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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94-蘇北皖北之間
作者:丁大耳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1913年底,近代史上著名的斜槓中年張謇履新民國北洋政府農商部長。
這個江蘇南通人有感於江蘇的淮河常年氾濫,民不聊生,很快就以部長的身份要求建立導淮總局,負責疏浚淮河水道,恢復帝制時期長期存在的中央管理黃淮河的制度。
南通大學校內的張謇雕像
(圖片@圖蟲·資訊)
他的要求被袁世凱批准了,導淮總局很快成立。但在地方上,這個機構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最大的困擾來自江蘇的鄰居安徽,雙方竟在中央吵得不可開交。
而翻開當年兩者爭論的卷宗,你會發現,洪澤湖成為了交鋒的前線。
今天淮河入江蘇省的這個大湖就是洪澤湖
同時也連接着京杭大運河,以及曾經的黃河
這座蘇北第一大湖,究竟為什麼如此重要呢?
洪澤湖的形成
洪澤湖在江蘇淮安市的西側。湖南邊有座小城,名叫盱眙,是全國小龍蝦最知名的產地。全國的小龍蝦都號稱是盱眙生產,這顯然遠遠超出了洪澤湖的生態承載力。更何況這座養殖專業湖同時還承擔着部分陽澄湖大閘蟹的生產任務。
龍蝦開捕儀式,可以看出小龍蝦在盱眙的地位
如今在這裏生活的水產養殖户們一定很感激自己能投生在這座大湖旁,能依靠養殖業發家致富。他們一定也會感嘆,自己的先祖曾經在這裏過着更加富裕滋潤的生活。這都是淮河和大運河為他們帶來的美好生活。
依靠着洪澤湖,養殖加工解決了當地的就業,也拉動了經濟
温柔的淮河和人為塑造的大運河都很有利於水利開發,圍繞它們構建的人工灌水區一時連綿不絕,為江淮地區的農業開發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水資源。同時,這兩條河又分別是溝通南北、東西兩個方向的主力水道,讓江淮地區成為了令人豔羨的富庶温柔鄉。
淮河、大運河、曾經的黃河(奪淮入海的黃河)
都匯聚於此,搞好了是魚米之鄉,搞不好就一片澤國
(泗洪、泗陽這樣的地名還留下了古泗水的印跡)
但北方的黃河始終是懸在江淮頭上的一柄利劍。如果黃河向南決堤,脆弱平緩的淮河河道絕無可能承接所有的水量,最終會讓整個江淮地區變成一片澤國。
所以關鍵就看這黃河水是向東北還是東南流了
黃河改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受災的也不止蘇北,河南、山東、安徽都難逃
這把劍終於還是在12世紀宋金爭霸期間落下了。1128年,南宋軍隊為阻止金兵南下,扒開了在他們控制下的黃河南堤,直奔淮河,對江淮地區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1194年,另一邊的金朝軍隊又做了同樣的事情,只不過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殲滅在南岸集結的宋軍,再次讓江淮地區付出了代價。
宋金時期反覆禍害黃河的本質
就是在淮河流域製造一個無人區來保護江南地區
兩次南下的黃河給淮河流域留下了慘痛的回憶。淮河繁複密集的水道和人工溝渠被黃河水填滿,溢出後淹沒了千頃良田;黃河水含有的礦物質讓原本肥沃的土地在退潮後變成鹽鹼地,數年無法耕作;紊亂的水道讓客商不再放心走淮河,交通中心繼續向南方的長江流域轉移……
江淮的衰落便是由此開始。
雖然土地可以繼續耕種,黃泛區可以再次成為魚米之鄉
但是交通、商業、城市是被帶走了
而他們才是真正的財富源泉
(圖像來自google map)
在此後的元代,江淮還是繼續在為帝國的統治買單。定都北京的元朝高度依賴江南的糧食供給,因此保障大運河的暢通成為了帝國執政的首要任務。為了讓黃河不干擾運河,元代不斷加固黃河北岸的堤壩,迫使黃河繼續南流。儘管在整個元朝,部分合流的黃淮河沒有再發生過大型的洪澇災害,但黃河帶來的泥沙,正在一點一點堵塞淮河脆弱的河道。
在江淮重鎮淮陰以西數十里的一片低窪區,於是成為了無法入海水流的堆積區。這裏原本就有若干小湖,堵塞的黃淮河水將它們逐漸連成了片。這便是洪澤湖的前身。
最早只是一塊窪地,沒想到成了一座大湖
放古代可以練水師,現在也能搞搞水運會
(現在是中國第五大淡水湖)
(圖片@圖蟲·創意)
隨着黃淮河帶來的水越來越多,洪澤湖的邊界便延着那個地質時代形成的地質裂縫不斷生長,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誰才是犧牲品
然而新形成的這座洪澤湖卻讓黃河、淮河、大運河交匯處的水文系統變得更復雜了。
由於黃河長期帶來泥沙,洪澤湖的湖牀也在日漸升高。到了明朝,洪澤湖的水位終於到了威脅大運河,甚至讓大運河南北倒流的地步。
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京杭大運河
其實並不直接穿過洪澤湖
(不止洪澤湖,很多段都是單獨建的堤壩和水道)
和元朝一樣定都北京的明朝同樣依賴大運河為北京輸送物資,保障漕運的政治重要性高於其他任何任務。為了讓洪澤湖不影響東邊的大運河,明朝的治淮機構逐漸加固了湖東岸從漢唐時期就有的一系列堤壩,也就是著名的高家堰(洪澤湖大堤)。
現在的大堤不僅有水利作用還美化了環境
保障漕運有多重要?從明祖陵的命運就可以看出來。
今天人們能在盱眙縣內看到的明祖陵景點,其實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洪澤湖水位下降時,才被搶救式地被髮掘出來的。朱元璋實在沒有為自己的先祖選個風水良好的埋骨地,選在了洪澤湖的西岸。在東岸被高度保護的情況下,湖水遇到汛期就只能西漫,從明代中期開始就在不斷侵擾祖陵。
明祖陵遺址經過修復才是今天我們看到的樣子
對於明朝的治河官員來説,治理洪澤湖已經從一個單純的技術問題上升到了政治覺悟的高度。他們既要保障帝國的南北物流,也要維持皇家的孝道體面,可用的技術工具又不多。治河能吏潘季馴就因為治理淮河牽扯了過多的政治因素而經歷過四起四落。
清代的官員可就沒有這麼大的心理負擔了,湖西隨時可以為帝國利益犧牲。而明祖陵果然也在康熙年間的一場洪水中被徹底淹沒了。
洪澤湖東岸(淮安市洪澤區)
洪澤湖南岸(淮安市洪澤區)
這也就意味着,每當洪澤湖水位超出預期時,受到東岸堤壩阻擋的水流就會肆無忌憚地進入皖北。本就飽受黃淮河合流困擾的安徽(儘管當時還沒有安徽省),成為了犧牲品中的犧牲品。
有了這樣的心理陰影,安徽地方上對任何來自中央的洪澤湖治理方案都極為懷疑。這也是為什麼一直到了北洋政府時期,安徽地方政府對導淮總局的方案也持抵抗態度。尤其是導淮總局的倡議者張謇還是一個南通人,安徽政府覺得他一定會高度偏袒江蘇的利益。
不能向東禍害的話,那就只能向西禍害了...
安徽的擔憂不無道理。
儘管安徽和江蘇都想利用好洪澤湖,減輕淮河時不時出現的洪澇災害,但由於兩者的位置不同,對洪澤湖利用方法的思考也是截然相反的。
比如張謇建議,淮河應當七分入長江,三分入東海,但是排泄的水量不能太多,一定要保留洪澤湖作為緩衝水庫的作用。這是一個合理的想法,但安徽省水利測量局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淮河分流入江海是沒問題的,但排泄水量一定要加大,最好能把洪澤湖的水都排幹,以免到了汛期湖水湧入安徽境內。
這場爭論似乎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所以在洪澤湖與淮河的相連水道上
其實也建了不少水利設施加以調控
洪澤湖之爭的尾聲
雖然江蘇勢力和安徽勢力在洪澤湖流域治理問題上的意見極為不同,但並不能説這一時期的辯論毫無意義。為了讓自己的提案更有説服力,張謇主導的導淮總局和安徽省主導的水利測繪局對淮河上下游進行了大量系統性的勘探工作。
儘管兩者的測繪都沒有能夠跨出省界,但用近代科學的方法測算淮河沿線的水文結構,這是黃河奪淮以來破天荒的頭一遭。
為了更好地完成勘探任務,張謇建議成立一個水利工程研究所,而且在受到黃河下游影響的河北(直隸)、江蘇、山東、安徽等省都要成立分局。同時,為了讓這些研究所有足夠的人才儲備,各省還應該創辦自己的河工學校。
這個提議沒有得到太多響應,於是張謇開始利用自己的部長身份和深厚的國外關係,建設了一座免費培訓黃河四省水利學生的專門學校。四省學生可以在這裏免費求學,接受張謇請來的日本、美國、德國工程師的教育,畢業後必須服務國家水利局一年。
這所名為河海工程專門學校的技術大學,就是南京(常州)名校河海大學的前身。
河海大學水利館
河海工程學校和在各省相繼成立的幾所河工學校培養了大量優秀的工程人才。身處在時代轉型的關口,又眼見家鄉貧困凋敝,這些來自黃河四省的工程師學習都非常刻苦,在國家水利局服務時也很吃苦耐勞。
陪同張謇勘探淮河的荷蘭工程師F·M·布羅姆對北洋政府的官僚怨言無數,卻唯獨對這些工程人員另眼相看,評價很高。
這是中國第一批受到西方科學教育的合格水利工程師,不誇張地説是中國現代水利科學的種子。當時張謇提出的分淮入江海的方案,就是在這些優秀工程師的幫助下完成的。可惜由於這個方案對安徽來説太過危險,孱弱的北洋中央政府又沒有能力強迫兩省達成共識,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淮安鎮淮樓,專注鎮淮幾百年
統一的治湖方略沒能成行,這對蘇皖兩省來説無疑都是一樁憾事。
此後,安徽在無法獲得洪澤湖控制權的情況下於淮河上游開展了一些水利工程,試圖把泄洪壓力傳導到下游的江蘇。而張謇也沒有放棄對洪澤湖周邊的開發治理,後來轉任蘇北運河總督,專心處理黃淮和和運河交界處的水利工程,甚至把自己搞紡織業賺的家底都貼了進去。
老爺子也是望眼欲穿了
可是在那個國庫空虛,民眾疲敝,地方矛盾不斷的年代,這些治理往往都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浪費了不少資源。這場圍繞淮河治理展開的博弈,在此後的歲月裏也始終在延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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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圖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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