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又來。
秋是成熟的,它不像春天那麼害羞,也不像夏天如此的暴露,也不似冬天如此的內向。
秋——
在王勃的筆下,是“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
在徐再思的筆下,是“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
在張繼的筆下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在李煜的筆下是“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
而蘇東坡筆下的秋,寫盡了人生百味!
不用悲秋,今年身健還高宴。
江村海甸。總作空花觀。
尚想橫汾,蘭菊紛相半。
樓船遠。白雪飛亂。空有年年雁。
——《點絳唇·庚午重九再用前韻》
東坡就是東坡,即使在蕭瑟的秋日 ,他依然高昂,你看他怎麼説:不用悲愁,我身強體健,能吃能喝。發那悲秋的哀嘆作甚。
生命有太多種可能,有時候出發的角度變了一毫一釐,都會讓我們的結局變得不同。但終其一生,我們只能選擇,當下看起來最合適的選項。
所以,請不必悲秋,也無需介懷。 擁有從來都是僥倖,無常才是人生常態。
蘇軾筆下的秋天,是孤獨的。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
——《西江月》
無奈啊! 天涯同一月,相思兩地情。
在這熱鬧的中秋月明之時,蘇軾渴望着與兄弟一訴衷腸,無奈遠貶黃州的他只能在北望中借明月遙寄相思。
現實中太多的痛苦與無奈,他也因此而陷入更為深沉的悲涼之中。
每個人都有太多的無奈和身不由己,我們要學會捨棄無謂的執着,懂得自己不能掌握所有世間事,才能安然接受生命中的來來去去。
昨夜霜風。先入梧桐。
渾無處、迴避衰容。
問公何事,不語書空。
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
朝來庭下,光陰如箭,
似無言、有意傷儂。
都將萬事,付與千鍾。
任酒花白,眼花亂,燭花紅。
——《行香子·秋與》
東坡一生多舛,幾遭貶謫。晚年的他褪去了才子的傲然, 回望這一生漂泊,秋風中過往的淡然、堅定、灑脱似一一看穿。於是寫下了 這首悲秋之作。
使人成熟的不是歲月,而是經歷。汲汲營營,走過半生,才發現——人生不過只是一陣風,一場雨,一次經歷!
秋風湖上蕭蕭雨。使君欲去還留住。
今日漫留君。明朝愁殺人。
佳人千點淚。灑向長河水。
不用斂雙蛾。路人啼更多。
——《菩薩蠻·西湖》
年紀越大越發現,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沒有人能陪我們從起點走到終點。我們不斷開始,又不斷告別;不斷銘記卻又不斷忘卻。
那麼我們該為此悲傷嗎?
作家張潔有一段話:
富有而善良的鄰人,感嘆我收穫的微少,我卻瘋了一樣地大笑。 在這笑聲裏,我知道我已成熟。 我已有了一種特別的量具,它不量穀物只量感受。 我的鄰人不知和穀物同時收穫的還有人生。 我已經愛過,恨過,笑過,哭過,體味過,徹悟過……
經歷就是最好的紀念。
如果離別不可避免,請讓我們互道珍重。
昨夜秋風來萬里。
月上屏幃,冷透人衣袂。
有客抱衾愁不寐。那堪玉漏長如歲。
羈舍留連歸計未。
夢斷魂銷,一枕相思淚。
衣帶漸寬無別意。新書報我添憔悴。
——《蝶戀花·昨夜秋風來萬里》
能自由選擇的人,是幸福的,這種幸福往往與生俱來,也往往最容易失去;
能適當放棄的人,是灑脱的,這種灑脱往往是一種心境,也往往最令人糾結;
能選擇又能放棄的人,是沉靜的,這種沉靜往往讓人歎服,也往往最難以把握。
但這些是人生的意義—— 一邊失去,一邊擁有,一邊得到,一邊放棄。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
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
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若為酬。但把清尊斷送秋。
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
明日黃花蝶也愁。
——《南鄉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
“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這與蘇軾別的詞中所發出的“人間如夢”、“世事一場大夢”、“未轉頭時皆夢”、“古今如夢,何曾夢覺”等慨嘆異曲同工,表現了蘇軾後半生的生活態度。
在他看來,世間萬事,皆是夢境,轉眼成空;榮辱得失、富貴貧賤,都是過眼雲煙;世事的紛紛擾擾,不必耿耿於懷。
很多事先天註定,那是“命”;但你可以可以決定怎麼面對,那是“運”。
所有悲傷,總會留下一絲歡樂的線索。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喜歡花的人是會去摘花,然而愛花的人則會去澆水。
蘇軾筆下的秋天,是遺憾的。
梧桐葉上三更雨。驚破夢魂無覓處。
夜涼枕簟已知秋,更聽寒蛩促機杼。
夢中歷歷來時路。猶在江亭醉歌舞。
尊前必有問君人,為道別來心與緒。
——《木蘭花令·梧桐葉上三更雨》
這一夜,東坡又在夢中與弟弟蘇澈重逢,並且一同“在江亭醉歌舞”,十分愜意。可是好夢不長,三更時分,雨打梧桐,那淅淅瀝瀝的雨聲驚醒了他的好夢。
現實中的他,依然與親人天各一方。懷着無限惆悵想再找夢境,已經“無覓處”了。
人生短暫,緣分未必時時可見,人海茫茫,相伴未必可以久長, 要感謝生命中的緣分,要珍惜你身邊的陪伴。
緣在,人便在;人在,情便在。
蘇軾筆下的秋天,是綿長的。
山色橫侵蘸暈霞, 湘 川風靜吐寒花。
遠林屋散尚啼鴉。夢到故園多少路,
酒醒南望隔天涯。月明千里照平沙。
——《浣溪沙·山色橫侵蘸暈霞》
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十一月,蘇軾從故鄉四川眉山沿長江返回朝堂,行舟至荊州之前,見長江兩岸深秋季節的景色寫下該詞。
心裏放不下別人,是沒有慈悲;心裏放不下自己,是沒有智慧。
請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你的,遲早會散,是你的,永遠都在。
讀蘇軾的詩詞後,很難不愛他。
他的詞裏,有生活的美,更有人生的豁達。
當我們想起蘇軾,嘴角總會露出微笑,你會覺得,生活美好,人生可期。
來源:詩詞天地(shicitia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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