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臨終前,為何把龍袍披在徐茂公身上?
“太宗又嘗閒宴,顧勣曰:‘朕將屬以幼孤,思之無越卿者。公往不遺於李密,今豈負於朕哉!’勣雪涕致辭,因噬指流血。俄而沉醉,乃解御服覆之,其見委信如此。”——《舊唐書》
在一次閒暇的宴會中,李世民對李勣説:“我想給太子尋託孤大臣,思來想去,沒有比你更適合的。過去你不忘故主李密的恩情,如今怎麼會有負於我呢!”李勣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咬破手指起誓。不知不覺李勣喝得伶仃大醉,李世民解下身上的衣服,給李勣蓋上。
看起來這不是一次隨性的宴會,而是李世民刻意營造的氣氛,目的就為一個:收心!
説起來,李世民對李勣的恩寵,不是這一次了。曾經有一次李勣病重,醫生給李勣開具了一副藥方,其中有一味藥叫“須灰”,就是燒成灰的鬍鬚。李世民二話不説,一剪刀剪下自己的鬍鬚,把李勣感動得號啕大哭。李世民説:我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社稷,你不用謝我。
如今鬍鬚隨便剪,古人堅信“髮膚受之父母”,不能傷。當年曹操割發似乎是笑話,其實古人真的認為,傷了發須就是不孝,且傷自己的精血,等同於割肉。
李世民如此費盡心機,其實都是為了身後事。貞觀十七年,培養了多年的太子李承乾被廢,又經歷李泰風波,李世民被搞得心力憔悴,他把最後的父愛,連同江山社稷,都寄託在了新太子李治身上。
不久,李世民下旨,授李勣太子詹事兼左衞率,加位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這個任命有點小問題,李勣原來的職務是兵部尚書,如今雖然加位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地位上等同於宰相,可是實際職務卻降為太子詹事兼左衞率。為此,李世民特地向李勣解釋:
“我兒新登儲貳,卿舊長史,今以宮事相委,故有此授。雖屈階資,可勿怪也。”
為了太子,職務上委屈你了!其實李世民這話有點反説,不用他解釋,李勣心裏明白,皇帝這是給了他一個美好的未來,他感激還來不及呢,何況地位一下子到宰相級別。李世民故意用歉意的口吻説事,其實是變相討好李勣。
愛子心切可以理解,李世民為何就那麼看重李勣呢?又為什麼費盡心機地“做作表演”,這裏面有什麼玄機呢?
李勣原名徐世勣,字茂公,被高祖李淵賜姓李。跟《隋唐演義》裏牛鼻子老道形象不同,歷史上的李勣更偏重武功,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李勣,“忠義”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如果前面非要加個形容詞,那就是“純”字。
李唐功臣裏有很多降將,李勣就是其中之一,他原先一直追隨李密,從瓦崗寨到大唐一路走來。後來李密因為謀反罪被殺,舊部無人敢收屍,李勣毫不避諱,主動請求為李密料理後事。得到同意後,李勣召來李密舊部,為他披麻戴孝,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李勣還有一位好友叫單雄信,瓦崗寨解散後,單雄信投靠了王世充,與李唐走向對立面。單雄信被俘後,李勣以自己的官職相抵,請求饒過單雄信,不被李淵批准。
單雄信行刑前,李勣大哭,一刀割下自己的大腿肉,説:“生死永訣,此肉同歸於土矣。”單雄信死後,李勣收養了他的兒子。
絲毫不避諱新主人的忌諱,始終對舊主、舊友保持濃濃的真情,倘非至純至真的性情,是無論無何也做不出如此感天動地的義舉。
李世民很清楚,只有李勣這種人,才可能做得到在“忠義”面前不帶任何雜質。由這樣的人輔佐少主,李世民才能放心。
不過,正是因為李勣過“純”,在他和李世民之間留下了一道小傷疤。
玄武門之變,無疑是李世民人生最重要關口,一次命運大賭博。為了這次賭博,李世民傾囊而出,調動了所有能調動的資源,房玄齡等就差被刀架在脖子上逼上梁山。事變現場,連長孫氏都親臨前線,可見李世民真是玩了命了。
可是,李勣卻缺席了這場歷史大轉折事件。李勣為何不參加政變,自古以來爭論紛紛。一種説法認為李勣當時在邊境與突厥作戰,人不在長安,但是已經表態支持李世民。另一種説法是,李世民向李勣挑明後,李勣明確拒絕。
唐人劉餗的史料筆記記載説:“太宗將誅蕭牆之惡以主社稷,謀於衞公靖,靖辭;謀於英公徐績,績亦辭。帝由是珍此二人。”不光李勣,還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李靖,也拒絕參與政變。司馬光認為劉餗的記載更可靠,《資治通鑑》就採納此説。
按照這個記載,李世民雖然被拒絕,但是更加敬佩他們對皇帝的忠誠度。所以玄武門事變後,絲毫沒有影響李世民對他們的信任。
不過這個説法未免誇大,出於政治需要,李世民連魏徵、薛萬徹等李建成死黨都啓用了,沒理由揪住二李。所以,所謂的信任恐怕是有折扣的,心裏傷痕恐怕多多少少還是存在的。
從李世民帶有明顯表演性質的拉攏就可以看出。比如所謂“無越卿者”就是誇大,彷彿李勣在李世民眼中的地位無人可代,事實上,在輔政大臣中,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的順位,遠在李勣之上。包括屈尊太子府詹事的説法,完全不像毫無芥蒂的陳述方式。
這些細節表明,李世民非常希望抹平與李勣之間的那點裂痕,讓他的“純忠”施加到少主李治身上。所以,他的行為方式,處處留下不自然的印記,直到臨終前,李世民再次以表演的方式,對李勣收心。
貞觀二十三年,李世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臨終前,他把李勣貶出長安,出任疊州都督,並對李治面授機宜:
“汝於李勣無恩,我今將責出之。我死後,汝當授以僕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
自己貶黜李勣,再由李治施恩提拔李勣,讓李勣憑空欠下李治一個大人情,從此必定死心塌地效忠於李治。
很明晰了,李世民雖然很欣賞李勣的“純忠”,但是玄武門事變的疙瘩始終沒有化解,總是怕李勣跟他一樣心生芥蒂,總希望多做一點工作,徹底抹平傷痕。
所以,包括給李勣披“龍袍”、剪鬍鬚、升官貶官等等一系列的“表演”動作,無非是為李治收穫一尊純而又純的門神,這是由於玄武門之變留下的傷痕,多費點周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