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為什麼能孤身闖營奪走韓信的兵權?韓信軍中有內奸?
漢王手底下不是沒有人啊!論武將,他有英布、周勃、樊噲、灌嬰、紀信、周苛,個頂個兒都是勇武過人;論謀臣,他有張良、陳平、酈生、轅生、侯生、陸賈,個頂個兒都是才智超凡;可謂人才濟濟。這麼多人才輔佐他,竟還守不住一個滎陽?
漢王手底下不是沒有兵啊!關中有蕭何兢兢業業的輸糧輸兵,北邊兒有韓信源源不斷的從修武派軍增援,南邊兒有英布不住從九江收來舊部參戰。這麼多兵給他打,竟卻越打越少?
只有一個原因,項王實在太厲害了!
公元前204年五月,漢王在陳平的謀劃下又是使緩兵之計,又是使離間之計,結果還是沒能擋住項王所向披靡的兵鋒,最終只得讓紀信做了替死鬼,自己金蟬脱殼跑到關中向蕭何要兵,然後再出關在宛、葉一帶與楚軍相持。項王於是攻破成皋,率大軍兵壓宛、葉,打得漢王頭都抬不起來,幸虧關鍵時刻彭越在楚軍後方搗亂,迫使項王回軍去救,漢王這才得以北上重佔成皋。
公元前204年年六月,項王輕鬆打跑彭越,回頭攻下滎陽,烹殺滎陽守將周苛,引兵復圍成皋,漢王再次大敗,只得與夏侯嬰兩人孤身逃出,不久,成皋再次失守。
這兩個月來,漢王被項王揍的跟條狗一樣狼狽四竄,無奈只得數度命令韓信引軍南下救援,韓信卻遲遲不肯渡河。總之,你要兵,我給你;你要我親自領兵去跟項王正面對撼,對不起,不行!
説實話,韓信在內心是有點兒怵項王的,在這個世上,韓信只怵項王一個人。
韓信擁有鬼神般的軍事智慧,這種智慧,足以擊敗世上任何人的軍隊,除了項王,因為項王擁有鬼神般的戰鬥力。
當一支軍隊與他的統帥擁有鬼神般的戰鬥力,只有集合整個天下的力量,才能將之毀滅。
所以,這世上任何精妙的謀略,都對項王都無效,對付他只能靠實力,只有具備壓倒性的實力,再加上帶兵多多益善的超強指揮官,才有可能擊敗項王,
韓信是一個帶兵多多益善的超強指揮官,但他現在手裏並不具備足夠的兵力,所以他不敢碰項王,這不是膽小,而是情勢使然。
他和漢王,還有彭越英布,他們四個人只有聯合起來,一點點兒充實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兒消耗項王的力量,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公元前204年六月的某個黃昏,漢王與夏侯嬰正疾馳在黃河岸邊。
他又敗了,敗的慘不忍睹,數十萬大軍全被打散了,現在只剩了他自己與夏侯嬰兩個人,像兩條喪家之犬一樣亡命天涯,惶惶不可終日。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彭城一次,滎陽一次,再加上這一次,總共三次了,丟人哪!
然而漢王並沒有氣餒,因為除了齊國,全天下的諸侯都站在他這一邊,只要給他時間,總有一天他會耗死項王的,這一點他與韓信英雄所見略同。
現在,他要去修武找韓信要兵,接着跟項王耗,他覺得韓信應該會聽命的吧,畢竟他倆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只有一起蹦躂,才能跳出一個新天地來。
但是,漢王不能就這樣狼狽的去見韓信,畢竟韓信已今非昔比,他現在可是一支龐大軍隊的主人了,且在北方屢戰屢勝、志得意滿,自己這個領導怎麼能像條喪家之犬般去見他,這會助長韓信的驕焰,更會損傷自己的威信,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的事情。
他是去收兵的,而不是去乞兵的,這是原則問題,不能隨便。
況且,誰能百分百保證韓信的忠誠,誰能保證他不會因為漢王的失利而心生不軌之意?
其實,漢王對韓信一直就沒有完全信任過,韓信每打贏一次勝仗,漢王就對他多一層提防和懷疑。而要防備韓信,唯一的辦法也就是奪取他的兵權,在他羽翼豐滿前將他打回原形,讓他重新開始。
可要怎樣才能保證安全的進入韓信軍營、然後任我予取予求的搞事情呢?漢王抬頭看着漫天的烏雲,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漢王一聲長笑,在車上立了起來,口中連道:“有計矣,乃公有計矣!”
夏侯嬰回頭要問,渡口已至,只見韓信手下大將曹參帶着幾名親兵,正滿臉笑容的迎面而來。近一個月前,曹參奉劉邦之命,前來河內協助韓信平定趙地,如今總算要派上用場了。
——大王,末將已經準備好了城內傳舍(旅館)的房間,今夜就請漢王先委屈一下,明日拂曉再依計行事,如何?
起風了,大風吹亂了漢王的頭髮,也吹散了密佈的烏雲,夕陽温柔的親吻着雲彩,將它變成了滿天的花兒。
眼見此等壯麗美景,漢王不由神思飛逸,負起雙手高聲吟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吾得猛士兮略四方!”
修武城的漢軍大營,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韓信與張耳正在帥帳內商談軍情。
最近漢軍在成皋前線的戰事很不利,韓信這些天也睡不安穩,他經常對着地圖發呆,思考如何阻擋楚軍東進的方法。只有讓漢王拖住項羽,他才能騰出手來滅掉齊國,打破楚漢之間的均衡,否則繼續這樣耗下去,天下永遠也定不下來。
“此地便是廣武山……”韓信指着地圖給張耳看:“趙王,你看此地如何?”
張耳蒼老的眼睛裏突然神光四溢,開心的一躍而起:“妙哇!廣武山背靠敖倉,前臨深澗,正是與楚軍相持的絕佳之地,大將軍此計甚善,我明日就與你聯名上書漢王,要他……”
兩人正談的起勁,曹參突然揭帳而入,口中大叫:“這麼晚了兩位大人怎麼還沒睡,有啥事兒明天再商量也不遲!來,陪末將喝一杯怎麼樣?”
張耳連忙拱手謝道:“耳年老不擅飲酒,且明日還有要緊事情辦,我看就算了吧!”
韓信也道:“是啊是啊,大家若是醉了,明日可要誤事的。且我軍軍法有嚴令,除非慶功飲宴,將士一律不得飲酒。我等大將,更要以身作則才對。”
曹參立刻變了臉色:“兩位大人看不起末將?”
韓信張耳趕緊要解釋,曹參已不由分説拉二人入席,命軍士擺上酒菜。
“參自隨大將軍渡河北討,下魏平趙,戰無不勝,此皆乃大將軍神機妙算、領導有方也。參心中感佩,早就想敬大將軍一觴了,將軍幸勿再辭。”
韓信還要推辭,曹參又道:“只此一觴便罷,如何?”
韓信無奈,只得陪曹參喝了一觴,畢竟人家是漢王的心腹愛將,官拜“假左丞相”,比韓信這個“左丞相”只低半級,這點面子還是得給的。
曹參接着又奉承了張耳一番,舉觴來敬,張耳無奈也只得陪飲。
沒想到才一觴酒下肚,韓信張耳立刻醉倒,不省人事。
第二天,漢王與夏侯嬰早早的就起牀了,兩人到傳舍的櫃枱裏結了賬,便驅車直馳韓信大營。
大營外,曹參早早就在門口等着了,他騙説漢王乃是漢使,將手持使者符節的劉邦迎入營內。
因韓信的守衞昨夜已全被曹參藉故調走,如今換上的全是曹參的心腹。故三人得以直入韓信帥帳。
韓信張耳二人正抱在一起呼呼大睡,口涎流了滿席,夏侯嬰忍不住笑出聲來。
“噤聲!”漢王瞪了夏侯嬰一眼,踮着腳小心翼翼地摸到案邊,一把拿起案上元帥印符,回頭看了看曹參二人,得意的笑了起來。
漢王偷完兵符,又偷偷摸出卧帳,來到前帳,集合全軍將領,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嘉勉了大家一番,然後徑自發令,調換諸將職守:將軍陳武、靳歙、趙國降將程黑、強瞻等人調入漢王麾下,往擊項王;代相張蒼遷為趙相,輔佐張耳鎮撫趙國;曹參則遷為右丞相,留佐韓信繼續籌措東伐齊國之事。
諸將雖然驚愕,但見漢王兵符在手,遂不敢多問,只得一一領命。
俗話説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現在君在內且有兵符在手,再驕橫的將軍也得俯首聽令。
問世上有哪一個帝王,靠着雞鳴狗盜的手段,還能不失顏面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的,只有漢王,只有漢王而已。
而等劉邦都部署好新的軍事計劃了,夏侯嬰才來到後帳,搖醒韓張二人。
韓信睜開惺忪的睡眼,卻見自己正抱着張耳,不由大窘,趕忙跳起來,兩人同時驚叫。
夏侯嬰在旁嗤笑道:“原來二位關係竟如此融洽,看來漢王讓你倆做搭檔,可真是挑對人了。”
韓信張耳正在尷尬,又得知漢王駕臨,不由大為驚惶,臉也沒洗,趕忙衝到會場,再拜道:“臣等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漢王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道:“輕騎數人繞營,馳驟直入中軍,日上三竿,將軍尚睡未起,印已取過,左右亦無人報知。倘刺客詐稱漢使因而入營,取將軍之首,如探囊取物耳!將軍坐鎮一軍,敵人新降,疏漏如此,豈足以爭衡天下乎?”
韓信一愣,忙抬頭去看曹參,卻見曹參將頭扭在一旁,做事不關己狀。
漢王又責張耳道:“汝為監軍,正當參贊軍務,嚴加謹慎,晝夜關防,勿使敵人窺探虛實,方為節制之兵。若汝營陣欠嚴,關防不密,縱人馳驟往來,真同兒戲,汝亦不能無罪。”
張耳大怒,起身便要分辨,卻被韓信一把按住。
這件事明擺着就是漢王與曹參的陰謀,他們豈會承認?不如配合演出吧,給漢王一個面子,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漢王滿臉欣慰的看着韓信,終於長長舒出一口氣。
——韓信果真是聰明人,嗯……有前途!
於是,漢王趕緊放緩了口氣,道:“若以軍法論之,韓信即當廢斥,張耳當斬首,庶可警眾。但念汝等累有勤勞,又兼天下正多事,適在用人之際,姑爾饒恕。若復疏虞,決正軍法!”
韓信張耳二人只得苦笑,繼續配合演出這唱戲,雙雙躬身請罪,連謝漢王不殺之恩,並表示今後一定加強戒備,嚴查內奸細作,整肅紀律。
曹參在旁聽得滿臉通紅,又不好發作,漢王倒面色如常,欣然接受了二人的道歉,隨後又繼續責問韓信道:“我滎陽、成皋二處受困,汝不親至救援者,何也?”
韓信解釋道:“燕齊之地,變詐不常,大軍若動,恐復作亂。”
漢王怒道:“既如此,何不速速攻下齊國?”
韓信道:“兵久用則疲,將久守則懈,國久圍則敝,敵久拒則困。臣以數萬之眾,累戰取勝,往來齊魏之間,行數千裏,若不休息士馬,遽爾馳騁行陣,倘敵人以逸待勞,我兵決敗。故臣與張耳屯兵於此,一則休整士卒,操演軍法,以強戰力;二則可就近援助大王,以備不時;臣近日正議扼楚伐齊之事,適值大王駕到,正得面陳。”
漢王見韓信胸中已有成見,心中大喜,立馬一改前態,和顏悦色,畢恭畢敬的躬身請教韓信道:“將軍既有良策,敢請以教寡人。”
大王就是大王,演技果然高超,韓張二人不由心中拜服。
“此地便是廣武。”韓信展開地圖,指給漢王看:“夫廣武,險阻形勝之地,天下積聚敖倉之所在也,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大王若急進兵,收取廣武,屯兵於此,必可頓楚軍於壁下。而後,大王可遣一將往助彭越,略取梁地,絕楚之糧道,使項王前後不得兼顧,則臣可趁此機會引兵東去,得仗大王威力,一鼓平齊,而後乘勝南下,與大王會兵伐楚,則天下可定也。”
漢王大喜,連忙道:“此計甚善,甚善!只是楚軍甚是強悍,修武之軍當隨寡人往收敖倉。至於伐齊之兵,將軍就另想辦法吧!”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就連曹參夏侯嬰兩人都覺得漢王有些過分了。
——漢王有沒有搞錯啊,齊地方千里,有城池七十餘座,帶甲三十餘萬,是楚漢之外第三大國。當年項王親自出馬,轉戰千里,都遲遲未能平定齊國。你現在把韓信的兵都調走了,又要他攻下齊國,這不是把韓信往火坑裏推嘛!
漢王卻深情的望着韓信,肉麻的説道:“將軍雖無兵,亦必可一鼓而平齊也,寡人對你有信心。”
諸將全體石化。
——媽的,信心有個屁用,信心能當百萬雄兵嗎?漢王咋這沒譜。
沒想到韓信卻呵呵一笑,自信滿滿的説道:“信即回趙收其丁壯,九十日練兵,十日伐齊,百日之後,必獻齊王之首於大王麾下。”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韓信軍雖被奪,然志氣不改,果真英雄本色。
漢王於是大喜,即拜韓信為相國,地位與蕭何相若,且仍掌大將軍印。又令張耳巡行趙地,安撫各縣,籌集糧秣,以助韓信伐齊。
收走二十萬精兵,補償一個相國的虛位,這筆買賣真是太賺了!
注:以上這段歷史,小生不才私自加入了曹參陰謀論。自以為韓信夠膽子背水一戰,當有一套治軍嚴法(且史書明載,漢軍軍法乃韓信所創),怎會不經檢驗,任由漢王隨意出入,毫無軍紀可言,此絕不可解,所以我認為史書在這裏定然漏掉了一段幕後機密之事。不過事情是否如我所猜想,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選擇了最大的一種可能。想遍韓信軍中夠膽子干犯軍法的,也只有資格老,官位高,且為劉邦心腹舊友的曹參了。
另外,漢王何等精明之人,他怎會不預先佈置就直闖韓信大營,萬一被當成奸細砍了怎麼辦?萬一韓信張耳真的背叛了怎麼辦?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死自己了,天大的笑話!!
漢王如此對待韓信,韓信心裏當然不是滋味,但他還是忍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局。
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個優秀的戰略家的心中只能有大局,而不能有自己,除非下了戰場。
於是,曾坐擁二十萬大軍的韓信,就這樣兩手空空的走出了自己親手構建的軍營,與曹參等人帶着一隊隨從,往北方的趙國疾馳而去,他要在那裏重新打造一支軍隊,再創一次讓天下驚歎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