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第一代大學生,不僅是零的突破
今年夏天,一則“收到清華錄取通知書前還在工地打工”的熱搜,讓孫川成為了網友和媒體關注的對象。孫川來自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中學,今年高考,他以675分的成績被清華大學機械、航空與動力類錄取。不久前,他來到了清華大學開始了4年的大學生活。
“我是我們家的第一個大學生。”孫川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孫川的家鄉屬於“三區三州”深度貧困區,他出生於一個並不富裕的農村家庭,父親常年在外打零工,母親是一名小學代課教師。孫川是家中長子,從小就要照顧弟弟妹妹,還要幫父母幹農活。
高考結束後,孫川沒像其他同學一樣,痛快地過暑假,而是在家鄉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縣一處工地當了一個月小工,為自己賺取學費、生活費,減輕家裏的經濟負擔。對於未來,孫川説,自己很期待大學生活,希望可以踏踏實實學習,也計劃根據情況在學校找一些勤工助學的崗位。
如今,我國已建成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而隨着我國高等教育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家庭像孫川一樣,實現了大學生“零的突破”。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對此進行了長達數年的數據跟蹤,“中國大學生學習與發展追蹤研究”總結了2011~2018年全國本科生家庭情況,發現全國大學生70%以上都是家庭中的第一代大學生,第一代大學生已成為本科生的主體。其中,69.74%的第一代大學生來自農村,70%有兄弟姐妹而非獨生子女,76.89%父母從事普通職業。
這些第一代大學生,不僅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讓一個又一個家庭的生活水平實現了質的跨越。
“我的家鄉在黑龍江省伊春市翠巒區,是一個總人口僅四萬多人的小城,在那裏我度過了直到初中的青少年時光。”朱鎔寬是哈爾濱工業大學能源學院空天熱物理研究所的一名碩士研究生,在他看來,作為家中的第一個大學生,這不只是一個身份,更是一份選擇,一份事業。
雖然出身貧寒,但是很多家庭第一代大學生的學業表現毫不遜色。
2019年,華東師範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副研究員郭嬌對家庭第一代大學生在校情況進行調查。在控制性別、年級等背景變量之後,研究顯示,無論是來自農村還是城市的家庭第一代大學生,在本科期間的學業表現都與非第一代大學生沒有顯著差異。其中包括學生自我報告的在校期間掛科數、按學習成績在專業的排名以及獲得的獎學金級別這3項指標。
在學校的五年多時光裏,身為“95後”的朱鎔寬成為了一名黨員,本科期間拿到了節能減排大賽國家級一等獎,申請了三項國家發明專利,碩士期間跟隨導師從事航天國防方面的研究工作;五年間他先後擔任了院學生會主席、研究生會主席、校學生會主席。
如今,越來越多的“家庭第一代大學生”圓了自己的大學夢。隨着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從2003年的17%增長到2019年的51.6%,我國已從高等教育大眾化正式進入普及化階段。
在教育部部長陳寶生看來,“十三五”時期,中國高等教育的支撐、服務、引領能力不斷增強。
“高校聚集60%以上的全國高層次人才,承擔60%以上的國家基礎研究和重大科研任務,承建60%的國家重點實驗室,獲得60%以上的國家科技三大獎,產出一批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標誌性成果,有力推動了創新型國家建設。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高校在醫療救助、疫苗研發、檢測產品和療效藥物篩選等方面作出了積極貢獻。”陳寶生在不久前撰文指出。
而在普及化的今天,越來越多的寒門學子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向着理想的大學“踏浪而來”。
在北京理工大學就讀大四的李沃林不僅是家裏的第一個大學生,甚至還是家裏的第一個高中生。來到大學,他認為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眼界的變化。
“我的家在農村,上學是在縣城。剛來到北京時,感覺自己就是‘井底之蛙’。來到大學以後,認識到了很多‘牛人’,從他們身上學習到了很多。因為我是家裏的第一個大學生,未來我會爭取繼續深造,不僅實現自我價值,也擔起家庭的責任。”李沃林説。
僅以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為例,記者瞭解到,今年來自全國28個省份268所中學的317名農村學子獲得了清華大學自強計劃降分錄取優惠認定,最終共有197人成功考入清華大學,認定人數及錄取人數均創歷史新高。而在北京大學,今年北大校本部在全國共錄取國家專項計劃190人;築夢計劃規模進一步擴大,共有553人獲得加分,其中108人考入了北大。
不僅是高等教育,“十三五”期間,教育公平不斷向廣度和深度拓展。據統計,2019年全國共有各級各類學校53.01萬所,在校生2.82億人,各級教育普及程度達到或超過中高收入國家平均水平。全國建檔立卡貧困家庭輟學學生清零,義務教育有保障的目標基本實現。全民終身學習的現代教育體系初步建成,學習型社會建設取得重要進展。
未來,我國的高校還將成為推動國家發展的重要引擎。
在不久前的一次會議上,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吳巖指出,普及化時代的中國高等教育將發揮兩個作用:第一個作用是戰略重器,要成為立足當下贏得未來的國之重器;第二個作用是戰略引擎,要成為國家硬實力、軟實力、巧實力、鋭實力的戰略引擎。
而當這些“家庭第一代大學生”面向未來,他們希望讓更多的孩子可以像自己一樣,成為家裏的“第一個”。
上高中時,朱鎔寬逐漸意識到教育資源的匱乏對學生們發展的影響,本科畢業,他決定去往廣西金秀支教一年,擔任高中物理教師。“一年來最大的願望就是所教學生中能夠有更多人成為家裏的第一個大學生,走出大山,走向更多彩的世界。也希望他們中有更多人投身家鄉建設,炳燭之明,明終不盡。”朱鎔寬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這樣的身份,這意味着犯錯的概率更高,容錯的資本更少,但更意味着一次全新的突破和無盡的未來。”朱鎔寬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