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中國富豪密度最高的省份
説起富豪密度最高的省份，海南可能是當下最有競爭力的那一個。
受疫情影響，沒法出國的中產階級紛紛跑到海南度假。自貿區的建立，更讓無數旅客登上飛往南方的航班。再往前數幾年，富豪斥巨資買房的故事隨處可見……誇張一點地説，打開朋友圈，彷彿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海南。
在外人眼裏，海南是迷人的旅遊購物勝地。但很少有人關注，外來人的湧入給海南帶來了怎樣的影響，當地人又是怎麼看待種種變化。
今天，我們找到了幾位在海南生活的人，他們有的出生在這裏、有的舉家遷徙定居多年。通過他們的敍述，你能夠看到一個更真實的海南。
01
施楠在當地經營一家家裝公司，十多年前剛到海南時，他覺得這裏“窮鄉僻壤”。而現在，隨着海南高樓越來越多，施楠的財富也水漲船高。他表示：海南真是個好地方。
02
四川女孩 Daisy 來海南旅遊，她在三亞一條熱鬧的美食街下車，抬頭看到“東北餃子館”五個碩大的霓虹燈時，終於理解“東北第四省”這句調侃的由來。
03
Philip 09年起在海南機場工作，他有一套判斷旅客身份的方法：“如果你在機場到達通道上，看到一羣人熱熱鬧鬧地換衣服，打開的行李箱散落得到處都是，那一定是外地遊客。”
04
似乎覺得描述還不夠形象，Philip 指着一羣正向外走出的遊客説到：“大爺腳上的棉襪高高提到小腿肚，大媽穿着花花裙子，不出意外，又一架滿載着東北人的航班落地了。”
05
當我們問到“為什麼要從東北千里迢迢來到海南定居”時，東北人阿離只説了一個字：冷。
06
在海南生活了4年的大磊回憶，幾年前在東北，隨處可見“去海南開啓新生活”的宣傳。現在傳單不見了，但老家的地方電視台，依然定期滾動播放着海南旅行宣傳片。
07
每個舉家搬遷的東北人都曾擔心，是否難以融入海南生活。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居住的小區裏住滿了東北人、北京人、山東人、山西人。
08
在海南，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在這裏居住了8個月，Martin 才知道原來“老爸茶”不是一種茶的名字。
*老爸茶是海南人對大眾茶的統稱。上年紀的人習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故這種大眾飲茶的消遣方式被稱作老爸茶。
09
海南人標配是一雙夾腳拖，一件花襯衫和一條沙灘褲。當地人楊叔表示：“花幾千幾萬塊買一個金貴的包包乾什麼用，裝菠蘿蜜嗎？就算好幾千一件的衣服，第二天也能潮得發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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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充滿了刻板印象、但往往很正確的洞察：在海南，揹着大牌包穿着大logo短袖的，基本全是外地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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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人 Carole 還記得三年前海南買房的盛況。當時每個樓盤都得半夜排隊領號，Carole 強調，“是領號進售樓部，而不是領號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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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人買房乾淨利落，看兩眼就入手。久而久之，房產銷售們都不怎麼待見用公積金貸款買房的人。畢竟，其他顧客都是豪爽的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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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事房產工作的許哥記得，當年來買房的客户比銷售都激動，“一個個急着當場交錢”。而最近這段時間，找他諮詢房屋轉賣/出租的人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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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買房，一位年輕銷售聽過的印象最深的理由是：“身邊人都在海南買房了，萬一哪天組團來過週末，只有自己説要回酒店，那多沒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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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生土長的海南人許巍記得，16年那會兒還經常能看到“25萬全款買房”的橫幅。當問到現在的房價如何時，許巍表示不清楚，“已經不敢考慮買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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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人非常喜歡買海景房，但本地人知道，海風鹽分高會腐蝕傢俱，一年窗户就生鏽。海南又是個颱風高發地，萬一哪天撞大運，海景房直接變水簾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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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去海邊趕海的楊叔，每次路過住宅區，看到一户人裝修房子，都會暗自吐槽：又來了一個人傻錢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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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楊璞現在挺後悔。他每隔幾個月回到海南的海景房時，都要面對發黴的牀褥、受潮的傢俱以及莫名其妙的電器故障。楊璞坦言：“今天冬天，不打算去海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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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某互聯網大廠擔任高級程序員的 Alen，離職之後在海南投資買下了一套房產。晚上12點躺在海南的房子裏，Alen 怎麼也睡不着——不是因為激動，而是自己之前從沒這麼早入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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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那天，在海南度假的 Amy 剛想發條朋友圈，“小小炫耀一下”。打開手機，卻發現整個朋友圈的好友似乎都來到了海南。“什麼時候才能出國玩啊！”
21
在三亞，中產階級最常入住瑰麗酒店以及艾迪遜酒店。或許是中產們都有相似的喜好，洶湧的住客讓 Cathy 在社交軟件上吐槽：入住的人也太多了吧，吃個早飯竟然要搶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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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Cathy 還是幸運的。帶着孩子來亞特蘭蒂斯玩的 Alex 夫婦，已經在大堂等待 Check In 足足40分鐘了。看着身邊到處披着浴巾行走的遊客，Alex 一瞬間有種誤入北方大澡堂的錯覺。
23
在海南定居的東北人南哥表示，每次親戚朋友來這邊玩，都會帶他們嚐嚐海南特色美食。但總有人覺得差點意思，“得整點家鄉的味道。”也因此，南哥的許多個夜晚，總是以“我在海南吃地道烤冷麪”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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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與烤冷面相抗衡的，大概只有同樣四處林立的川味海鮮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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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南，有兩套時間系統在運行，一個叫北京時間，一個叫海南機動時間。張姐網上下單了一件送貨上門的冰箱，説好早上送的，但她一直苦苦等到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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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上海的高小姐是一個事業強人。她曾預約過下午3點的上門維修，當天晚上7點收到師傅電話：“今天太晚了，改明天吧。”掛掉電話的高小姐有點懷念，自己在部門羣裏發完消息，立刻收到一排“好的”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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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裏，Olivia 都懷疑這裏的人是不需要上班的。凌晨1點，小吃攤上，Olivia 聽到鄰桌的顧客聊天：“這是我今天吃的第三頓夜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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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女孩牙牙就很喜歡海南的生活節奏，但有個問題她一直不滿意：去年年底，喜茶終於在海南開店，但“想在海南逛宜家”的願望，依舊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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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南生活了18年，小李還是沒法適應夏季酷熱的氣候。填高考志願時，他認真思考過，“要不要填一所哈爾濱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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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海南生活的第一週，Tracy 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裏，每天吃一個芒果，真是太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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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她發現，100元在菜市場裏買的東西，還不夠做兩頓飯的量時，這種幸福感立刻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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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女孩貝貝很鬱悶，每次和老家的朋友説起“海南水果好貴，每天買水果要花幾十塊”時。都會收穫別人“你不會被宰了吧”的懷疑眼神。但她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像荔枝山竹這樣的熱帶水果，為什麼這裏賣得比一線城市還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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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亞打工的小徐直言，這幾年明顯感到生活成本越來越高。他最近打算離開三亞，回到自己老家小鎮上，“那句話怎麼説，逃離三亞約等於逃離北上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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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免税城工作的櫃姐 Amanda 最近很忙。離島旅客一年累積免税額度只有10萬，雖然比以前3萬的額度漲了不少，但對有錢人來説根本不過癮，一塊表就超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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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許多有錢人來三亞，往往是全家好幾口一起來。帶保姆來也很常見，畢竟機票又不貴，多買點東西就回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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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江小姐走進免税店，在一層逛了一圈就出去了。她和身邊的男伴邊吐槽邊翻白眼：“看到那個品牌也能出現在這兒，我就覺得沒什麼逛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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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女孩漠漠曾經目睹過一場爭吵。兩位上年紀的阿姨對着櫃姐説道：“瞧你那服務態度，要不是我們這些遊客，你們靠什麼吃飯啊？”聽着熟悉的口音，漠漠悄悄把自己説話的音量降低了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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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場裏，一位年輕代購舉着手機，對着電話那頭解釋着：“那個牌子現在得排一個小時才能進去，下次有需求早點説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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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貿區政策頒佈後，海南電視台增設了英語國際頻道，所有公職人員都被要求開始學英語。在政府部門工作的 Vivien 吐槽：沒想到年近三十，還要回憶起當初被四六級支配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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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人 Steven 如今在北京工作，每次聊起房子的話題，看着同事裏的北京土著，Steven 都默不作聲。儘管……Steven 家附近的房價，從當初的每平米9000多元，一路漲到17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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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關於要不要在海南落户炒的火熱，作為公司裏唯一一個海南人，Steven 突然有了空前的話語權。公司裏有娃的同事還專門跑過來，問海南的落户和買房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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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Steven 對此也瞭解不多，在他的計劃裏，北京幹不下去了就回老家養老。畢竟自己家在海南的房子……加起來是四套還是五套來着？
以往做完一篇採訪，總能讓自己對這一事物有更深的理解。
但這次不同。越是和別人溝通，越發現海南在我的認知裏，變成一張張並不相交的切片。
穿着花襯衫，慢悠悠喝着老爸茶的是海南；在海邊投資買房的是海南；在免税店前排起長龍的，也是海南。
矛盾，但不妨礙共處。
每個人都能在海南找到屬於自己的落腳點，我想，這大概就是這片土地讓人嚮往的原因吧。
策劃：Rocco
編輯：董旭
採訪：辰兒、小豬、milo、火火、lee
插畫：soap
視覺：aube
來源：原創 地域觀察員 GQ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