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滿樓
歷史上煊赫一時的年羹堯“年大將軍”,他雖然在雍正朝紅極一時,但也沒少挨主子的罵。早在雍正繼位前,作為旗下門人的年羹堯因為在請安信中不稱“奴才”而自稱官職,惹得四阿哥勃然大怒,結果去信狠狠斥責了一番。
奇怪的是,在雍正即位後,他卻不再要求臣屬自稱“奴才”。不僅如此,在事務極為繁忙的情況下,雍正批閲奏摺時,還不厭其煩的將官員自稱的“奴才”屢屢改為“臣”字。
譬如,湖廣總督、漢軍旗人楊宗仁在奏摺上自稱“奴才”,雍正劃掉“奴才”二字後改為“臣”字,並在旁硃批:“稱‘臣’得體”;
河道總督、滿洲正白旗人齊蘇勒在奏摺上稱“奴才”,雍正也有同樣批示:“向後寫‘臣’字得體”;
江南提督高其位上請安折時,其中寫有“奴才高其位謹恭請聖安”,雍正將“奴才”二字勾掉改寫為“臣”,並一旁硃批:“向後寫臣字得體。”
雍正三年(1725年),南陽總兵、漢軍旗人董玉祥在奏摺中自稱“奴才”,雍正硃批今後稱“臣”。接旨後,董玉祥還不嫌囉嗦一再表白:此“實聖主優待臣子至意,但臣世代叨蒙豢養洪恩,得侍奴才之列,榮已過分。復蒙聖諭稱臣,更深乾惕”。
可見,老董很在意自己的“奴才”出身,他在感謝皇帝抬舉的同時,也不忘強調自己的旗人身份!
從董玉祥的例子也可以看出,在一些旗人眼中,“奴才”一詞非但不覺得下賤丟人,反而是一種“世代從龍”的身份象徵。換言之,能自稱“奴才”的,首先得是旗人(除籍的旗人沒資格稱奴才),這和一般的民人不同而有一種“自家人、內部人”的感覺。
雍正繼位後,其不厭其煩地在硃批中將“奴才”改為‘臣’,或許有一種樹立政治新風、建立新型君臣關係的意圖。
為此,雍正在下令編纂《欽定八旗通志》時明確規定:“凡奏章內稱臣、稱奴才,俱是臣下之詞,不宜兩樣書寫,嗣後着一概書寫‘臣’字。特諭。”
在漢人眼裏,稱“臣”顯然比稱“奴才”更加體面,但旗人官員們似乎並不習慣也並不喜歡這個“臣”字。在他們看來,在皇上面前稱“奴才”或許比稱“臣”更能體現自己的特殊身份,並以此拉近同皇帝的親密關係。
由於雍正朝只持續了13年,由“奴才”到“臣”的稱謂習慣也未能就此扭轉。乾隆朝後,滿漢官員的稱謂同樣造成了不小的問題。
出於維護“滿洲舊俗”的考慮,乾隆繼位後對要求官員稱謂劃一的政策未做嚴格要求(更沒空去改字),而是在乾隆二十三年(1760年)對官員自稱作出明確規範,其中大意是:
“滿洲大臣奏事,稱臣、稱奴才,字樣不一。著傳諭,嗣後頒行公事摺奏稱臣;請安、謝恩、尋常摺奏仍稱奴才,以存滿洲舊體。”
這就是説,旗人大臣今後奏報公事時與漢人一樣稱“臣”,只要在私事如請安、謝恩之類才稱“奴才”。
乾隆的這個安排,實際是在國家體制上做了一個平衡,在滿洲舊俗上開了一個口子。一言蔽之,對公則君臣關係,此舉無論滿漢,以求劃一;對私則主僕關係,意在彰顯八旗體制,不同於一般民人。
從這個意義上説,乾隆容忍甚至鼓勵稱謂“不劃一”的箇中原因是,清廷雖然一向號稱“滿漢一體”,但畢竟“旗人一家”才是國家根本,不得不有所保留。
然而,規定歸規定,一些旗人官員在理解與執行中仍屢屢出現偏差,其中又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公事奏摺仍稱奴才,如安徽巡撫庸、雲貴總督明瑞、福建巡撫温福、陝西巡撫文綬、江西巡撫海明等都曾發生;
二是請安、謝恩折中不稱奴才而稱臣,如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調補湖南按察使法明在謝恩折內稱臣,結果被傳旨申飭,繼而革職;
三是滿漢官員聯名上奏時,稱謂不一,如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三月兩廣總督蘇昌與廣東巡撫明山一起聯奏時,蘇昌稱臣而明山稱奴才,乾隆認為“一折之中參差互異,於體制未符”,令“嗣後除本身謝恩等私事外,於一應公務折內均宜書臣,以昭畫一”。
沒辦法,究竟的稱“臣”還是稱“奴才”,乾隆還得再想想辦法,明白開示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