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十年橫掃六國,結束了春秋戰國長達549年的分裂割據時代,開創了封建社會大一統的新紀元。
此後,秦始皇北逐匈奴、南取百越、西服蠻夷、東遊大海,秦朝武功赫赫、威震天下,史載“百越之君,俯首繫頸,委命下吏;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自認為功蓋三皇德超五帝的嬴政遂以始皇帝自居,夢想大秦千秋萬代國祚延綿不絕,然而,公元前210年,在秦始皇第五次東巡駕崩沙丘後的次年,陳勝、吳廣於大澤鄉斬木為兵、揭竿而起,雄踞華夏九州的十四年的大秦帝國轟然倒塌。
秦朝怎麼亡的?賈誼在《過秦論》中指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而太史公司馬遷也以《史記·秦始皇本紀》給出了秦朝滅亡“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的説法,歸納起來也就是史學界公認亡於暴政。
那麼我們來看看,秦王朝都實施了哪些暴政。從時間節點來看,秦始皇於公元前221年一統山東六國後立即着手徵發徭役修築長城,並在統一後的次年修直道、第三年南征百越、第七年北逐匈奴、第九年建阿房宮,同時,徵發72萬囚徒擴建陵寢,在短短九年時間內,秦帝國南北毀滅性的戰爭加持大興土木工程動用勞力將近200萬。
從秦始皇蕩平六國到駕崩沙丘的11年內,大秦帝國就宛如一架脱繮失控的馬車高速狂奔,帝國在這種神經時刻緊繃的道路上拼命暴走,而黔首更是以血肉淚汗竭盡死力的牲畜般痛苦力撐。
而到了秦二世即位後,隻手遮天的趙高更是揮舞着手中的權力之鞭將法家思想中慘無人道的手段施展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大秦帝國終於在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積重下土崩瓦解。這也恰巧印證了司馬遷筆下“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的觀點。
客觀來説,秦始皇不辭辛勞地催命工程雖然加劇了秦帝國走向毀滅的進度,但就當時的形勢而言其實沒有哪項浩大工程是多餘的,只是秦帝國的步伐走的太急,還沒完全學會走路就開始了裸奔狂跑,結果狠狠地摔了個360°的跟頭以中風癱瘓宣佈死亡。
那麼,換個角度思考,假如扶蘇不死,大秦會亡嗎?我認為不會,至少大秦帝國不可能三世而亡。
為什麼?要搞懂這個問題我們有必要先捋清扶蘇是怎麼死的。
在《史記》和《資治通鑑》等史料中記載,公子扶蘇目睹秦始皇的暴戾恣睢勸諫乃言:“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很顯然,扶蘇倡導的治國理念是“棄法尊儒”,這與大秦帝國曆來的法家治國方向背道而馳,而秦始皇又是法家的忠實擁蠹,儲君與君主治國理念迥異勢必引發秦始皇的震怒。
在這種情況下,扶蘇得到“北監蒙恬於上郡”的懲罰,其實,以秦始皇的角度來看,他還是非常喜歡這位長子的。何以見得?《詩經》有云“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而“扶蘇”恰好是古人對樹木枝葉茂盛的形容,秦始皇給其取名扶蘇自然寓意秦王朝在公子扶蘇的帶領下千秋萬世國祚綿長,從給長子取名扶蘇的用心良苦可窺秦始皇對長子扶蘇的摯愛。
而命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明面是懲罰,實質上是秦始皇對扶蘇的歷練,從更深層次的含義來講,秦始皇希望扶蘇通過與北方長城軍團的風雨同袍,以達到牢固掌握軍權的政治目的。
因此,扶蘇作為未來秦帝國的接班人乃是不二人選,只是秦始皇在第五次東巡的路途中犯了兩個致命性失誤:一個是沒有提早立儲。雖然在沙丘龍體抱恙時日無多,但秦始皇已經作出了讓扶蘇“與喪會咸陽而葬”主持喪事的決定,言下之意就是傳位扶蘇。
然而,臨時決意續承大統的人選政治風險極高,倘若早日定奪儲君之位也就沒有矯詔的可能性。第二個就是東巡攜帶了趙高、胡亥、李斯。趙高是什麼人?野心家!胡亥是什麼人?浪蕩公子!二人師徒之誼,外持唯“倉鼠論”的勢利小人李斯,秦始皇駕崩於沙丘的輼涼車,小團伙密謀合計,始皇帝遺詔焉能執達?
而未知始皇帝已死的扶蘇,在趙高的矯詔下臨終前愴然發出“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的悲鳴遂拔劍自刎,大秦帝國葬送了最後的希望。
倘若沙丘之變未遂,扶蘇不死順利登基為帝,大秦必然不會滅亡,歸納起來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因素。
秦始皇是公元前210年夏季駕崩於沙丘的,陳勝吳廣起義爆發於公元前209年秋,也就是在漫天的燎原星火迸發於秦帝國每寸土地前,留給大秦帝國足足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扭轉態勢。
在這一年內,國內的矛盾有:六國貴族對秦的亡國之恨,底層黔首被榨乾血的怨秦之心,百越酋長對秦的統治之仇,儒家士人對秦的虎狼之憤。就這四大矛盾中,起最主要矛盾的當屬底層百姓“天下苦秦久矣”的局面,其它矛盾可以暫且擱置容後化解,唯獨暴秦苛法猛於虎,時刻成為引發農民造反的火藥桶。
300多天的時間算不得很久,但對於首先化解秦朝苛法卻綽綽有餘,六國、百越、儒家顯然絕非朝夕能化解的深層次矛盾,而底層民眾對秦王朝誰當皇帝自然事不關己,只要日子過得下去,沒有人會提着腦袋去造反。
這就給扶蘇留出了容易解決且不復雜的選項,只要他一聲令下,停止徵發徭役,全面廢除大秦苛法,大赦天下、釋放囚徒,暫緩所有土木工程,苛政猛如虎的局面消解了,底層民眾的日子輕鬆了,誰還會冒着誅九族殺頭的危險拉虎皮扯大旗地造反?
因此,從時間跨度而言,365個日日夜夜,伴隨着減負政令的頒發,腳底長瘡的大秦巨人,只要停下繼續暴走癲瘋的腳步,自然不會立即跌倒。
扶蘇是個什麼樣的人?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中説的就很清楚:“扶蘇為人仁,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歸納起來就是剛柔相濟、重義守信。
秦帝國曆經七世法家思想的百鍊成鋼,整部國家機器已然變成了無堅不摧、嚴絲合縫的戰爭利器,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扶蘇,骨子裏自然流淌着秦人奮勇鐵血的狼性,但與秦始皇的暴虐無道、濫用民力不同,扶蘇的身上還流淌着儒家忠義仁厚的謙謙君子氣質和憂國思民的慷慨情懷。
法家是用來打天下的,而儒家則是拿來治天下的,法、儒雜糅、剛仁相濟,才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獨門法寶,而對於天下初定的秦帝國,以法家觀點作為執政理念的秦始皇,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但用儒家精神準則指導思想的扶蘇又明顯大秦統治階層的法家思想格格不入。
當秦始皇揮霍無度濫用民力時,扶蘇及時勸止,法家思想與儒家教義發生了激烈的碰撞,憂國憂民的扶蘇卻被秦始皇迎頭棒喝發配戍邊,而扶蘇這種集法、儒為一體的優秀帝王氣質兼帶洞察民情的敏鋭觀察力,恰好能挽救傾頹的帝國大廈,一旦扶蘇登基勢必火速叫停所有勞民傷財的土木工程和徭役賦税,扭轉“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的局面,只要政令迅速下達,以秦帝國高速運轉的國家機器,化解民眾的怨恨勢必立竿見影。
假如將情況設想的非常糟糕,退一萬步説扶蘇登基沒來得及化解民眾對秦朝的怨恨,大澤鄉起義很快爆發,至少他手中掌握着30萬的北方長城軍團。
而忠心耿耿的名將蒙恬更是那個曾殺得“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的狠角色,以集團王牌精鋭正規軍攻打衣衫襤褸、斬木為兵的陳勝吳廣匪徒,不消數月便能翦除所有地方造反勢力。
倘若秦二世扶蘇再輔以仁政的巨大攻勢,廢除秦朝的苛法暴政,從政治上便能斬斷起義軍的兵源,畢竟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沒有人會抱着飯碗去造反,只有底層民眾實在活不下去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選擇彆着腦袋去造反。
當政治和軍事“兩套組合拳”的雙重出擊下,麪包加大棒的疊加效應必然會促使起義亂黨的土崩瓦解,暴亂的社會羣眾基礎都沒有了,即便是懷有二心的人也難以成就覆滅大秦帝國的滔天巨浪。
綜合各種因素來考量,假若扶蘇不死,大秦必然不會滅亡,然而,歷史就是這麼詭異,當三個人物在沙丘的算盡機關時,大秦帝國也被拖入了無法挽救的萬丈深淵,而伴隨着扶蘇的愚忠自刎,曾經威震四海的赫赫大秦帝國也變成了歷史的黃沙隨風而逝。
參考資料:《史記》、《資治通鑑》、《過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