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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日上午10點,揚州大學副教授凌裕平,在見了石奶引後感到非常驚訝。
石奶引,是第四套人民幣一元紙幣上兩位“頭像人物”原型中的一位(右側那位),外界不少人都以為她是“名人”,很有錢。但讓凌裕平想不到的是,眼前的石奶引,完全是一副普通農婦形象——身着侗族服飾,腳上穿一雙膠鞋,滿臉皺紋,和一元紙幣上那個擁有翹翹的鼻子,圓圓的大眼睛,烏黑的長髮,清純動人的“人民幣女孩”形象相比,判若兩人。尤其是她的一雙手,長滿了老繭。
石奶引手拿以自己為頭像原型的第四套人民幣中的一元紙幣。 本文圖均為 紅星新聞 圖
近日,紅星新聞來到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從江縣,探訪石奶引,揭開這位“人民幣女孩”的真實人生。
現狀
平凡的生活:放牛,做飯,養雞鴨
8月17日凌晨6點,石奶引就起牀了。
喂完雞鴨後,她拿着長鞭,牽着3頭黃牛就出了家門。出門的小路上,青草長勢不錯,牛沿路啃咬着,偶爾會有蚊子飛到牛背上叮咬,石奶引會走上前去,一個巴掌將蚊子拍死;如果牛兒們相隔遠了,她會舉起鞭子,把3頭牛趕到一塊。
叢林中,幾隻麻雀歡快地唱着歌,山谷中,知了聲一浪高過一浪。
上午11:20,石奶引趕着3頭黃牛回到家,手裏多出了兩個小瓜。這時,家裏已經來了一名文化研究人員,坐在凳子上等她回來,向她瞭解人民幣頭像的事。石奶引並不感到意外,也沒有流露出激動的表情。自從很多人知道她是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原型後,經常會有人到她家找她,她也習慣了,説:“問的都是同樣的問題。”
來的人中,有不少是媒體記者。石奶引所在的貴州從江縣慶雲鎮佰你村的村長石華科説,經常有記者到石奶引家採訪,雖然對她家沒帶來什麼幫助,但每次她都是殺雞宰鴨,熱情招待。
石奶引轉身進入廚房,拿出一個大西瓜用刀切成小瓣,放在盆裏。“來來來,這是剛從地裏摘來的,大家快來嚐嚐鮮。”石奶引的兒媳石碑坤熱情地招待着大家,然後用石奶引放牛時從地裏摘回來的小瓜,做了一個菜。大家便在一起吃了午飯。
這天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無所事事的石奶引卻坐不住,她時不時要到院壩上去料理他的雞鴨。兩個孫子則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
傍晚,雨停了。石奶引讓兒子在院壩上抓來一隻鴨子,宰殺後放在鍋裏清燉。晚上8點,燉鴨子的香味在堂屋裏瀰漫開來。晚餐桌上,除了清燉鴨子,她的兒媳還準備了兩樣菜——韭菜炒雞蛋,韭菜湯。
聽説家裏來了客人,石奶引的老伴石學文的幾個兄弟也趕來“湊熱鬧”,大家用大碗喝着自家釀造的糯米酒,大口啃着鴨肉,場面温馨。
吃完晚飯,男人們拿起自制的琵琶彈奏起來,唱起了心愛的侗歌。現場有人提議讓石奶引唱一首情歌,只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嘴裏不停説着侗語,兒媳趕緊向客人解釋“婆婆説她老了,唱不了了。”
晚上9點,人們相繼散去,石奶引一家也熄燈睡覺。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清新淡雅,繁星點點。白天熱鬧的村莊,此時靜得只能聽到田間裏的蛙鳴聲,此起彼伏,猶如天籟。
石奶引一天的生活,就在這平淡無奇中度過。
往事
16歲趕集被人畫像,49歲才知人民幣上頭像是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裏,石奶引並不知道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原型是自己。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是2010年,那一年,她已經49歲。
第四套人民幣中的一元紙幣,右側的女孩頭像就是以石奶引為原型。
她的兒子石連鋒從小就喜歡收集古錢幣,在他的錢包裏,現在仍然還存有一角、兩角、五角、一元等紙幣,但他之前也沒發現,自己收集的這些紙幣中,有母親的頭像。不過,就算現在知道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是母親,這個從十幾歲就出門打工的男子也沒感到有多大驚喜,“我當時也不知道一元人民幣上有母親的頭像,現在知道了,意義就不一樣了。”
從江縣慶雲鎮宣傳委員石文章告訴紅星新聞,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原型之一,最終確認是石奶引,確實是在2010年。
石文章説,早在1994年,當地政府就發現一元人民幣上面的頭像,只有慶雲地區的侗族人才會梳那種髮型,戴那種耳環,從那時起就確定是慶雲這邊的人,只是一直沒找到這個人,直到2010年,有人説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之一是石奶引,“我們找她本人和周圍的朋友瞭解,才最終確認是她。”
在石奶引的回憶中,1978年的一天,當時16歲的她和村子裏的夥伴們身着侗族服裝去從江縣洛香鎮趕集。熱鬧的街市上,石奶引和姐妹們擠在一個小攤位前購買做刺繡用的針線,突然有人從背後拉了她一把,石奶引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個30多歲的陌生男子,面帶笑容。該男子示意她走出來,臉朝側面站定,石奶引依照對方的要求站定,心中充滿了疑惑。這名男子隨即拿出筆和畫夾,開始作畫。也不知過了多久,對方放下筆,瞧瞧畫夾,又瞧瞧她的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回到家後,石奶引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母,也沒有告訴其他人,很快自己也忘記了這個事。“要不是後來有人説錢上的女孩像我,這件事我恐怕就記不起來了。”
而據媒體報道,第四套人民幣設計者之一是畫家侯一民。他曾在接受媒體報道時透露,當年他在大西南考察了3年之久,為了設計各種民族形象和裝飾紋樣,他的足跡踏遍雲南、貴州、廣西、四川等地的少數民族聚居區。之後,侯一民回到北京,短短數月即完成了第四套人民幣的主景設計,其中,一元紙幣上的人物是侗族和瑤族。
知道自己的頭像上了人民幣之後,石奶引並沒有因此而興奮,“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要種地,該咋生活還是咋生活。”他們一家人也不認為“人民幣頭像原型”能為家裏帶來什麼好處。
不過,這件事被媒體報道後,有人以為石奶引生活富裕,很多人寫信寄給她,希望得到這名“人民幣女郎”的資助,但大家並不知道,石奶引家也是貧困户,她無力去資助向她求助的人。
雖然不能幫助他人,石奶引還是把這些信件像寶貝一樣收藏了起來。8月18日,太陽落山後,幹完農活回到家的石奶引從一個佈滿灰塵的塑料袋裏掏出一封信。這封信是2014年山西芮城縣一名叫李某峯(化名)的人寄來的,隨信一道寄來的,還有他的身份證、户口簿以及向銀行貸款、貧困證明等複印件,目的是希望“富裕”的石奶引幫助他。
石奶引收到的求助信,外界有人誤以為她很富裕。
和所有寫信求助的人一樣,石奶引沒有給他回信,也沒有向他提供的銀行賬户轉錢,但她偶爾會翻出這些信件,讓識字的兒子和兒媳念給她聽,“要是有能力,我們肯定幫他們。”
石奶引的生活雖然不富裕,卻很堅強,為人也低調,就算困難,也從不以自己的“名聲”,伸手向政府要資助或補貼。
“明星”
她不會説普通話,“吃了沒文化的虧”
“人民幣頭像原型”雖然沒有給石奶引的生活帶來改變,她卻成了慶雲鎮附近一帶的“明星級”人物,直到現在,但凡有人打聽她,附近的人都會説:“石奶引啊,就是人民幣頭像上的那個人,她家就在佰你村十組,很好找的。”
石奶引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女們都成了家。石奶引沒進過學堂,她和丈夫石學文至今都不會説普通話,與外人交流,需要兒子兒媳臨時當翻譯。
石奶引所在的佰你村是個典型的農業村寨,當地人長年靠種水稻、玉米為生,生活條件比較艱苦。現在年輕人可以外出打工,一年能掙點錢來貼補家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也有了盼頭。
石奶引家的織布機。
石奶引的兒子石連鋒和兒媳石碑坤,每年開春幹完農活後都要出門打工,然後等秋收時回家幫父母收莊稼。“父母年紀都大了,身體又不好,外出久了不放心。”石連鋒説,今年他和老婆出門打工才幾個月,就接到父親鼻竇炎發作入院的消息,就提前從廣東趕回了家。
村長石華科説,石奶引一家年人均收入2000多元,屬於貧困對象,往年他們家是享受低保政策的,但今年村裏有3人考取大學,就把指標優先給了考取大學的困難家庭。
石奶引一家對這樣的決定很理解,“娃娃讀書重要,我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只要我們大家努力,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石奶引的家。
婚姻
她是村寨一枝花,被父母許配給沒見過面的人
年輕時的美麗,是石奶引身上繞不過去的一個話題。
1961年,石奶引出生於慶雲鎮寨錦村七組,原名石婢學。少年時代的石奶引是寨錦村的一朵花,留有一頭飄逸的長髮,處處表現出山村少女的活潑、健康、美麗。
石奶引家共有六兄妹,三男三女,她是老大。由於家裏兄妹多,石奶引很早就去頂勞力,因此從來沒有讀過書。4歲的她就學會放牛,7歲學會做飯,13歲跟隨大人下地幹農活。據慶雲鎮給媒體提供的資料顯示,小時候的石奶引就很引人注目了,翹翹的鼻子,美麗的大眼睛,還有那頭烏黑的長髮,讓她看起來楚楚動人,被譽為寨子裏的“一枝花”。不僅如此,她還心靈手巧,唱歌、刺繡、織布、染布,一學就會。到14歲的時候,她就能獨立織布、染布、做衣服了。
如今的石奶引。
曾有媒體報道,石奶引22歲的那年,媒婆把她介紹給了佰你村的石學文,經歷過幾次的“行歌坐月”(情歌對唱),彼此十分滿意,漸生情愫,23歲那年的臘月,雙方由父母做主,舉辦了婚禮。夫婦二人和睦相處,勤儉持家,日子過得很幸福。
但事實並非如此,石奶引告訴紅星新聞,當時根本就沒有什麼“行歌坐月”,而是父母做媒將她嫁給石學文的,當時她感到委屈,總覺得是“被父母逼的”。石奶引回憶説,當時自己的條件不錯,追求的男生不少,甚至還有了意中人,但遺憾的是父母早就把她許配給了石學文,“我們直到結婚,兩人連面都沒見過一次。”她感到委屈的另一個原因,是石學文家的兄妹比自己家還多,一家7兄妹擠在一間小屋子裏,條件還沒她家好。
根據當地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石奶引嫁到石學文家後,經過2年的走婚,兩人有了感情才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婚後,兩人感情一直挺好。不久後,他們的女兒出生,給全家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兩年後,兒子降臨人世,喜上添喜。有了兒女,他們十分滿足,辛勤勞動,並蓋了一棟新木房。
石奶引的丈夫石學文。
平時,石奶引和丈夫靠種地為生,兒子兒媳外出打短工,每年可以掙些錢回來補貼家用。眼看生活有了起色,但是一家有六口人,孩子要上學、老人要看病,很難有結餘。
但石奶引還是很樂觀。8月18日這天,兒子石連鋒把印有母親頭像的一元紙幣遞給石奶引,她認真端詳上面的人,開心地笑了,説:“還是年輕的時候好看。”
不過,她並不特別留戀這張紙幣上的頭像,她的夢想是種好地,把兩個孫兒帶大,就算再困難,一家人也要努力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石奶引的孫女。
幸運
幫扶相繼到位,“明年日子就會好了”
石奶引的這個夢想,很快就能實現。
一項針對她的幫扶正在進行。慶雲鎮政府宣傳委員石文章説,鎮裏面已經擬定好石奶引家的幫扶項目,計劃為她家準備30斤魚苗、雞、鴨苗各50只。通過這個項目,一年能為石奶引家增收四五千元。此外,還會不定期組織少先隊員到石奶引家,幫她打掃衞生。
當地還邀請了揚州大學的幫扶專家團隊,對石奶引一家開展幫扶活動。揚州大學副教授凌裕平説,見到石奶引之後,他下定決心要長期對她家進行幫扶,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幫石奶引一家過上好日子。
“這個地方雖然是山區,但降水充沛,除了種水稻,還可以試着在水田裏養些市價較高的黃鱔、泥鰍。”凌裕平説,石奶引家有6塊水稻田,凌裕平已經想好,稻穀收了後,還可以種蔬菜,這樣可以增加她家的收入,也可以改變她的生活習慣,提高生活質量。針對當地有在田裏養魚的習慣,凌裕平打算對其進行改良,讓她在田裏養泥鰍、黃鱔等。石奶引家還有一些荒山,凌裕平也準備在上面種植一些經濟林,這樣就能為她家增加一些收入。
石奶引家所在的佰你村一角。
除了幫助石奶引一家,幫扶團隊還將教會農民利用當地的優勢資源條件來致富,幫助石奶引的家鄉告別貧窮——他們不僅給當地帶去專業的技術指導,專家團還“牽線搭橋”,揚州的企業贈送給慶雲鎮10000株香水檸檬。
凌裕平和團隊離開石奶引家的那天,她一直送到了寨外,送別的手始終舉起,嘴裏不停説着話,目光中還帶着期許。
送走幫扶團隊,石奶引回屋後,掰着手指開始算賬:養泥鰍能賺5000元,種檸檬能賺15000元。
“有了政府和大家的幫扶,明年,日子就會好了。”石奶引説。
石奶引一家合影。
責任編輯:張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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