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馬説》,是他在什麼情況下寫成的,表達了他怎樣的情感和思想
《馬説》是韓愈《雜説》一文中的第四則。韓愈的《雜説》一共四則:第一則是《龍説》,第二則是《醫説》,第三則是《崔山君傳》,第四則就是《馬説》。
“雜説”其實是我國古代文學中的一種文體。這種文體在形式上不拘一格,也不限題目,隨手寫出,隨感而發,但議論雜而不亂,中心觀點突出,所以叫做“雜説”。其實就類似於現在的雜文,是議論文中的一種。
韓愈的《馬説》一文,説的是千里馬的遭遇,但實際上寫的是管理者不能識別人才,對人才的不重視以致人才埋沒和作者的懷才不遇的感嘆。韓愈以託物寓意的手法在文中感慨自身大材小用、屈居人下、懷才不遇的處境。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嗚呼!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馬説》用託物寓意的寫法和層層深入的結構方式,從正面提出論點:“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説明伯樂對千里馬命運的決定性作用,從千里馬和伯樂的依賴關係出發,説明千里馬被埋沒是不可避免的。
本文作於唐德宗李適(kuò)貞元十一年(795年),時年韓愈28歲,那時候韓愈已考中進士,但未被授予官職。
他曾經三次給宰相寫自薦書信,希望宰相能看到他的才華,希望宰相重用人才,給他一官半職,但宰相對韓愈的請求置之不理。如在《後十九日覆上宰相書》的這封自薦書信中,韓愈這樣寫道:
二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向上書及所著文後,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懼不敢逃遁,不知所為,乃復敢自納於不測之誅,以求畢其説,而請命於左右……
即使韓愈屢次登門求見,宰相依然是閉門不見。韓愈認為這是一種極大的不公平,對於這種不公平,韓愈訴諸於筆端,發出了鏗鏘有力的“不平之鳴”的聲音。
所以在《馬説》裏,韓愈就將內心的種種情感以託物寓意的手法表達了出來,全文共分三層表達了自己的思想。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在一開篇韓愈就點明瞭全文的主旨。“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也是韓愈從正面提出問題,“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又從反面展開議論。
這就説明千里馬和伯樂之間是賞識者與被賞識者的關係,是一種信賴關係,而且彼此之間有着相輔相成的密切關聯。在韓愈看來,世上缺乏的不是人才,缺的是發現人才的一雙慧眼、缺的是欣賞人才的人。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不僅是韓愈提出的一個問題,而且也是這篇短文的中心論點,用來説明千里馬和伯樂之間的關係。從全文的佈局來看,具有提綱挈領的作用。
可惜韓愈的才華和滿腔的抱負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可以説有點懷才不遇的感受,正像《舊唐書》裏記載的那樣:
愈(韓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
韓愈自持才高,即使進入仕途之後也是屢被貶謫,他心中的壓抑之情是可想而知的。從韓愈懷才不遇,屢試不第,空懷一腔“憂天下之心”而無用之地可以想見。
他自覺是一個有才能的文人,算是一匹“千里馬”,但是當時的管理層沒有人去賞識重用他,於是他便發出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感嘆。
韓愈以千里馬自喻,是對自己設身處地的分析,也是他現實處境的寫照。
韓愈通過正反兩方面的論述,在這裏説明了千里馬的命運與伯樂的依賴關係。換句話説就是:除伯樂以外,沒有人能識別千里馬、沒有人能鑑別千里馬、沒有人能懂得欣賞千里馬。
在這裏,韓愈從千里馬對伯樂的依賴關係出發,説明如果沒有伯樂,千里馬的才能被埋沒是不可避免的。
“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即使是很名貴的馬,也只能在僕役的手下受到屈辱,跟普通的馬一起老死在馬廄裏,不能獲得千里馬的稱號。
千里馬的悲慘遭遇是:祇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
“祗辱”和“駢死”二詞就抒發了他憤懣的感情,同時也寫出了對“食馬者”無知的諷刺。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句話也道出了很多懷才不遇的、被埋沒的人才的辛酸和感慨。
從全篇來看,這一段的目的是提出問題,文中之所以要強調伯樂是唯一的相馬者,就是為下文“食馬者”的“不知馬”兩者間的關係營造氣氛,造成論述的層層遞進,只有氣氛營造好了才會形成行文上的蓄勢待發。
在《馬説》第二層中,韓愈揭示千里馬被埋沒的根本原因:那就是“食馬者”的“不知馬”。
日行千里的馬,有時一頓能吃下一石糧食,餵馬的人不懂得要根據它日行千里的本領來餵養它,這與千里馬應有的待遇是極其不匹配的。
所以就造成了千里馬吃不飽的結果,即使有日行千里的能力,在吃不飽的情況下,這種能力也就無法體現出來。它日行千里的本領連一匹普通的馬都比不過,何談日行千里呢?無數的千里馬就這樣被埋沒了。
“祇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韓愈用精闢的語言概括了千里馬一生的不幸遭遇,這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語也涵蓋了韓愈前半生的不幸遭遇(韓愈終年57歲,寫此文時28歲)。
韓愈認為:要展示自己的才能,必須要有一個展示自己才華、發揮自己能力、施展自己抱負的平台,也就是要有一個和自己能力相匹配的地位,一個適合自己的職位,這樣自己的才華、抱負才能才會得到發揮,自己的能力也才能得到體現。
韓愈在自薦書信一次又一次地希望管理者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不要在乎人才出身,而宰相對韓愈的自薦不予理睬。
韓愈沒有放棄自薦的機會,這也能看出來韓愈對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是相當自信的,自信心滿滿。
在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拒絕之後,韓愈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將心中所有的壓抑之情訴諸於筆端。
所以韓愈在《馬説》中就表達了自己懷才不遇的困境與境況,尤其在本文第二層的論述中,他反詰一問:“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這一聲反問是擲地有聲的強音、重音、高音。
這也是韓愈對“食馬者”的無知發出的強烈不滿。“食馬者”就是指這些管理階層的人員,是掌握着人才命運的人。
“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這又揭示了千里馬的才能為何被埋沒的根本原因。千里馬被埋沒的根本原因就是: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
“不知”二字一語中的,一筆切中要害。一天能跑千里的馬,一頓有時會吃光一石小米。千里馬才能、本領特殊,食量也特殊。餵馬的人卻不懂得它能一天跑上千裏而用餵養普通馬匹的方法餵養千里馬,怎麼能要求它日行千里呢?
韓愈在這一段中指出:“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是千里馬被埋沒的直接原因,也就是千里馬不能日行千里的原因。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這三句的字面意思是説:“食馬者”不按照驅使千里馬的正確方法鞭打它,餵養它卻不能竭盡它的才能,聽千里馬嘶鳴,卻不能通曉它的意思。
韓愈在這裏想説明什麼?韓愈無非就是想表明自己才華出眾,既有才學又有抱負,可偏偏管理階層沒人能賞識他,這是懷才不遇的傷感與可悲可嘆的人生處境。這還是韓愈託物寓意的手法。
他並沒有立即批駁這種不識馬的管理階層,反而讓他面對着千里馬不懂裝懂,還説“天下無馬”,越發顯現出這些人的無知愚昧。
這樣的“人”在主觀動機方面還是不錯的,他並非不想選拔人才,並非沒有求賢用賢之心,無奈賢人賢才太少了。明明是人的主觀上出了問題,卻把這種局面的形成推給客觀條件的不如意、不理想。
眼前就是一匹千里馬,“食馬者”卻對着千里馬發出了“天下無馬”的見解和認識,認為這不過是一匹連常馬也不如的馬,這是韓愈對管理階層無知的嘲諷。
韓愈把“天下無馬”和“不知馬”這兩種對立的觀點凝練在一起,讓全文在餘波之後又形成一個高潮,這是韓愈對結尾高度凝練濃縮的處理手法,由此也能看出這位文壇巨擘的不凡的文學修養和功力。
“其真無馬邪”,是作者對“食馬者”的又一次反詰一問,在行文上還是蓄勢待發,是為最鏗鏘有力、最擲地有聲的結尾而蓄勢。
所以,韓愈通過層層剖析、步步為營後發出的一句“其真不知馬也”。這最後一句就像拉滿的弓弦上射出去的一支箭一樣,具有震懾的力量、具有直擊人的情感深處的力量,這一句能引起人強烈的心理共鳴。
韓愈寫這篇文章,就是為了傳達出這樣一種聲音:自己是有才華的、是有能力的、是有遠大志向的、也是有抱負的,而這一切卻不被管理階層看到,可謂是懷才不遇。
伯樂和千里馬的形象,在韓愈的文章中不止一次地出現過,在韓愈的另一篇文章《送温處士赴河陽序》中也出現過,這是一篇贈序文,韓愈寫道: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郡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羣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韓愈在《送孟東野序》一文中,曾提出“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的著名觀點,這句話的本義是説是説物體因為放置得不平產生振動而發出聲響。
然其深層之用意是指:人遇到不公平的事就會表達自己的思想和主張,也就是後來人們説的“物不平則鳴”,這是化用了韓愈的原句。
《馬説》的寫作初衷,就是韓愈鳴不平的創作動機。“物不平則鳴”,他想把自己的懷才不遇、心中不平告訴世人,更重要的是想告訴當時的管理階層,以引起他們對自己和與自己一樣的人的重視。
《馬説》通篇用的託物寓意的寫法,開篇以“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提綱挈領,借千里馬不遇伯樂,比喻懷才不遇的現實與處境。
韓愈以千里馬自喻,希望管理者能夠懂得識別、欣賞人才,也希望自己能得到重用,使自己能像一匹真正的“千里馬”一樣,在適合自己的職位上盡情地馳騁、盡情地發揮自己的才幹和能力、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