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人是血統最純正的民族嗎？故事要從亞伯拉罕的囑託説起

網絡上一直有一種聲音，認為猶太人是血統最為純正的民族，這樣的説法並非沒有依據，有着虔誠的猶太教信仰的猶太人輕易不與其他種族通婚，這個傳統由來於猶太人的祖先亞伯拉罕為兒子選媳婦時的囑託。然而傳統歸傳統，猶太人是否真的是一個血統純正的民族，卻是一個值得考察的故事了。

在之前的文章當中我們講到亞伯拉罕與他的兒子以撒的故事，亞伯拉罕本人差點兒就把親兒子當作祭品獻給上帝了，幸虧此事沒成，否則後世也就沒有猶太人了。以撒大難不死，長大成人，亞伯拉罕於是張羅着為兒子娶親。他找來老管家，讓他去亞伯拉罕的老家——也就是幼發拉底河，為兒子以撒找個媳婦。

前文當中我們已經説到，亞伯拉罕一家是來自兩河流域的遊牧民，他專門差遣管家回老家去選媳婦，而不讓以撒迎娶當地的女子，當然是不希望亂了自家的血統，從而保證後代的血統純正。亞伯拉罕還專門囑託，哪怕是選好的姑娘不願意嫁到迦南來，也不能讓以撒回老家結婚——上帝還欠他們家一個應許之地呢，可不能就這麼走了！為了防止老管家辦事不力，亞伯拉罕還要求老管家向自己發誓要照自己的主張來辦，然後才方向讓老管家上路。

看官們讀到這裏可能會覺得這個故事説明猶太人一直以來就是一個重視血統的民族，並且重視上帝“賜給”他們的應許之地。其實不僅其他民族是這麼看待猶太人的，連猶太人自己也是這樣解讀這個故事的。中世紀的猶太拉比們為猶太人制定了詳細的戒律，這些內容都記載在猶太人的重要典籍“塔木德”當中，其中就有“不得轉讓以色列的土地”，“不得與迦南人的女子通婚”等字樣。在猶太人的文化當中，《聖經》和《塔木德》就等同於是神的旨意，受到非常的重視。因此猶太人相信他們長期以來就嚴守着祖先的信條，在外人看來猶太民族也近乎於是一個內部封閉的族羣。説起來歧視異族的觀念在各個民族當中都存在，但是很少有像猶太人這樣有着系統和完整的表述方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説，猶太人正是種族主義理論的老祖宗。

然而很早就有人指出，就連《聖經》當中也不乏猶太人與外族通婚的故事，比如説亞伯拉罕本人就納了兩個外族的小妾。而以色列國的歷代君主們更是經常和外國王族聯姻。至於説上帝賜予的應許之地，其實很長一段時間猶太人也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亞伯拉罕本人其實多次離開巴勒斯坦地區，而他的後世子孫在遇到災害的時候也經常遷居，到了亞伯拉罕的孫子雅各的時候，甚至全族人集體遷居到了埃及。

其實亞伯拉罕本人是一個遊牧民的酋長，他的子孫們也多半是遊牧民。由於長期遷居，他們總要不停地去尋找新的土地，和新的族羣通婚。其實猶太人的這段遊牧民的歷史並不完全是虛構的，在現在考古發現的文物當中，人們發現在近東地區活躍着很多的遊牧族羣，他們的飲食習慣和現在的猶太人比較接近（比如説不吃豬肉），而且埃及和巴勒斯坦地區的一些出土的石刻上面也經常會提到這些經常遊蕩的遊牧民羣體。當時的人們把這些遊蕩在廣闊的草原和沙漠上的遊牧民稱之為“哈比魯人”（Habiru），一些學者認為這就是猶太人最早的名字“希伯來人”（Hebrews）的由來。而《聖經》的文本事實上是在猶太人建立了統一的王國之後才逐步整理出來的，他們的觀念已經和自己的祖先大不一樣了，指望這些遊牧民會像他們定居生活的子孫那樣擁有強烈的土地和族羣觀念當然是不靠譜的。

更為重要的是，即便在採取定居生活之後，猶太人也並不是完全不與外族產生聯繫了。極端的猶太民族主義者總希望抹殺猶太人與外族融合的歷史，但是有一些學者卻認為這不過是猶太民族主義者編造的神話罷了。其實在羅馬帝國的全盛時代，整個帝國有近百分之十的人口是猶太人，總人數有三四百萬之多，而且遍佈從西班牙一直到東歐的羅馬各地。實際上，猶太人在屢次遭到羅馬人的屠殺之後已經元氣大傷，所剩無幾，能夠恢復到這個人口規模只肯能是吸收外族加入猶太教的結果。現在的非洲還有一些黑膚色的猶太人，他們不僅信仰猶太教，還有可以追溯至古代的家譜，他們當然不可能是亞伯拉罕的直系子孫，只有可能是通婚雜交的結果。

除了和外族通婚之外，其實早期的猶太教也並不是一個完全不對外傳教的宗教。第一個接受猶太教信仰的外族國家是位於亞美尼亞地區的阿波迪博納王國。此外還有在黑海之畔的一個強大的遊牧帝國可薩汗國，其君主就皈依了猶太教，自稱是亞伯拉罕的後代，此後猶太教就在整個可薩汗國傳開。這個國家位於現在俄羅斯的南部地區，後來被俄羅斯吞併，俄國境內的很多猶太人可能就來自於這個國家。這些人還有可能前往了東歐，從而成為東歐猶太人的來歷之一，而俄裔猶太人和東歐猶太人是現代猶太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那麼猶太人的“血統”究竟有多麼純正就得打個很大的問號了。

然而，所有這些事實都被有意識地忽略了，尤其是在1948年建立的以色列國，為了標榜自己的正義，更是有意識地要塑造猶太人的血統從古至今都沒有變化的民族神話。他們以聖經和塔木德的説法為依據，證明血統純正的猶太人天然享有對巴勒斯坦的全部土地的所有權，因此極力強調以色列國家的猶太人屬性。無疑，以色列的極端猶太民族主義者們所持有的強硬立場是導致巴以衝突長期無法得到解決的重要原因。

更為火上加霜的是，以色列國內的右翼勢力這些年有逐步加強的趨勢，不僅傳統的右翼政黨利庫德集團長期把持政權，一些極端的右翼宗教政黨也逐步強化了他們的政治話語權。2014年，利庫德集團領導人內塔尼亞胡推出法令，強調以色列的“猶太人屬性”，宣稱以色列是猶太人的民族國家，並且要強化希伯來語的地位。在右翼勢力和宗教極端勢力的共同努力下，以色列境內的猶太人比其他地區的猶太人有着強烈的種族意識和排外意識。據統計，在歐美的猶太人社區當中，超過50％的猶太人會和非猶太人通婚，但在以色列這個比例卻不到10％，甚至曾有一位以色列政要公開表示，與異族通婚的猶太人就等於是成為了600萬被屠殺的猶太人的一員。

在這種情況下，“以色列人”就等同於“猶太人”，如此一來，以色列境內的數百萬阿拉伯人和其他少數民族，雖然名義上是以色列的合法公民，卻不僅得不到二等公民的待遇，甚至幾乎不被認為是真正的以色列人。而即便是一個猶太人，即便是並不真正信仰猶太教的無神論者，也被強制要求遵守繁瑣的猶太教規範，因為猶太人的身份和猶太教是捆綁在一起的，如此一來，整個國家也就被猶太教綁架了。因此，一些傾向於左翼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們希望能夠釐清猶太人身份和以色列國家之間的複雜關係，打破猶太人血統純正的神話，然而，由於複雜的歷史和現實原因，這個願望恐怕在短期內是很難能夠實現了。

其實，猶太人的血統論以及和所謂“應許之地”的天然聯繫，這些都是現代的猶太復國主義者們創造出來的政治神話而已。正是通過這種政治宣傳，猶太復國主義者才獲得了強佔巴勒斯坦地區的“合法性”。然而這也導致以色列國家被右翼民族主義勢力和宗教保守勢力所綁架，只能在激化巴以衝突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而以色列境內的少數民族也無法獲得平等的公民地位。歷史就是這樣弔詭，猶太復國主義者們想要通過操控歷史來利用它，然而最終成了被歷史所操控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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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浩然文史·隔壁小王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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