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魚玄機——一代才女為愛窮盡一生,最終卻走上了斷頭台

由 高會雲 發佈於 綜合

鶯語,花舞,春晝午,雨霏微。

金帶枕,宮錦,鳳凰幃。

柳弱燕交飛。

依依,遼陽音信稀,夢中歸。

——温庭筠《訴衷情》

她明豔動人、才情出眾,是著名詩人温庭筠一生愛而不得的心頭硃砂,為她寫下“依依,遼陽音信稀,夢中歸”這般撩人心絃的詞……

還沒入道門之前,魚玄機有一個温柔的名字,叫魚幼薇。她人如其名,靈動,温婉,美好。

張愛玲説,出名要趁早。還不滿十三歲的魚幼薇,憑着“出口成章,三步成詩”的過人才華,在長安城內已小有名氣。

因為這名氣,魚幼薇遇見了那個同樣才華橫溢的男人。從此之後,她走上了一段無法回頭的路。

彼時,早已成名的温庭筠聽説了長安城內有位奇才少女。好奇之下,他想去一探虛實。

誰知這一去,兩人的命運從此交纏在了一起。

得知温庭筠的來意後,魚幼薇並不惱怒,反而落落大方,當場作詩一首奉上。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低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温庭筠反覆吟讀這首詩,覺得精妙不已,大為歎服。

魚幼薇年少喪父,跟着母親住在一處破敗的漁家院落,周圍是怡紅之地聚集。

看着眼前纖眉大眼、活潑靈秀的女孩,卻要生活在這樣陰暗髒亂的環境中,他心中泛起陣陣憐愛。

此後,温庭筠經常來探望魚幼薇,指點她習詩作詞,在生活上也無微不至地關懷她,兩人亦師亦友。

愛情的種子悄悄生根、發芽。漸漸地,魚幼薇不可自控地愛上了這個比自己大了三十歲的男人。

一個深秋落葉之季,温庭筠遠遊去了南方。更深露重,萬木蕭瑟,相思成災。無法自拔的魚幼薇,終於向温庭筠吐露了心聲。

“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疏散未聞終隨願,盛衰空見本來心;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

這聲聲泣訴、幽幽衷情,温庭筠怎會不知?

雖然他對魚幼薇也有意,只可惜,他始終覺得自己“又老又醜”,寧願和煙花女子廝混,也不想耽誤了魚幼薇,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

兩年後再次相見,魚幼薇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院中,她親自種下三棵柳樹,精心照料。

柳條依依,清風徐來。她禁不住攔下他匆匆離去的腳步,紅着臉説,這三棵柳樹,分別喚作“温”、“庭”、“筠”。

面對這樣熾熱的告白,温庭筠最後還是落荒而逃。他決意離開,再度南遊。

魚幼薇情意綿綿的書信一封接着一封,始終不見回應。一顆滾燙的心,終於在歲月的沖刷下,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這場鏡中月般的情感,就這樣無疾而終。

如果一切止於此也罷。只嘆造化弄人,已成家立業的温庭筠自覺有愧於魚幼薇,引見了好友李憶——一個徹底改變了魚幼薇人生的男人。

李憶早就對才貌雙全的魚幼薇傾心不已。這次相見,魚幼薇的美麗更加讓他魂不守舍。

狀元出身,儀表堂堂,能説會道。李憶使勁渾身解數,窮追不捨,俘獲美人芳心。沉醉在温柔鄉中,魚幼薇漸漸迷失了。她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情到深處,魚幼薇想嫁了。李憶慌了。他的正室裴夫人家大業大,心狠手辣,絕不會容自己和別的女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你儂我儂。

得知真相後,魚幼薇發誓要了斷這段關係。誰知架不住李憶聲淚俱下地軟磨硬泡,一代才女也犯了天下女子最常犯的錯誤——心軟之下,她回頭了。

被愛情迷了雙眼的魚幼薇,竟然甘願委身,做了偏房,被李憶安置在一處郊外的房子裏。儘管這樣,她依舊難逃裴夫人的毒手。

裴夫人用盡惡毒下流的話咒罵魚幼薇,還用鞭子將她毒打一頓。活脱脱一出原配打小三的戲碼。

不僅如此,裴夫人還逼着李憶寫下休書,徹底將魚幼薇攆出家門。整個過程,李憶大氣都不敢喘,更別提救魚幼薇於水火之中了。

傷痕累累的魚幼薇對愛情絕望透頂,轉身出家為道,法號玄機。

世間再無魚幼薇,唯有女道魚玄機。她變了,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她沒有潛心修道,反而在極度的絕望和憤怒中,走向了人生另一個極端。

她愛温庭筠,他卻寧可混跡於煙花之地也不接受自己的愛。她嫁給了李憶,他卻因為懼怕正室,一紙休書將自己趕出家門。

她恨透了。她想要放縱,想要報復男人。

招攬女弟子伺候自己,在道觀門前張貼告示,藉以文會友來廝混於男人之間。一時間,魚玄機的道觀比煙街柳巷還要熱鬧。

温庭筠也被驚動了。他去找魚玄機,卻不和其他心懷鬼胎的男人一樣。他勸她回頭是岸。

望着自己曾經傾注真心的男人,魚玄機落淚了。她哭着説,魚幼薇已經死了,不要再叫她魚幼薇。

叫她如何回頭?所有的冰清玉潔都不復存在,她現在只是一個被仇恨和慾望衝昏了頭腦的女人,一個醜陋的壞女人。

魚玄機享受着放縱帶來的空虛快感,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她發現一個女弟子和自己心儀的一個男人有染,盛怒之下用鞭子活活打死了這個女弟子,埋屍於後院。

東窗事發後,她被押上了刑場。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一生風流,到現在才明白,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他的名字叫温庭筠。

温庭筠聽到了這句話。也許是心有靈犀,魚玄機出事的前一夜,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彷彿有什麼不好的預感。

揮筆寫下《訴衷情》後,他快馬加鞭趕了過去,看到了被五花大綁在斷頭台上的魚玄機。頭髮早已斑白的温庭筠老淚縱橫。

沒能和她攜手一世繁華,只能目送她飲恨香消玉損。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魚玄機愛了一生,也恨了一生。

回看一代才女的悲劇人生,除了魚玄機本人,温庭筠和李憶兩個男人也脱不了干係。

一、明明兩情相悦,卻因為年齡和相貌的原因,温庭筠自慚形穢,始終不敢正視自己對魚玄機的情感。

魚玄機死前,對他仍舊念念不忘,執念不改。

如果當初他勇敢地牽起她的手,也許結局就會是一段琴瑟和鳴的千古佳話,不會像現在一樣讓人唏噓不已了。

温庭筠犯的致命錯誤,是撮合了魚玄機和李憶。他天真地以為,李憶是名門望族,魚玄機嫁過去,一定會幸福。是他,親手把魚玄機送上了一條不歸路。

二、李憶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他貪圖正室裴夫人的權勢,十分懼怕她。沒能力給魚玄機幸福,卻又因為垂涎她的花容月貌,連哄帶騙把她捆在自己身邊。

在裴夫人羞辱毒打魚玄機的時候,他龜縮在後面,一句話也不敢説,甚至親自寫下休書,徹徹底底地毀了魚玄機。

三、魚玄機年幼喪父,隨母一起孤苦漂泊。父愛的缺席,讓她內心深處極度缺乏安全感和被愛的感覺。

在情竇初開的豆蔻之年,温庭筠出現在了魚玄機的面前。三十歲的年齡差和他的體貼關懷恰恰填補了魚玄機不安全感。她飛蛾撲火般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安全感的缺失,讓魚玄機在失去温庭筠後,輕易地墜入了李憶的情網,甚至不惜屈身與他。這也導致了她最終走向了放縱和自毀。

魚玄機冰雪聰明,才情滿天,卻在愛情中迷失了自我,成了一個卑微的靈魂。她努力地抓住路過自己生命的每個人,試圖求得一絲絲被愛和温暖。

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能指望別人的施捨,尤其是愛情。

采薇説,“不要踮着腳尖去愛一個人。一段感情中,真正的強者,應該有一種不害怕全心全意,但也不懼失去的姿態。”

如果再給魚玄機一次機會,我想她一定會懂得這個道理。面對失去和不安,她不再惶恐,不再迷失,而是清醒地離開,活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