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長征故事：紅軍去世後葬入資源一家的祖墳地，他們一家四代為紅軍守墓

講述

講述人：曾福初，資源縣梅溪鎮大灘頭村源洞水組村民，其祖父曾紀忠救助紅軍程篤華，在程篤華去世後，為其修墳守墓。

紅軍長征勝利80週年之際，資源縣黨史辦的工作人員和曾家四兄弟來祭拜程篤華。

紅軍去世後葬入祖墳地 後輩世代為他守墓

紅軍戰士程篤華的墓地就在資源縣梅溪鎮大灘頭村路邊。從路邊到墓地，有一條狹窄的青石板路。

程篤華的墓地緊挨着曾紀忠兒媳的墓地，如果不瞭解程篤華和曾福初爺爺一家的故事，大家可能會覺得這是同一個家族成員的墓地。其實，程篤華是當年紅軍長征經過資源時流落在當地的紅軍戰士，而曾福初的爺爺曾紀忠不但收留了他，還幫他養傷。程篤華在曾家生活了11年後去世，曾家將程篤華葬入祖墳地，並吩咐後輩要按照祭拜曾家長輩的方式祭拜他。74年來，曾家人遵祖輩遺囑年年祭拜其墓，至今已經傳了四代人。

説起這段歷史，曾福初拿出了很多資料，包括資源縣當地對紅軍過資源的記載，程篤華的墓碑刻字樣本，還有一些老照片。曾福初説，從救起程篤華那一刻起，曾家把這位失散在資源的紅軍當自家人看待。曾福初至今還能回憶起父親曾廣悼説的程篤華和曾家的故事。

“1934年12月，當時天寒地凍。按照父親的回憶，當時有一幫兵從村裏路過。”曾福初説，當時正在打仗，村裏也時常有當兵的路過，不足為奇。但村民們注意到，這次路過的兵都衣着襤褸，而且有不少受傷嚴重，大家都在猜測這些戰士的身份。一些村民害怕，就把家門緊閉，甚至乾脆逃到山裏，生怕惹上什麼事。但曾福初的爺爺曾紀忠是十里八鄉知名的大善人，在當地很有威望，還開了一個榨油廠，所以他們並不怕，沒有關門閉户。一天，有個當兵的突然倒在了曾家門口，爺爺曾紀忠知道後馬上吩咐家人將其抬回家裏。

抬回來後，爺爺才發現，這位戰士受傷嚴重，意識模糊，也不願意開口説話。爺爺也沒有再追問戰士的來歷，就把他收留在家中，幫着調理身體。這位戰士在曾家休養了3個月，身體慢慢恢復了。幾個月的相處，他漸漸放下了戒備心，向曾家人相告了其紅軍身份。從他的口中，大家知道他是湖北都安(今紅安縣)人，叫程篤華，1932年當的紅軍，長征時經過資源，因受傷嚴重被迫留在村裏。

知道這位戰士是紅軍後，為了避免國民黨和當地民團對他的迫害，爺爺曾紀忠對外人稱程篤華是自己的兒子，並叮囑家人保守秘密，將其安排在離家數公里外的榨油廠幫工。期間程篤華也十分想回到部隊，為此，曾紀忠讓兒子曾廣悼以商人的身份到貴州等地幫找過紅軍，但未果。同時，國民黨也經常抓壯丁。為了不讓程篤華被抓走，曾紀忠到處活動，每到抓壯丁時他就讓程篤華到山裏或在深山的村子躲避，這樣總算熬了過去。一晃眼，他們像親人一樣生活了11年。但由於程篤華本來就受過傷，加上想念部隊和家鄉的親人，1945年他帶着遺憾離世了。

程篤華死後，曾家人將其葬在祖墳地。曾福初説，父親説過，將一個“外人”葬在自家的風水地，這説明爺爺將紅軍當成了家人，同時爺爺叮囑後人要像對待祖墳一樣對待程篤華的墳墓。第二年，爺爺曾紀忠也過世了。但他的叮囑曾家的後人從沒忘記，直到現在，曾福初的兄弟以及後輩們已經是四代為程篤華守墓了。

今年清明前夕，曾福初約上兄弟和幾個侄兒，到紅軍程篤華的墓前祭掃。（資料圖片）

回溯歷史

家鄉人以為程篤華早已犧牲

資源縣黨史辦原主任肖業禮介紹説，1930年12月到1934年12月，中國工農紅軍曾3次經過資源縣境，在這裏留下的傷病員也比較多。據資源縣黨史辦調查統計，資源縣境內共流落紅軍傷病員400人，養好傷後離境的300多名，被國民黨和反動武裝殺害的70多名，最後留下的僅24名。為了生存，這些紅軍有的在當地成家，有的終身未娶，但都跟當地老百姓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演繹出了一段段感人的故事。而像曾家人和程篤華這種關係確實不多見，幾代人為紅軍守護墓地、掃墓的精神難能可貴。

程篤華去世後，曾家人除了為他守墓，還一直想為他立碑，但苦於不知道程篤華的詳細出生年月，他們一直沒辦法立碑。後來，經過資源縣黨史部門的努力，最後終於和程篤華的家屬聯繫上了。原來，程篤華是湖北都安(今紅安縣)人，1932年參加了紅軍，當時他在當地遭受壓迫，選擇當紅軍走為老百姓革命的事業。程篤華已婚，但妻子在他當紅軍之前就去世了，程篤華沒有子嗣。但是程篤華參加紅軍離開家鄉後，他的家人決定讓他弟弟的兒子過繼給他當兒子，名為程怡林。2005年，資源縣黨史辦和湖北紅安縣黨史辦相關負責人通過通信，進一步核實了程篤華的身份。

據瞭解，當地黨史辦和紅安縣黨史辦通過書信和電話多次聯繫。紅安縣黨史辦整理資料得知，當年當地很多人都參加了紅軍，程篤華就是其中一位。他參加紅軍離開家鄉後，就跟家鄉失去了聯繫，之後，當地還以為他已經犧牲了。在一封紅安縣黨史辦寫來的信件裏，還附贈了一本當地的雜誌，雜誌介紹了當地青年參加紅軍以及紅軍長征的故事，還介紹了紅安縣的一些風土人情。

資源縣黨史辦介紹，之後，程怡林也和資源縣黨史辦通過書信和電話，當他得知自己伯父最後的時光是在資源縣度過，並且還被曾家人當親人一樣看待，他很欣慰。而且他還想來資源看看伯父的墳墓，同時如果有條件也希望能將伯父的墳墓遷回去，讓伯父魂歸故里。但當囿於生活條件，這一想法一直沒有實現。

程篤華的紅軍墓，曾家人已經用水泥硬化，準備立碑。

程篤華臨終時還念着紅軍，大喊“穿好草鞋跟你們走”

曾福初有四兄弟，如今都已年過花甲，他們的父親曾廣悼也已經過世，但四兄弟都記得父親曾經説起的紅軍過資源的事情。時至今日，曾家的老房子還保留在當地，排行老三的曾春初和老伴兒居住在這裏，其中，程篤華住過的房子還保留完整。

這間屋子就位於曾家老房子右手邊，走進去後就發現，房子裏除了添置了一些風扇、電視等家用電器，其他基本都是原樣。斑駁的木頭櫃子上，抽屜都有了缺口;屋子裏的牀雖然是新的，但緊挨着的房門卻還用着過去的門栓。曾福初説，“程篤華在的時候，這個木頭櫃子就在了。”

曾福初回憶説，後來當地老百姓知道紅軍路過資源，又聽説紅軍是好人，親眼看到紅軍不搶羣眾的東西，行軍有紀律，他們對紅軍頗有好感。爺爺在救助並收留程篤華後，也想法設法保護他。當時國民黨和民團要來抓人，爺爺就把程篤華藏在屋子後面的山上。當時曾福初的三叔就住在山上，他每天都注意着家中的看門狗，一旦狗叫了，一般就意味着有國民黨來抓壯丁了，三叔就帶着程篤華往山上跑。

程篤華是紅軍，就算負傷掉隊了，也遵守紅軍的紀律，從不貪羣眾的錢財。曾福初記得爺爺曾經説過，為了考驗程篤華，有一天曾紀忠跟家人外出走親戚，故意將家裏的錢隨處放。程篤華不但沒有貪佔，還幫着收好，等爺爺回來後，他跟曾紀忠説，“老曾啊，你的錢到處亂放可要不得啊。”程篤華將所有的錢全部撿好交給曾紀忠。通過這件事，曾紀忠從此對程篤華很是放心，把榨油廠交給他管理。

曾家人將程篤華當成家人一樣，曾幫助他追隨部隊。經過打聽，曾家人知道紅軍離開資源後就去了貴州一帶。曾紀忠讓兒子曾廣悼以做生意的名義到貴州等地幫找過紅軍，也沒有找到。為了不讓本地的民團起疑，曾廣悼出發時挑着擔子，回來時還買了一個貴州當地的花斗笠，“那個斗笠一直放在家裏，我小時候經常拿出來玩。”曾福初説。

程篤華融入了曾家的生活，跟大家相處起來如同親人。曾福初回憶，當時縫衣針是稀罕東西，程篤華是紅軍，備有針線包。程篤華在當地住下後，就把針線包拿出來把針線分給了曾家的婦女。曾福初説，當時他的伯母和姑媽都拿到了一根針，“高興得不得了，都不捨得用。”

程篤華和曾家人一起生活了11年，終因久病而去世了。曾家人都記得，當時程篤華病重時，曾家人都守在他牀前。彌留之際，程篤華突然眼睛一亮，大喊“等一下，等我穿好草鞋跟你們走……”喊完這一聲，程篤華就去世了，在場的人都被深深地感動了。“他一輩子都念着紅軍，去世的時候，也放不下。”曾福初感慨地説，也許在最後的時刻，程篤華終於追隨上了那些犧牲的戰友，一起上路了。

四代人四次保護紅軍墓撰寫碑文銘記紅軍精神

曾紀忠生前就留下遺訓，程篤華就是曾家的家人，曾家後輩要世代為程篤華守墓。曾家子孫也沒有忘記先輩們的話，他們四代人曾經四次保護程篤華的紅軍墓。

在接受採訪時，曾福初拿出了很多史料，其中有曾家人記錄的幾次保護程篤華墓地的情況。第一次是在程篤華過世沒多久，那時一名當地豪強欲在程篤華的墳墓邊挖地準備搶佔墓地，他認為程篤華是外地人，不該佔地為墳。為此，曾紀忠親自出面周旋，最終阻止了豪強的佔墳行為。直到現在，程篤華的墓地旁邊還有一道深溝，雖然外面已經被野草蓋住，但只要撥開野草，就能看到深溝開挖的痕跡，曾福初説，這就是當時要佔墳的豪強已經挖好的坑。

第二次保護程篤華的安息之地是在1955年。當時，政府要修路，技術人員勘察後，決定路從程篤華的墓地經過，這樣會省不少事，而且公路也相對呈直線不用轉彎。聽到這個消息後，曾家人急了，到現場跟技術人員商量能不能不移墓，開始技術人員表示不太可能，最後曾家人説出了程篤華的故事，感動了技術人員，而公路因此往山下移了3米，避開了程篤華的墓地。

轉眼到了農業學大寨時，需要開山造地，眼看就要到程篤華的墳墓邊，曾家人再次出面，最後還是感動了工作人員。之後，當地又要在附近開採石山，開採的地方就在程篤華墓地下面，這樣的挖掘極易損壞墓地，後來曾家人就找到了相關責任人員，講述了紅軍墓的情況，後來採石地也避開了程篤華的墓地。紅軍墓幾經風波，總算保全了下來。

曾福初説，父親曾廣悼在上世紀90年代末才過世，身體好的時候，每年掃墓他總會帶着一家人到程篤華的墳墓前祭拜燒紙，後來父親過世了，他們就接下了掃墓的事。如今，曾福初的後代也已經進入而立之年，他們也加入了掃墓的行列，將這一傳統傳到了曾家第四代。

曾福初回憶，程篤華之前的墓地是泥土的，經常被雨水沖刷。後來曾福初和兄弟們商量，將墓地重新修繕一遍。於是四兄弟籌集了6000多元對墓地進行了修葺。現在程篤華的墓地主體用水泥硬化，墓地周圍也用水泥砌了矮牆進行保護，就連路邊通往墓地的青石板路，也是兄弟幾個鋪就的。現在兄弟幾個還在最後商定程篤華墓碑的碑文，他們以前不知道程篤華的生平，後來慢慢了解清楚了，就開始撰寫碑文準備刻字。曾家後輩都覺得，紅軍長征的精神應該永遠被銘記，每一位紅軍戰士都不應該被埋沒，他們也會一直守護紅軍墓，讓後代一直記住這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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