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薈團大撤退“反思”:組織能力決定平台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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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itlaoyou-com
“已經十天沒有付款了”,張懷軍又檢查了一遍銀行賬户。
作為湖南的蔬菜供應商,張懷軍在一年多前開始給十薈團供貨,賬期為T+3。張表示,自合作以來,十薈團都是在賬期規定時間內打款,沒有拖欠過貨款。
不過,自今年9月中旬起,張懷軍的賬款被無故拖延,時間長達十天之久,“我問採購,採購就説還在走付款流程。”
當一家平台即將面臨危機時,賬期無故拉長就是第一信號;但對十薈團而言,“危機”早已降臨。
據地歌網報道,自今年8月20日起,十薈團先後關停瀋陽、哈爾濱、青島、福州等多個城市的業務,僅在華中三省(湖南、湖北、江西)繼續運營。這也是繼同程生活和橙心優選後,又一位大規模收縮的社區團購玩家。
現在,就連華中三省這最後的堡壘,或許也將失守。
張懷軍還告訴地歌網,十薈團在長沙有深國際和萬緯園區兩座中心倉,目前深國際倉已經關停,“上半年深國際還新建了三個恆温倉,現在卻連司機工資都不能及時發。”
一步步退守,一步步陷入更大的危機中,這與曾經瘋狂擴張的十薈團“判若兩人”,而在社區團購賽道洗牌之際,十薈團“敦刻爾克大撤退”背後所凸顯的問題,更值得業界反思。
失速坍塌地歌網在調研中發現,十薈團的撤退來得很突然。
例如瀋陽地區,採購員工是在十薈團關城前一晚才得知消息;在上海,十薈團的團長們也是在關停當天(8月19日),才知道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個“交易日”。
業務關停如此之倉促,背後原因何在?
有消息人士曾透露,傳聞中今年7月十薈團的新一輪融資並未如期到賬;但也有內部高管向媒體表示,“十薈團賬户資金充裕,新一輪融資已經基本完成。”
同時,伴隨着品牌升級,十薈團在宣傳中也表示,公司已完成D+輪融資。
十薈團的新一輪融資或許已經完成,但估值高低、融資額多少、融資用途等具體細節並未披露;最關鍵的,重要股東阿里是否跟投?
在阿里的社區團購棋盤中,十薈團曾佔據重要位置。背靠大樹好乘涼,在業務大撤退之後,十薈團也有意投向阿里MMC的懷抱。
不過,阿里MMC未必願意“收留”現在的十薈團。
今年9月,阿里社區電商統一升級為“淘菜菜”品牌,而淘菜菜的運營負責人汪庭祥,也在採訪中“有意”區分了十薈團和淘菜菜的關係:十薈團跟淘菜菜和盒馬集市,並沒有太多的關聯。
從資本、流量等層面,大股東阿里之於十薈團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也正是阿里在去年加註的1.96億美元,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十薈團的發展路徑。
去年11月底,在完成阿里參與的C3輪融資後,十薈團開啓大擴張,廣開新城併火速招人;例如長沙,十薈團的BD迅速從50人擴招到100人,新入職的BD往往上午辦理完入職申請,下午就趕往外省支援開城。
到今年,十薈團相繼進軍上海、杭州、福州等新城市,招人速度只增不減,甚至一位負責BD招聘的第三方人力公司還表示,新入職員工無需面試,“當天試崗,拎包(試用期)三天後入職。”
十薈團的“速度與激情”背後,阿里多輪注資或許僅是一方面的原因。在互聯網巨頭紛紛參戰社區團購後,十薈團也到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地步。
但十薈團的組織能力,能否支撐這一輪火線大擴張。
地歌網此前曾報道,去年12月,在湖南以及粵東地區,十薈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刷單,大量團長一個月的營業額甚至能超過2000萬元,主要銷售的品類卻存在“蹊蹺”。
例如湖南的一位王姓團長,去年12月的總銷售額近1040萬元,僅12月8日一天就銷售了28噸大豆油,這需要6輛4.2米貨車才能配送完;而該團長當天還銷售了20噸紅片糖。
在社區團購此前的高補貼、高佣金規則下,各平台都會遇到刷單問題,但刷單的覆蓋面、嚴重程度,關乎於企業的風控能力,更關乎組織能力。
刷單所反映的,是當內部問題無法得到有效遏制,當人浮於事、問責缺失時,企業就會遭遇更大的組織問題;平台在此時再進行大擴張,勢必將陷入更大的危險中。
速度不能掩蓋問題。
到今年,十薈團拿下阿里領投的7.5億美元D輪融資,並繼續加速擴張,但組織能力與擴張節奏的失衡,最終為十薈團的大撤退,埋下注腳。
當內部組織危機顯現時,監管政策亦瞬息萬變。在“一分錢”商品補貼被叫停後,社區團購平台的“自我造血”能力備受考驗,這使得廣開新城的十薈團,壓力劇增。
以今年4月新開的上海為例,十薈團在當地的每月平均動銷團長數僅有500餘人,動銷團長次月留存率均值還不足20%;相比之下,江蘇南通市的十薈團動銷團次月留存均值為55%,崑山市的則為66%。
本就差距懸殊的業績數據,在監管施壓後,更是一落千丈,直到最終關停。
瘋狂的燒錢擴張之下,十薈團的組織能力最終沒能跟上擴張節奏,伴隨監管政策的變化,十薈團的危機便全面爆發,裁員、關城已經是現階段的最好結局。
但這是否意味着,十薈團的“命數”已盡?
“命數”已盡?如前所述,繼全國多城業務關停後,十薈團依然保留了湖南、湖北和江西三省的業務,這也是十薈團發展相對穩固的市場。
同時,十薈團還伺機尋求轉型。
在近期,十薈團進行了品牌升級,還在宣傳中稱將提升團長商品佣金,果蔬類商品平均佣金“迴歸”到10%的水平,並開始探索團批市場。
據地歌網瞭解,目前包括有井有田、團盟等區域平台,都在嘗試“團批”打法。
不同於社區團購巨頭,團批平台往往是少sku,但商品毛利高,一位團盟的水產供應商就表示,自己在上海合作了800多位團長,供貨的毛利率能到20%-30%。
即使多城業務關停,十薈團在華中三省儲備的供應商資源,以及市場的深入程度,都可以被再度“複用”;通過團批模式深耕盈利,也不失為十薈團轉型的上上策。
這也意味着,十薈團終將走向區域化發展。
現階段,幾乎每個省市都有一家本地社區團購平台:福建泉州的叼到家、上海的蟲媽鄰里團、黑龍江大慶的玖佰街,河南鄭州的量子美食……
地方玩家固守一到兩座城市,深耕團長忠誠度,精選毛利高、銷量高的供應商,平台很快就能實現盈利;對十薈團來説,這也是其在堅守市場陣地時,為數不多的發展路徑。
十薈團的故事還未到大結局,但大撤退背後,十薈團能給業界留下什麼啓示?
自今年7月開始,社區團購迎來新一輪洗牌,老三團之一的同程生活率先倒下,十薈團、橙心優選等也相繼收縮市場。
幸福都是相似的,但不幸卻各有各的不幸。同程生活是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下,被迫撤退,其創始人何鵬宇也曾在採訪中表示,巨頭的持續補貼讓同程生活倍感壓力。
橙心優選的收縮,最主要的原因是滴滴遭遇了監管“黑天鵝”事件;如今,橙心也是固守在西南及華中的部分城市,例如湖南省僅保留了長沙市場。
另一家由巨頭支持的京喜拼拼,則是主動選擇戰略收縮,固守現有的優勢市場,以等待機會再度發力。
反觀十薈團,其大撤退背後的意義何在?
如前所述,十薈團的撤退背後,瘋狂擴張的速度與組織能力之間出現失衡,速度難掩真實問題,監管政策的出台更加劇了這一情況。
對於一家創業公司而言,在面對巨頭圍攻時,組織能力上暴露弊病也並不奇怪;互聯網巨頭在組織能力上則是頗有心得。
經歷過團購大戰、外賣大戰的美團,在優選業務上更是“殺伐果斷”;開城長沙時,美團就一度將BD擴招到300多名,兩週內“點亮”當地上萬家團點,隨後又迅速縮減BD人數,以優化成本。
秉持“本分”原則、組織架構更加扁平化的拼多多,在買菜業務上更為“高效殘酷”;多多買菜每擴張一座新城市,會先招聘第三方BD快速開團,後期轉入運營階段再招聘自有BD;對於前期開團有功的第三方BD,多多買菜只會“用完即棄”。
互聯網巨頭有資本和流量實力,但同時更懂得如何打仗;在面對“十年難得一遇”的社區團購機會時,巨頭也有着更堅定的取勝意志。
社區團購大戰“前期比拼流量、中期角逐履約、最終勝負決定於供應鏈”;但在企業內部,社區團購玩家比拼的是組織能力。
簡言之,社區團購現階段的競爭,外部看履約、運營和供應鏈,內部看組織能力。
聚焦當下的社區團購競爭格局,美團、多多都身經百戰,並且有絕對領先優勢;完成升級的淘菜菜後勁充足,但更龐大的集團架構是福也是禍;根基深厚的興盛優選,如果不能有效紓解基因困局,未來亦是隱憂無窮。
9月底再度接受採訪時,張懷軍表示,十餘天過去後,他收到了十薈團打來的貨款,但對於這次延後付款,張認為,“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我就要考慮少給十薈團供貨了。”
各有各的幸福,卻也各有各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