐”,而是幫每個獨特的孩子,儘可能找到土壤合適的花園,自信開出讓自己高興的花。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爸爸真棒”(ID:babazhenbang)。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繫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