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跫音悠悠映秋思

由 梁丘憐翠 發佈於 經典

    11月,天正藍,晴方好,世界顯出乾淨而通徹的模樣。突然想到一句詩,“乾坤雙眼靜,日月一身閒”。恰好無事,便在河海大學的校園裏走一走。

    氣温雖然降下來了,但陽光依舊洋溢着温暖的心情。瞧,南天竹舒服得揚起雙臂,迎着風輕輕搖晃着。它每哼唱一首歌,都會在枝頭凝結出一枚紅彤彤的寶石。遠遠看,像是一片落在人間的霞光。一隻蟲兒突然跳出,又驟然消失,它和行色匆匆的學子有着相似的性子,飛快地路過每一個日子,不給空虛抓住它的機會。

    瀑布一般的爬山虎打着旋兒,讓四季的流轉變得很慢。從深綠中漾開熱烈的紅,像是一首曖昧的小詩,心念勃發,又想默不作聲,要讓行人去吟誦,句讀它盛大的抒情。它們是這座理工科大學裏少有的畫家,隨意一揮毫,都讓人不由頓足,沉迷於大自然的藝術造詣與審美。

    爬山虎保護着這座百年老校的目光,用綠色,滋潤着雋永。它攀附在窗子外,像是眼影,把窗子襯托得不啻一隻美人目,清冷如露,又脈脈含情。從窗裏向外看,紅色的葉子像是一隻只簡筆畫的飛鳥,成羣結隊地正要向冬天飛去。隱約間,似乎還能聽見它們撲打翅膀的聲音。

    爬山虎是河海的一張名片,或者説,它早已用藤蔓與河海大學這四個字緊緊纏在了一起,用堅韌的綠意與成熟的深紅見證每一個河海人在季節旋梯上的落腳與行走——要像一根藤,腳踏實地,執着地向天空伸去;要像一滴水,不忘來處,含笑着自成江海。

    一年又一年,飽經歲月打磨的它們,從不在盛夏得意忘形,也不會在秋冬暗自神傷。飽含熱情地迎接每一天,充滿激情地生活在當下,安然平和地目送四季一年年地輪迴,它們早已從“河海”這兩個字裏,汲取到了那蔚藍的晴朗、廣博的胸懷和浩渺的澄淨與沉穩。

    百年河海,已經在季節裏形成了它的老字號。在秋天,我用一雙耳朵、一雙眼睛、一顆以落葉為帽的心靈,收割、品嚐着這一年的充盈與豐盛。

    梧桐是河海的另一塊招牌。它像是一位持着畫扇的女子,背靠藍天。如一位守望遊子的母親,指尖交錯,撥弄着樹梢。每一枚黃葉的飄落,都讓道路上匆忙的腳步輕輕地停頓了一下。她從天空上裁剪着風與流雲,織成密密縫的冬衣,裏面繪有娟秀的小字,撰寫着這一年的日記。她記不得自己落下過多少枯葉,但從她的懷抱裏走出的河海人,每個人的名字都被她寫在了葉的紋理中。一年年地離去,一年年地新生,一年年地歸來。

    梧桐樹後,是圖書館。裏面有電影《致青春》取景的旋轉樓梯。我來的時候,這裏空無一人,只有時光正垂下古舊的夢境。我沿着它,走向塵埃之上,走到一個為浮世所遺忘的高處。空蕩蕩的樓梯,足夠把人的思緒拉長。

    秋天是不懂愛情的,無論是豐收還是凋敝,它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在塵世裏遊離。但世界的輪迴卻離不開愛的永恆,草木花果,人海茫茫,愛讓人間變得熱鬧,也讓生命有了層次分明的四季,於是短暫與永恆在人的情感維度上得以連接。就算是在這圖書館裏,在一個書架上,我也看見了兩本斜立着的書緊緊地靠在了一起,依偎着,比出一個微不足道卻驚心動魄的姿勢。不過,愛情終將會到來的,也許是在兩隻黃鸝鳴翠柳的時候,也許是在晴空一鶴排雲上的時節吧。

    沿着路,拜訪學校裏的雕塑,瞻仰時光裏熠熠生輝的那些名字。石頭用自己的身體銘刻、收藏時光,讓先人們的氣質得以保留與傳承。我一直覺得,雕塑最傳神的便是雙眼,它賦予了石頭以生命和歷史的想象。或悲憫、或篤定、或欣慰地凝望着這個校園,在他們的眼中,河海是一卷卷波濤壯闊的抒情。

    人類的智慧是無盡的,就像那水天一色的遠方,沒有距離,也沒有邊界,它的長度屬於探索,屬於未來。一代代的浪潮湧動,沿着同樣的初心與使命,出發、翻湧、奔騰。他們把自己站成了一個符號,一種精神的輪廓,點頓在人與水的外交歷史中,祝福着、禮讚着、期待着百川入海,追尋那份湛藍的、濤聲如歌的答案。

    風起了。我把自己敞開在清澈、透亮的陽光裏,重新認領着這個令人眷戀的秋天。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