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歲的任富珍,終於有身份證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崔立慧 通訊員 趙豔芳 孫非

“感覺和做夢一樣!”

“有户口,有身份證,才是真正的人啊!”

12月18日下午,雪後初晴。任富珍坐在自家新房外間的小方桌後,一邊剝豆子一邊交談,話語間還保留着“en”“eng”不分的西北口音,時而開懷大笑,聲音洪亮。紅色針織帽下,是一張紅撲撲的臉。午後陽光裏,被玫紅色衝鋒衣外套包裹着的她,講起話來中氣十足,整個人透出熱騰騰的感覺。與窗外薄雪覆蓋下的蕭瑟田野形成鮮明對比。

這一天,49歲的任富珍終於擁有了自己的身份證。

49歲的任富珍,終於有身份證了

沒有法律意義上的身份

活生生的人,活得像個影子

離家32年,在他鄉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兒子孝順懂事,丈夫忠厚老實,三口人的日子不富裕卻也算安定。而任富珍的身份問題,一直以來是一家人的一塊心病。這一次,任富珍的身份,終於得到了法律意義上的肯定。用她自己的話説,“我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了!”

時間倒推到1988年。17歲的任富珍與幾個同鄉一起,從甘肅定西來到山東打工。沒上過學,沒有什麼勞動技能,打工生涯並不算很順利。離家兩年後,經人介紹,剛滿成年不久的任富珍與利津縣汀羅鎮建華村村民楊景瑞結婚,一直生活至今。説是結婚,因為任富珍的身份問題,兩人一直沒有在民政局進行結婚登記。直到今年12月份之前,楊家的户口本上,一直只有丈夫楊景瑞和兒子楊崇禮兩個人。

50畝地,20只雞、6只羊,兒子長大成人,三年前蓋了新房。樁樁件件離不開任富珍的付出,半生精力全部傾注在這個家庭。可在法律意義上,任富珍這個活生生的人,一直遊離在這個家庭之外。

任富珍所在的建華村,是汀羅鎮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全村不足十户人家。通往村子的小路,至今還是一條從水泥路上延伸出的土路。村裏人家的房子,都沒有院牆,房前屋後的陳設,直面四周的田野。遠遠望去,八九座沒有院牆的灰色房子,孤零零地落在一片被一層薄雪覆蓋的天地之上。這就是三十多年來任富珍全部的活動範圍。

儘管人口稀少、消息閉塞,任富珍的“身份之謎”還是成了村民談論的話題。“他們説,我沒有身份證,是不是我這個人有什麼問題?我這個人脾氣倔,就不聽他們的,沒有身份證咋了?我不還是照樣幹活!”聊起村民間圍繞着自己的閒話,任富珍情緒有些激動。

49歲的任富珍,終於有身份證了

任富珍的身份問題

曾在一個走不出的圈圈裏打轉

實際上,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固執的任富珍對自己的身份問題沒有那麼重視,但來自家人的壓力不斷影響着她。一個人沒有户口,這算咋回事呢?

“孩子周圍的人都説,沒有身份證不行。孩子他爸為這事也和我鬧。”有一次,任富珍和楊景瑞去鎮上的派出所諮詢户口問題,趕上平時接待自己的民警不在,任富珍打算回家幹活兒。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楊景瑞發了火:“回家幹那個破活兒做啥?全家都為你這個户口着急!”印象裏,這是任富珍頭一次見到楊景瑞發這麼大的火。

親戚們傳過來的消息也不斷提醒着任富珍,可以利用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機會落實下自己的户口問題。今年9月,任富珍來到利津縣公安局汀羅派出所,提出想辦理身份證。

要辦理身份證,需要首先明確户口信息,任富珍一直沒有在汀羅鎮落户。按照正常程序,公民辦理户口遷移後,相應業務可以方便地在新的户籍地辦理。汀羅派出所户籍民警張霞很自然地登錄公安系統內網,想要查詢她的身份信息。任富珍不識字,更不會寫,連自己的名字是哪三個字都不清楚,只是知道個讀音。甚至自己的出生日期,都不知道是哪年。根據任富珍提供的同音字,張霞將各種可能的排列組合檢索一遍,都沒有結果。

“系統上查不到她,不代表一定沒有她這個人。”好在任富珍知道自己原籍在哪。張霞聯繫到甘肅省定西市隴西縣城關派出所,請對方幫助核查任富珍的户籍信息。大約兩星期後,對方回函,稱1971年出生的任富珍在當地僅有身份證出生編碼,無户口。也就是説,任富珍其實一直是個“黑户”。

任富珍的“辦證之旅”難度又增加了一重。按照正常程序,她需要先返回原籍地辦理落户,有了户口,遷移才能成立。可是她沒有身份證,無法購買火車票、汽車票,別説回甘肅,出山東都是個問題。

辦身份證需要有户口——落户要回原籍——而沒有身份證根本回不去。問題到這裏似乎成了一個走不出的悖論,任富珍的身份問題在這個走不出去的圈圈裏打轉。

49歲的任富珍,終於有身份證了

常規程序走不通,張霞想到的是“非常規操作”。經過上級單位批准及雙方派出所溝通,張霞決定為她異地辦理户籍業務。

9月,張霞第一次與甘肅定西警方聯繫,明確了任富珍的身份情況。10月,任富珍向汀羅派出所提出落户申請。11月,進行“涉拐”案件兒童信息採集,確認數據庫裏沒有任富珍的信息,人像比對也沒有相似的匹配對象。在“涉拐”案件兒童信息採集表的簽名欄裏,不會寫字的任富珍把自己的名字“照着描了一遍”。12月,張霞對任富珍、楊景瑞及其所在村的村書記進行了詢問。

12月4日,任富珍的名字,終於出現在了楊景瑞一家的户口本上。很快,任富珍的身份證也辦出來了。

49歲的任富珍,終於有身份證了

一家人終於在户口本上團圓

離家32年,她想回老家看看

拿到身份證的這天下午,任富珍的家中來了一屋子人。方桌邊剝豆子的她,很自然地成為了談話的中心。休假回家的兒子楊崇禮,靠坐在堂屋沙發的一端,姿態放鬆,話不多。時而看一眼外間正在大聲交談的母親,藍色口罩上緣露出一雙微眯的眼,即使隔着口罩也一直能看出笑意。

丈夫楊景瑞也沒有往人羣裏湊,待在自家老屋收拾棉桃。“這回在一個本上了,放心了吧?”張霞問道。楊景瑞停下手裏的活,抬頭嘿嘿一笑,“放心了“。

“人一輩子,沒有個户口,不像個事兒。我家兩個大事,這算了了一件了。”楊景瑞站起來,嘴邊笑出了三道褶子。

1957年出生的楊景瑞,足足比任富珍大了14歲。1990年,33歲的他終於討上了媳婦。那時候外出勞作,一同的夥計們常打趣他,“家裏有個這麼年輕的媳婦,放心不?”楊景瑞討到媳婦不容易,這麼多年來兩人一直沒有在民政局登記,難説他的心裏沒有過擔心。

兒子長大後,任富珍逐漸與甘肅老家取得了聯繫,得知自己的老母親尚健在。離家32年,家鄉的印跡只剩下了她改不掉的西北口音。

拿到身份證最想幹啥?

“兒子娶上媳婦,我們一家四口回老家!”她説。

(文中楊景瑞、楊崇禮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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