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初魏國的對外戰略探討是否應先整合“三晉”,再與強秦對抗
戰國初期的“三晉”,接收了前晉國在政治、經濟、軍事、人才上的豐厚遺產,雖然一分為三,但仍然十分強大。“三晉”中的魏國,在魏文侯執政之時吸引了大量人才前來投奔,發展極為迅速,國力當然就更勝一籌。
魏文侯時期,向西進攻到鄭國舊地(今陝西渭南市華州區);向東翻越太行山,佔領了中山(今河北正定東北);往南入侵鄭國,搶佔了酸棗(今河南延津縣城西南)。魏文侯在世時,魏國文化繁榮、人才興盛,罕有諸侯國能與之匹敵。
但在戰國初,魏人的主要用兵方向還是秦國:公元前412年,魏文侯派太子擊圍攻繁龐(今陝西韓城市東南);公元前409年,魏國伐秦,在臨晉(今陝西大荔)築城;公元前408年,魏國再次伐秦至鄭(今陝西渭南市華州區),在洛陰(今陝西大荔西)、合陽(今陝西合陽東南)築城;公元前401年,秦伐魏,至陽狐(今山西垣曲東南);公元前393年,秦國再度入侵,卻在注(今河南汝州市西)被魏軍擊敗。後世一統天下的秦國,雖多次與魏國交戰,卻勝少負多,整體處在下風。
在與秦長期對抗的同時,魏文侯卻竭力維護着三晉內部的團結。
在分晉之後,韓、趙兩國一度產生矛盾,即將兵戎相見。為此,韓國先來魏國借兵:“希望借魏國之兵討伐趙國。”魏文侯聽了後,卻斷然拒絕了:“我與趙國國君是兄弟,不敢從命。”之後,趙國也派人來借兵,魏文侯還是那句話:“我與韓國國君是兄弟,不敢從命。”兩國使者氣沖沖地走後,魏文侯才專門派人替韓、趙二國講和。此後,韓、趙二國感受到魏國的強大,主動前來魏國朝覲。
然而,魏國與秦對抗政策並未能動搖秦國根本。在屢次被三晉擊敗之後,秦孝公知恥而後勇,重用商鞅變法圖強,讓秦國迅速發展壯大。秦孝公執政數十年後,秦國異常強大,反倒是全面壓過了三晉——這其中也包括魏國。
以此而言,如果戰國初魏國先整合三晉,再集合三晉之力來與秦國對抗,歷史會不會發展出不同的結果?
首先,自崤之戰後,秦、晉二國就徹底反目成仇了。雖然三家分晉,但韓、趙、魏三國對秦國的敵視仍然是根深蒂固。就魏國而言,魏氏家族興盛之際,就與秦國產生了種種過節。
魏氏之祖魏犨,是跟隨晉文公流亡海外的功臣。但因城濮之戰前違命殺害了曹國大夫僖負羈,魏犨並未能得到重用。直到晉悼公回國後,為培植親信,才先後提拔了三位魏氏族人為卿,分別是魏相、魏頡、魏絳。這三人中,有兩人與對抗秦國密切相關。
魏頡是魏顆之子,而魏顆又是長期駐守河西的將領。公元前595年,趁着晉軍主力攻打赤狄潞氏國,秦桓公趁機率軍入侵晉國。不想,魏顆在輔氏(今陝西大荔東)大敗秦軍,還俘獲了秦將杜回。因為父親這一戰功,魏頡被晉悼公提拔為新軍佐。
魏相是魏錡之子,晉悼公聲稱魏錡在邲之戰中輔佐荀首擒獲了楚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功不可沒,所以要提拔魏相。但實際上,魏錡與趙旃等人不聽將令挑釁楚軍,是邲之戰爆發的罪魁禍首。在邲之戰晉軍大敗的前提下,魏錡這點小功,實在不足以彌補其過。但魏錡雖然有過,他兒子魏相卻極有才華。公元前578年,晉國準備伐秦,特意派魏相去與秦斷交。為此,魏相寫出了著名的《絕秦書》,將秦桓公罵得“十惡不赦”,成為春秋時期的經典文章。晉悼公提拔魏相為下軍主將,並非因為魏錡,更可能是欣賞魏相之才。
由此可見,魏氏興起,就與對抗秦國過程中的功勞密切相關。尤其是魏相的《絕秦書》,後世秦人作《詛楚文》,還特意模仿了此文。能讓秦人如此念念不忘,後世的魏國怎麼可能完全無視強秦?
在三晉內部,雖然韓、趙、魏是晉國卿族內鬥的最後勝利者,可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是説不清、道不明。
韓、趙、魏三家,趙氏最早崛起,魏氏興盛最晚。早期趙氏與韓氏關係密切:韓氏之祖韓厥是趙盾一手培養提拔起來,在趙氏被滅族之時韓厥又知恩圖報、護佑了少年趙武。魏氏在晉悼公執政時才邁入卿族行列,與欒氏關係密切。後來欒盈被驅逐,魏絳之子魏舒一度想加入欒氏作亂,但在最後關頭被範鞅劫持阻止。欒盈之亂平息後,魏氏在六卿中當然就顯得更加孤立了。
不過,雖然魏氏勢單力薄,可魏舒最終還是憑資歷熬上了正卿之位。
魏舒擔任正卿時期,恰好祁氏、羊舌氏被滅族。在分配祁氏、羊舌氏封邑時,除了中行氏外,魏舒給趙氏、知氏、韓氏、魏氏、士氏的餘子們都分了縣邑。魏舒這種做法,無疑穩定了魏氏在晉國的地位。
春秋晚期六卿內亂中,魏氏與趙氏、知氏、韓氏聯手趕走了範氏和中行氏;之後,魏氏又與韓氏、趙氏聯合,消滅了知氏。
從晉國卿族複雜鬥爭史可看出,韓、趙、魏三家能成為最後的幸運者,關鍵一點就是不要做“出頭鳥”。曾經強大無比的郤氏、範氏、欒氏、知氏,都是因為族人過於強橫而遭人嫉恨,最終早早地消失在了歷史舞台上。
對於這點,魏文侯不可能看不透。表面上,分晉後韓、趙二國先出現了矛盾與衝突;一旦他們發覺魏人想借此漁翁得利,韓、趙二家很可能就立刻聯手來對付魏國。如此一來,魏國很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公元前386年,趙敬候初立,公子朔作亂不成逃到了魏國。剛即位的魏武侯想趁亂攻打趙國邯鄲,結果大敗而歸。這充分説明,以魏國全盛時期的實力,想在短期內整合三晉中任何一家都不容易,更不要説同時與韓、趙為敵了。
魏國想做“出頭鳥”,很可能就會最先倒下!
在三晉內部,魏、韓、趙雖然在歷史上明爭暗鬥不斷,但畢竟是通過合作才成為最終的幸運者。在外部,崤之戰後,晉國整個春秋期間幾乎沒讓秦國東進過一步,三晉與秦早就是世仇。這樣的前提下,戰國初魏國怎麼可能不防秦國而專心去與韓、趙內鬥?
在魏文侯晚年時與秦國有兩次會戰,一次在陽狐(今山西垣曲東南),另一次在注(今河南汝州市西)。雖然魏國最終趕跑了秦軍,可從戰事地點來看,秦人已突破了崤函天險,深入魏國腹地了。強秦入侵勢頭如此兇猛,魏文侯當然就要更謹慎地穩固後防,與韓、趙交好了。
從這個角度來説,恰恰是魏文侯時期的積極抗秦、交好韓趙策略才讓魏國得以保持強大。魏文侯剛去世,魏武侯就趁亂襲擊趙國,完全放棄了這一策略。這以後,魏國就腹背受敵,完全陷入了被動。魏武侯去世後,韓、趙二國趁他兩兒子爭位之際聯手伐魏,差點就分裂了魏國!
從此後,魏國就再也難以回到魏文侯時的巔峯狀態了。因此,在戰國初魏國也不能無視秦國,先挑起三晉內部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