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頭頂冰花的照片,改變了男孩王福滿的人生。
4年前,這個小學三年級的男生在網上受到關注,還有了一個特別的名字“冰花男孩”,同時也將他所在的轉山包村帶進公眾視野。
這是位於雲南省北部的一個村落,海拔2800米,距離昆明市區將近400公里,這裏曾是全國12.8萬個貧困村之一。其實,在“冰花男孩”引發關注之前,村莊所在的雲南省昭通市魯甸縣相關部門就一直在對其進行扶持。而“冰花男孩”王福滿的意外走紅,再次拉近了外界觀察這個地處高寒冷涼山區村落的距離。
↑如今的“冰花男孩”(右一)和家人 受訪者供圖
公開報道顯示,2014年,轉山包村的貧困發生率是40%,接近一半的人是貧困户,魯甸縣於2019年“摘帽”,轉山包村也隨之出列。2020年,毗鄰雲南的貴州省宣佈所有貧困縣摘帽出列。至此,現行標準下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脱貧,832個貧困縣全部摘帽,12.8萬個貧困村全部出列,我國脱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
實際上,“冰花男孩”王福滿一家不是貧困户,但無疑也是村莊脱貧改變的受益者之一,一家人切身感受到當地交通、教育和環境等領域的變化。如今,王福滿已是一名初二學生。早年常外出務工的父親也在3年前回到村裏發展種植、養殖業,他打算留在村裏幹一番事業,更重要的是可以多陪伴家人。
那條路
曾走過父子兩代人
8月28日,週日。這一天是王福滿去新街鎮上學校報名的日子。他現在是一名初二學生,姐姐上初三。
這個特殊的日子,父親王剛奎原本要開二手面包車送兒女去學校,但他的車最近壞了。這意味着,從家到鎮上這段10多公里的路程,需要王福滿姐弟走3個小時左右。王福滿和姐姐都是住校生,週日返校後,要等到下週五才會回家。
對於走路上學,王福滿毫不在乎。他説:“也有車到鎮上,但不想坐。”這句話,讓人難免想起4年前那張在網絡走紅的照片——
↑曾經刷屏互聯網的“冰花男孩”照片
那是2018年1月,氣温低至-9℃,在轉山包小學上三年級的王福滿從家裏徒步4.5公里到學校參加期末考試,走進教室後,王福滿的頭髮和眉毛已被風霜粘成雪白,臉蛋紅彤彤的,身後同學看着他的“冰花造型”大笑,老師拍下了他頭頂冰花的照片。因為這張冰花照片,他隨即走紅網絡,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冰花男孩”。
其實,寒冷的冬天看到“冰花”,在海拔2800米的轉山包村十分常見。年紀小小的王福滿早已懂得,上學路上該如何應對這種極端天氣:走路的時候注意避讓冰花,如果冰花弄到衣服上一發熱就會變成水,把衣服打濕。相比起冰花的寒意,王福滿更需留意的是路上裸露的石頭,氣温低的時候,石頭上也會結冰,人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會滑倒摔跤。
這段路,王剛奎當年也走過。他最深的記憶也停留在冬天,坐在沒有窗户玻璃的教室裏,寒風灌進來,刺骨的冷。2018年1月,當王剛奎從工友手機上一眼認出頭頂冰花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兒子時,心裏很是心疼,當即決定離開昆明的工地回家。
那張廣為人知的照片,在讓網友們看到“冰花男孩”王福滿樂觀、積極生活態度的同時,也讓轉山包村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
許多人第一次瞭解到魯甸縣曾是貧困縣,而“冰花男孩”一家所在的轉山包村則是全國12.8萬個貧困村之一。
那個村
從“近一半人是貧困户”到“摘帽”
轉山包村,位於雲南北部,是魯甸縣海拔最高的村,地理形態猶如其名,航拍鏡頭下,一個山包連着一個山包,公路再將山包與山包串聯起來,民房和山地零星散落在道路兩旁。
↑轉山包村附近的山包 攝影 王紅強
隨着越來越多媒體的報道,人們對這個村落的印象也逐漸清晰:自然條件惡劣,一入冬,便寒風呼嘯、大霧瀰漫,能見度只有數米的極端天氣時有出現。此外,當地晝夜温差大,白天道路尚可行走,入夜則結冰打滑,夜間交通由此陷入停滯。
王剛奎是土生土長的轉山包村人,家裏一共6兄妹,他排行老三,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他説,自己當年讀書時成績還不錯,但因家裏經濟條件不好,唸完小學三四年級便輟學了。在十二三歲的年紀,他便嘗試外出打工來改變自己的人生和家庭。在6個兄弟姐妹中,念過一年職高的小弟,算是家裏目前“學歷最高的人”。
居住在這片高寒冷涼地區的村民,種植馬鈴薯、苦蕎、燕麥,當地草地寬廣,適合養殖牛、羊等牲畜。但因氣候條件惡劣,基礎設施薄弱,轉山包村曾是當地出名的貧困村。
轉山包村曾是魯甸縣扶貧辦的掛鈎扶貧點,全村建檔立卡貧困户274户、1324人,縣扶貧辦一半工作人員掛鈎了該村貧困户,每人負責對接8户。魯甸縣當地扶貧辦工作人員曾表示,在“冰花男孩”引發關注前,按照縣政府的安排,扶貧部門就開始扶持轉山包村,前後已有十多年。精準扶貧工作開始後,他們“首先就制定了幫助轉山包村脱貧的粗略規劃,後來的重心是圍繞缺什麼補什麼的原則進行工作”。
公開報道顯示,2014年,轉山包村的貧困發生率是40%,接近一半的人是貧困户;魯甸縣於2019年“摘帽”,轉山包村也隨之出列。這一年,該縣的貧困發生率降到了1.27%。
截至2020年上半年,當地政府支持轉山包村的資金累計達7600萬元左右,其中3670萬元花在了當地道路改善上,3800萬元花在了住房改造上。
2020年,毗鄰雲南的貴州省宣佈所有貧困縣摘帽出列。至此,現行標準下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脱貧,832個貧困縣全部摘帽,12.8萬個貧困村全部出列。
當時,王福滿一家並不是貧困户,但扶貧政策無疑加快了整個村子改變的節奏,他們也是村莊脱貧改變的受益者之一。這些年,一家人切身地感受到當地交通、教育和環境等領域發生的變化。
那所小學
三個高年級班併入鎮上學校
如今,轉山包村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硬化道路可達每個村小組,累計硬化路面40多公里;在公共服務場所和人均環境改善方面,政府興建了村級活動場所一個,村民小組活動場所兩個,籃球場一個,醫療、飲水等惠農政策進一步得到落實和保障。
↑航拍通往轉山包村的水泥硬化道路 攝影 王紅強
當年,“冰花男孩”引發關注後,有愛心企業為其當時就讀的轉山包小學免費安裝取暖設備;學校也多方籌集資金,對教學樓、宿舍、學生食堂進行了整體翻新改造,電線、燈具、門窗全部換新,教室也澆築了水泥地,每間宿舍還配備了電熱器、棉被、牀單和枕頭等生活用品,離家遠的孩子可選擇住校,週末再回家。
2015年,在易地搬遷政策的幫扶下,王剛奎拿出多年打工攢下的錢,又找親戚朋友借了一些,修了一棟二層小樓。2018年,一家人住進了新房,相比起老屋,新房的地理位置更方便一些,出門就是公路,距離轉山包小學只有10來分鐘路程。
↑王福滿家的新房子 資料圖片 攝影 王紅強
雖然兒子王福滿已離開轉山包小學,但王剛奎還是經常路過這所王家兩代人就讀的小學。
據瞭解,前些年為改善人民羣眾的生產生活條件,當地政府對轉山包村實施易地扶貧搬遷,隨着羣眾外遷,加之當地外出務工人員較多,轉山包村常住人口連年下降,學生數量鋭減。2020年9月起,轉山包小學的四、五、六三個高年級班,併入新街鎮中心學校。王福滿也在這一年轉學到鎮上。與轉山包小學相比,這裏的海拔低了800米,氣候也更加適宜。王福滿和姐姐平時住校,放假的時候則步行回家,路雖遠,但再也不像以前一樣難走了。
魯甸縣教育部門相關負責人曾表示,“冰花男孩”關注度高,但當地的“冰花男孩”卻又遠不止王福滿一個。不過,如今在魯甸,學生日常上學需長途跋涉的這種現象基本消失了。
轉山包村是魯甸縣境內國土面積最大的行政村,全村23.1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口總數不到2000人。轉山包村村主任路只有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常年留在村裏的只有七八百人,年輕人外出務工。這也與當地主動為年輕人推廣勞動技能培訓、實施勞動力輸出有關。公開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底,全國脱貧勞動力通過務工就業3145萬人,同比增加126萬人。2021年,全國脱貧羣眾人均純收入超過1.25萬元,比2020年增長16.9%。
打工經濟給轉山包村帶來的效應也顯而易見。春節的時候,王福滿看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着小車,沿着硬化道路回到村裏。
相比村莊硬件設施的變化,路只有還看到村莊更深層次的變化:村裏年輕人文化程度也越來越高。這幾年,村民們對教育的重視程度也越來越高,家裏經濟條件好一點的年輕人,會給老人在鎮上租房專門照顧孩子上學,希望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這也是轉山包小學人數減少的一個原因之一。
那個家
“每個週末回家就能看到爸媽”
3年前,王剛奎不打算繼續外出打工了。他因常年户外勞作,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更滄桑一些。
王剛奎説,這幾年村裏變化大,環境變好了,交通也更加便利,他打算留在村裏幹一番事業,更重要的是可以多陪伴家人。去年,他和妻子迎來第三個孩子,是個可愛的女兒。這一年,王剛奎還被選為村民小組長。
↑“冰花男孩”和家人在一起 受訪者供圖
決定留在村裏後,王剛奎開始重新拾掇起家裏的二三十畝土地,種上馬鈴薯、苦蕎。他説,這些作物都沒賣,除了人吃和留下來年的種子外,其餘的都用來喂牲口。他養了豬、雞,還養了40多隻羊和5頭牛。王剛奎解釋:“牛是別人的,相當於寄養,下了牛崽賣的錢,我和他對半分。”
今年春節過後,母親跟着弟弟去了沿海城市,弟弟在城裏洗車,母親過去幫忙,家裏只剩下王剛奎一家五口。
這個暑假,是王剛奎一家比較忙的時候,家裏十多畝苦蕎等着收割。女兒跟他一起去地裏收割苦蕎,兒子則每天幫忙將牛羊趕到山上去放。一般上午10點左右,王福滿趕着牛羊從家裏出發,傍晚時候再回家,午飯是他從家裏帶的乾糧。王福滿不覺得這樣的暑假辛苦,反而覺得有種不一樣的體驗。
8月底,臨近兩個孩子回學校的時間了,王剛奎家的苦蕎還沒收割完。相比起要緊的農活,王剛奎更希望兒子和女兒能夠好好讀書,有個好的將來。他時常勉勵兩個孩子,“多讀點書,怎麼都有好處。”
對於現在的生活,王福滿很滿足,每個週末放假回家就能看到爸爸媽媽。
相比起4年前那張頭頂冰花的照片,現在的王福滿個頭長高了,身體更加結實。這個已步入青春期的男孩,正處於變聲期,稚嫩的童音正在消失。電話那頭,傳來他低沉又渾厚的聲音:“現在把學習搞好,以後考大學不就是輕輕鬆鬆的事情了嘛。”
紅星新聞記者 王超
編輯 官莉 張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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