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近兩年,教培行業接連受到重創,疫情之下,線下教育被迫關停,好不容易轉向在線教育,以為有了新的發展方向,即將迎來“曙光”,不曾想“寒冬”先至。“雙減”政策之下,大量普通教培行業從業者或主動或被動離開,他們將何去何從?國際學校在線採訪了四位教培行業從業者,聽他們分享這段經歷。
Jolie研究生讀的翻譯碩士,2019年畢業後,大部分同學都選擇了教育行業,有的去了公立學校,有的去了私立學校,而她選擇去在線教育實習,在她看來,在線教育這個行業有意義、有價值,發展前景很好,自己很喜歡。
那時的Jolie對這個行業充滿信心和熱情:“在線教育可以把優質的教育資源向二三線及以下的城市下沉,我覺得這對中國教育事業的發展是有一定幫助的”。
一起努力的同事,用心打磨的課程,孩子們的成長,都讓Jolie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在工作中收穫了滿足感和成就感,“工作就是你完成了自己任務,發揮了自己的價值,在工作中有所成長,再加上一定的報酬,這就滿足了大部分人對工作的期待,我也一樣”。
疫情期間,學校停課,線下教育受阻,更多的學生和資本流向在線教育,在線教育有了一個小的上升期,這段時間,Jolie和同事在家24小時待命,工作很有激情。
後來,啓蒙教育發展了起來,各大頭部教育機構都在佈局,Jolie也很感興趣,覺自己可能鑽了一個風口,這將是一個新賽道,而還沒等她有所發展,“雙減”政策就發佈了。
對於行業內的人而言,“雙減”之前是有一些風聲的,但Jolie還是持樂觀態度,她認為在線教育雖然有資本的捲入,但總體而言還是一個利好的事情,直至政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落實下來,她被裁員了。
“太快了”Jolie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但她也明白,這説明了國家的決心,“從國家決策層面來看,這件事情也許太重要了,所以犧牲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來謀求全面發展,在歷史的進程中,也有過幾次這樣的經歷”,她笑言自己也算見證了歷史。
失業後,北京每月不低的房租和個人繳納的社保都讓Jolie壓力頗大。轉行也是她急需面對的問題。
Jolie還是希望從事跟自己專業相關的工作,但教培行業顯然已經不可能了,一次又一次的面試也讓她陷入自己懷疑。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把自己的路走成獨木橋了呢?
如今,Jolie也在嘗試一些遊戲公司,出版公司,翻譯公司,素質教育公司的崗位,雖然也收到了一些錄取,但始終沒有特別合適的,27歲的年紀,也讓她不敢再輕易選擇。
“宇宙盡頭是編制,如果不是這次,我大概不會那麼早選擇”蔡七在9月10日正式解除勞動合同,在教師節當天失業了。
其實早在上最後一期暑假課的時候,她就有預感自己可能會面臨裁員,但是那個時候工作太忙,沒能及早投入市場,這讓她非常後悔。
這不是蔡七第一次遇到這樣突如其來的事,她覺得自從畢業後自己的人生一直在波動。
蔡七是20屆畢業生,考研失敗後,在老師的建議下,她將外派泰國某皇家大學做漢語志願者,在開拓自己的眼界的同時散散心。
疫情的爆發打亂這一計劃,在等待幾個月未果後,蔡七放棄外派,選擇直接就業,然而那個時候已經錯過了應屆畢業生最好的就業時機。
但名校的背書和提前考下的高中語文教師資格證,讓她在找教培行業工作的時候顯得十分順利,在杭州人才補貼政策的吸引下,她去到了杭州,雖然辛苦,但拿着不錯的薪資和豐厚的課時費,她以為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直到“雙減”政策的發佈,雖然暑假也有預感,但終究沒來得及反應,9月6日,蔡七被約談,按照n+1的賠償,當場簽署離職協議了,成為了教培行業下崗員工中的一員,面臨着所有教培人共有的一個靈魂拷問: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K12全軍覆沒,大量高學歷人才湧入,就業市場已經完全變成了買方市場,這讓蔡七想到了90年代的下崗寒潮。國家出了政策,卻並沒有對普通教培人員的就業方向給出有效的指引,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9月6日簽署離職協議後,蔡七一刻也沒停歇,第二天就去面試了,她説只有一個方針——“頑強自救”。
在面試小公司時,面試官説他們太大材小用了,但蔡七覺得自己已經是別無去處了,她急需一份工作,讓自己的生活變“正常”。
最後,她接了一家外包公司的招聘專員的offer,壓力不大,早九晚六,週末雙休,讓她有時間備考公務員。
她的心態也從最開始離開教培行業的開心,到失業的難受,再到現在的平靜迷茫,“這是一個反覆的過程,説不清楚”。
宇宙盡頭是公務員——在經歷考研失敗,外派受阻,被裁失業,蔡七走上了在職備考編制的這一條路,她也坦誠“如果不是這次,我大概不會那麼早做這樣的選擇”。
“本想先考教資再考編,沒想到政策來的那麼快”小園子是在今年校招進入了一家頭部的教培機構,本來只是作為一個保底的offer,但直至畢業也沒找到更合適的工作,教培的機構的薪資對於應屆生而言也是相當可觀,同事都比較年輕,上下級之間也沒有什麼架子,也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小園子也就先幹着了。
當然,她也知道自己在教培幹不長久,便想着先幹一年半年,把教資考了就去考編,“只是沒有想到政策來的那麼快”。
雙減政策後,公司的三個校區關了兩個,最後一個苟延殘喘,也開始大量裁員,小園子也在其中。剛開始的時候,她一點都不難過,甚至有些慶幸自己來的時間並不長,發現自己並不喜歡上課,可以趁這個機會能夠從中脱身,重新選擇其他行業。
但開始找工作後,她又變得迷茫,大量高學歷教培老師下崗,自己又回到了畢業找工作的迷茫期,也因為轉行,小園子不敢隨便找個工作應付了事,壓力頗大。
北京曾搞過一次針對教培行業的招聘,但都是一些保潔和服務員工作,實在令人失望。
小園子也想過回老家考編,可崗位太少,她已經失去了應屆生身份。而且才兩個月就回去,讓她有種落荒而逃的挫敗感。
在進入教培行業之前,小園子認為根本沒有瘋狂上補習班的必要,211/985並不等於成功的人生,人生的路長着呢。直到她進入教培行業,看到杭州中考的錄取分數線和多地僅有一半的中考升學率,她才明白當所有人都站起來後,誰也不敢落座。
小園子説“看着孩子們的作息表實在太辛苦了,教育連年內卷,雙減是必須的”,她也期待,有一天,大學和職業學院能夠共同發展,而不是擠破頭過高考這座獨木橋。
她説,對雙減的初衷,她非常認可,只是措施上有些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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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海瑟本科畢業後進入北京頭部教培行業教授雅思。那時,留學行業發展的很好,需求旺盛,時常有大型宣講會和預測發佈會,尤其是寒暑假,都是排着隊來上課,平時接待諮詢的教室也需要增加桌椅。
海瑟很喜歡這份工作,並打算一直做下去,因為這份工作並不是她的“被迫選擇”,而是“第一選擇”。在學習雅思時,她曾遇見了非常好的雅思老師,在教會她學以致用的同時,也讓她整個人的狀態都變得越來越好,她希望自己也成為這樣的老師。
一年後,一個很好的機會,海瑟去到英國攻讀研究生。
16年回國後,為了接觸不同年齡段的學生,鍛鍊自己的思維,豐富自己的教學經驗,她曾在其他幾家機構做過一段時間的兼職,但一些機構宣傳內容和教學內容嚴重不符,教學也相當混亂,讓她非常失望。因此,她選擇了回到老東家,但去到了深圳,這裏出國留學的需求更多。
因為做的很不錯,帶着一直做下去的念頭,海瑟不斷想着如何提升自己,學習、考證,彌補自己在語言教育上的不足,中途還特地去了一趟美國學習TESOL,打算從事出國語言培訓。
2019年底,疫情來臨,國內的人出不去,國外的進不來,出國需求下降,生源也在減少,海瑟也在想,是不是就要失業了?但好在撐了過來。
在這幾年教授託福雅思的過程中,海瑟發現閲讀和聽力給人非常不一樣的感覺,有着邏輯和語言運用的強烈對比,她覺得語言很有意思。2020年9月,在有空閒的情況下,海瑟決定繼續提升自己,申請香港大學的語言學碩士。
今年,在“雙減”政策正式發佈之前,她已經收到了港大的錄取,因此,對於她而言,一切似乎都影響不大,她説感謝自己不斷的努力。
對於“雙減”政策,海瑟也非常支持,畢竟機構萬萬千,黑心也不少,她希望經此一役,行業能夠健康發展,孩子們能夠有所收穫。
最後,海瑟告訴我們,目前留學這一塊的政策還不明朗,但未來,海瑟還希望繼續從事留學教育的相關工作,她笑言“希望政策能善待我們”。
結語在這段經歷中,有的人喜歡這份工作,有的人被迫進入這個行業;在“雙減”政策之下,他們驟然失業,有的人坦然面對,有的人陷入迷茫,但她們都期待,這一次能讓教育行業能有一個健康的發展。
(應受訪者要求,Jolie、蔡七、小園子、海瑟均為化名)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ischooledu”(ID:Ischool_edu),作者鄧沙沙,編輯Chelsea。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轉載請聯繫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