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數百年仍自認為是漢人,越南人是何時才形成民族認同的?
公元前204年,秦朝嶺南地方官員趙佗趁亂世而於兩廣割據獨立,建立南越國,之後南越國繼續南進,佔領了今天的越南北部。從此開始,越南北部地區正式受中國政權管理,一直到10世紀五代十國亂世脱離,越南北部近千年皆為中華郡縣。
當然,後來越南脱離中華,之後中國和越南發展成了兩個民族國家。但是,在這之前呢?這之前的越南和中國一直是一個國家,這個時期的越南人到底認不認同自己是“中國人”呢?這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要説到這個,大家先要明白越南(古稱“交趾”地區)地區的居民主體,這個地方的居民主體當然不是漢人,而是“雒越”人,這裏“雒”是因為當地人自稱為“雒”,所以漢人移民對他們的稱呼也叫“雒越”(也有寫作“駱”或“貉”的);而“越”是春秋戰國到秦漢時期漢人勢力南下後,對長江中下游和嶺南土著居民的統稱。
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別説交趾地方的居民主體不是漢人,當時南方很多地方的居民主體都不是漢人,江蘇南部和浙江北部的有“吳越”;福建的有“閩越”;兩廣還有“西甌(越)”、“南越”;江西的有“揚越”…….
這些地方的越南後來都漸漸和移民過來的漢人融合或漢化了,現在這些地方居民主體都是漢人,有些則成了一些少數民族。至於越南人呢?他們因為實在是太偏遠了,後來又獨立了,所以雖然在文化上基本漢化,但在民族感上卻還是分化成了獨立民族。
那在中國政權統治時期,“雒越”人是什麼狀態呢?
首先,“雒越”當時並不是一個民族共同體,當秦漢時期,中國勢力進入兩廣越南的時候,當地還處於氏族部落的時期,根本沒有一個較大的羣體共同體意識。當地越人只知道自己的氏族和村莊,至於其它村莊和他們完全不相干。
秦漢時期,中原軍團南下,受到當地人牴觸,這個時候由於各個不同的越人氏族部落都需要抵抗,所以漸漸有了一定的聯合。這個時候,“越人”總算有了一點共同體認識:咱們是自己人,過來的秦漢軍隊是“他人”,統一的“甌雒”認同形成。
不過,他們的抵抗顯然撼動不了中國的大軍,中國仍然征服控制了這裏,並建立了交趾、九真等行政建制。漢人勢力到達越北地區後,發現當地人體貌特徵和生活習俗與長江中下游的越人類似,自然而然地就把當地的雒人和西甌人稱作越人。後來深入瞭解後,在需要細分時,就把當地居民的自稱冠在越字前,稱他們為“雒越”、“甌越”。由於漢文化遠遠先進於本地文化,加之政治上掌握了主導權,所以越人也開始接觸先進的中原漢文化,而當地人後來也漸漸接受了“越”這個稱呼。
而且,此時的越南人甚至出現“泛越認同”:即把江浙、兩廣、福建等地的越人也當做自己的本家,也就是説,他們把自己與整個南方的百越視為一體了,這顯然是受到中華文化的影響,因為越南和整個長江以南地區都處於“中國”這同一個政治實體當中,所以越南的駱越人就自認為整個中國的越人是同宗。當然,實際上這些部族之間關係並不大。
現在越南人是獨立民族
那中原是怎麼管理越南的呢?總體是漸漸加強管理,一開始當地政府只會管理漢人移民以及少量被控制的越人,雒人佔多數的地區則讓雒人自治管理地方(以其故俗治,毋賦税);之後,由於漢文明傳播的深入,漢越文化發展融合,越人移風易俗,中原的控制漸漸加強。公元43年,東漢大將馬援平定了越北地區的二徴叛亂。在平叛的過程中,東漢廢除了各地落後的雒將制度,恢復中央政府直接管理的郡縣制度,大大加強了中原對越南的控制,越南地區漸漸擺脱原始氏族社會,形成封建社會。
不過,很有意思的一點是:這種“越人認同”並不是為了和“漢人認同”所對立,事實上“越人”對於被視為“漢人”還頗為渴求,而且“越人”普遍以接受漢文明為榮。到了東漢末期,當地土著居民身上的漢文化色彩已明顯超過越人文化,當地越人普遍不視漢人為外人,也普遍不視王朝政府為外國政權。
靜海軍節度使
這很正常,畢竟越南當時就是中國的一部分,而且中國政府也不是將此地視為殖民地,而是普通的郡縣,作為國家主流、又先進的多的漢文明,越人自然會漸漸接受。
從兩晉一直到隋唐,越南北方地區越人已經完全與漢人融合,成為漢人的一部分,越人普遍視自己為漢人,至於“越”,這只是祖先的部族而已,和春秋戰國時期的其它國度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齊楚燕韓趙魏秦等地的後裔,現在都是漢人;越人後裔,現在自然也是漢人。
這期間,越南本地當然也有不少民變,不過這些民變和其它地區的農民起義沒什麼本質區別,只是單純的階級矛盾,並不存在什麼族羣因素。
但是公元938年,越南地方豪族與南漢爆發白藤江之戰,越南地方勢力漸漸取得主動權;公元968年,丁部領建立大瞿越國,一般認為這是越南正式獨立的標誌。
但是!這是站在後來的角度評價歷史的,在當時的越南人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越南獨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越南從上到下,在心理上仍然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至於越南政權,他們也普遍認為只是中國的一個割據政權而已,和南漢、吳越等其它政權沒有什麼區別;中國人也一樣,普遍不把越南的分離當成什麼重大地緣變故,只是認為中原王朝某個地方又割據自立了而已。
丁部領
那越南人自己的民族認同是怎麼形成的呢?這實際是怪宋朝不爭氣了,宋朝國力不振,無法恢復故土,於是越南本地勢力控制日久,政權漸漸本地化,但“中國認同”並沒有消失,越南軍隊和北宋打仗時期,甚至有一種“自己消滅北宋政權,一統中國”的意圖。但北宋無法攻滅越南政權,而越南統一北宋也是扯淡,於是雙方就僵持。
到了南宋,宋朝國力更弱,被迫承認了交趾的割據事實,1174年,宋孝宗特意賜“安南”二字為其國名,正式承認其“國”的地位,這個時候,越南才在名分上“獨立”了。
在這之後,由於長期的分離,越南終於才形成了自身的民族認同。
作者:雲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