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背後的故事|這條線索，國務院督查組是如何順藤摸瓜揪出了背後貓膩？

　　近日，國務院第八次大督查第十六督查組對石嘴山企業安責險獨家代理相關線索進行核實、督查。

　　從揪住線索，到暗訪、對質，國務院督查組是如何順藤摸瓜，揪出事故預防費變身“唐僧肉”這個貓膩的？

　　小樹林裏核實線索

　　9月1日，記者跟隨督查組核實有關線索：“有企業反映，在寧夏石嘴山只能通過江泰保險經紀公司一家公司購買安全生產責任險。”

　　安責險是近年來推行的一種商業保險，為企業提供安全事故損失賠償和事故預防服務。一種市場化的商業保險，為何在石嘴山不能自由購買？督查組研判，這其中可能涉嫌壟斷，線索非常有“含金量”。

　　一開始約定，督查組到石嘴山再和線索反映人見面。臨出發時，反映人又決定不在石嘴山見面了，見面地點改為銀川。督查組非常理解反映人的實際處境和想法，一番交流後，又在銀川約了一個地點。商量過程中，線索反映人提了一個條件，“地點必須偏僻”。

　　從柏油馬路拐出去，穿過一段坑窪不平的土路，中午12點多，在銀川一馬路邊的樹林裏，督查組和線索反映人終於見面了。

　　沒有桌椅板凳，督查組人員和線索反映人站着談了50多分鐘，企業性質、當地安責險政策、保費額度……一一核實線索具體信息。初步判斷，線索屬實。

　　談到當地“土政策”給企業帶來什麼影響時，這位線索反映人感慨：“企業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花錢買‘不麻煩’。”一樣的話，前前後後，他説了四五遍。這句話給記者留下深刻印象，最終也寫在了稿子裏。

　　實際上，反映的問題相對比較複雜：一是涉及的主體多，包括企業、應急部門、保險公司、保險經紀公司；二是利益關係複雜，企業交保費、經紀公司收佣金、保險公司從保費中提取事故預防費，應急管理部門辦證要看安責險；三是安責險是近兩年推出的商業保險，相關政策措施正在完善，各地相關規定並不一致。

　　空口無憑，為了鞏固證據，督查組一張一張翻看、查閲線索反映人帶來的材料；一個信源不可靠，又聯繫了另外幾家企業，也都反映了同樣的問題。

　　服務大廳假扮老闆暗訪

　　線索屬實，事不宜遲，督查組馬不停蹄在當天下午就從銀川趕到了石嘴山，到人保網點營業廳、行政服務中心應急管理窗口實施暗訪。

　　説實話，安責險是一個新事物，暗訪中如何拿到想要的證據、怎樣避免説外行話暴露身份，難度很大。一路上，督查組成員反覆商量，決定由督查組一名成員和記者一起，假扮要辦安全許可證的老闆實地暗訪。

　　督查組兩名暗訪人員先來到大武口區一家人保網點，來來往往辦業務的人不少。暗訪人員自我介紹：“我們從外地剛來石嘴山，要新辦一家化工企業，聽説在石嘴山辦安全許可證必須從江泰保險經紀公司購買安責險，是這樣嗎？我們不放心，到營業廳問一下。”這樣講，邏輯比較嚴密，若説是當地企業續辦安全許可證，工作人員也許會問是哪一家。

　　聽了問話，工作人員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説：“我們這裏不能買，給你們一個江泰的電話。”邊説邊開始翻找電話號碼。

　　順着話頭，暗訪人員繼續問，為啥不能從保險公司直接買，還要通過中介？對方答：“江泰去年中標了，必須從中介買保險。”

　　錄音、錄像，從人保一方拿到了涉嫌壟斷的證據，督查組又來到了行政服務中心應急管理窗口。

　　同樣的話又問一遍，回答還是必須從江泰買。問為什麼，這次的答案是：“有文件。”

　　聽到這句話，督查組暗訪人員互相對視一眼，意識到關鍵證據要出現了。在督查組暗訪人員的要求下，工作人員現場從電腦中找到了“文件”——一份江泰中標的公告。“你看，這不是嗎，江泰中標的公告，所以要從江泰買安責險。”這位工作人員説。

　　為了鞏固證據，督查組暗訪人員問了公告在石嘴山應急管理局網站裏的具體位置。離開行政服務中心後，馬上截屏保存。

　　應急管理局當面對質

　　通過暗訪拿到了關鍵證據，督查組決定兵分兩路，轉入明察。一路到保險公司、銀保監會、江泰公司，記者跟隨另一路到石嘴山應急管理局。

　　亮明身份，開始談話，剛聽到督查組介紹來意，石嘴山應急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就來了牴觸情緒，聲稱“知道督查組受誰的指使來查的”，又説“從來沒有禁止其他中介公司來石嘴山”，還説“之前多家公司代理安責險有弊端，讓一家公司代理是要改革”。

　　看到對方火氣很大，督查組直接問話：“你知不知道，在應急管理窗口，要辦安全生產許可證先要從江泰買安責險？”對方回答不清楚。督查組現場叫了窗口的工作人員來，工作人員説：“是要先從江泰買安責險。”

　　相關負責人對工作人員説：“你想好了説。”工作人員開始支支吾吾。督查組説明了之前窗口實地暗訪情況後，相關負責人這才不再反駁。

　　這位負責人又辯解：“江泰中標的公告不是我們發的，後來已經撤銷了。”督查組人員反問：“撤銷了？為什麼還掛在你們的官網上？”對方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另外一路傳來消息，據保險公司反映，佔保費15%的事故預防費，被從保險公司劃轉到了應急管理局指定的賬户。

　　事故預防費原本是保險公司從保費中提取，建立專門台賬，用來為參保企業提供事故預防服務的，在石嘴山這裏為什麼成了“唐僧肉”？督查組人員意識到，這背後肯定有貓膩！

　　涉及企業事故預防，這是一個大問題，必須查清楚，督查組決定順着對方“改革”的思路往下問。相關負責人談到所謂“改革”，變得比較配合，開始解釋把事故預防費劃轉過來的目的：“統籌使用。”

　　順着“統籌使用”的方向，督查組查明：從去年12月份開始，事故預防費被劃轉到應急管理局的指定賬户，涉及共計230萬多元。然而，所提供的相關事故預防服務，僅僅是兩次培訓而已。

　　為了鞏固關鍵證據，在督查組要求下，對方一一提供了轉賬憑據、石嘴山安責險政策文件等相關資料。

　　至此，綜合暗訪、明察的情況，安責險獨家代理問題由表及裏脈絡清晰。

監製：趙承

策劃：張旭東

統籌：王宇、劉江、王敏

記者：秦交鋒

編輯：王聿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