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記者調查:從7只到5000餘隻 朱䴉再度起飛在秦嶺
朱䴉競翔。 張躍明攝
1981年,“秦嶺一號朱䴉羣體臨時保護站”在陝西洋縣姚家溝設立。資料圖片
遠山、綠樹、水田。前來覓食的朱䴉,掠過人的頭頂,長喙、鳳冠、紅首、白羽。行走陝西洋縣鄉野,這樣的場景不時可見。
時針撥回到1978年,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鳥類專家劉蔭增受命尋找朱䴉,3年跋涉5萬餘公里,1981年5月,在洋縣發現世上僅存的7只野生朱䴉。
由此,一場拯救朱䴉的行動迅即開啓。
呵護備至,7只朱䴉開枝散葉,如今已繁衍至5000餘隻。它們飛出洋縣,飛越秦嶺,飛向全國,飛到海外,種羣瀕臨滅絕的命運得以逆轉。
命運被改變的,不只朱䴉。
自從看到朱䴉的第一眼,劉蔭增似乎與之有了約定。3年前,在北京生活80年後,他決定搬家。
“搬哪兒去?”孩子們一愣。劉蔭增微微一笑,指向地圖上秦嶺南麓的洋縣——他要到“朱䴉故鄉”守望。
定居洋縣,“秦巴小江南”暖濕温潤的氣候,劉蔭增早已適應。洋縣感念這位老人,授予他“榮譽市民”。他則為自己的微信暱稱取名“䴉叟”。
説起朱䴉的前世今生,老人眼中有光,話裏含情。在不疾不徐的講述中,他很少談及自己,講得最多的,是國家對朱䴉保護的重視和投入,是洋縣羣眾為保護朱䴉被改變的生活,是一代代牧䴉人不捨晝夜的堅守……
在朱䴉被重新發現的第四十個年頭,我們走進秦嶺南北,在朱䴉的蹁躚起舞中,聆聽這曲人與自然的命運交響,記錄生態文明史上的這一傳奇。
尋䴉記
“跑遍大半個中國,3年的心血沒白費,可把你們找到啦”
抵洋縣縣城,驅車30公里,直奔姚家溝。
“山上坡滑路險,咱下車,步行!”同行嚮導一聲吆喝,帶隊在秦嶺南麓的草木間,涉水穿林而行。山愈高,蟬愈鳴,一行人話愈少,只剩粗粗的喘氣聲。
5公里山路,爬了一個半小時。攀上姚家溝,一座“保護朱䴉紀念碑”映入眼簾,上書“這一風景秀美的小山村已成為當今世界生物多樣性保護史上靚麗的閃光點”。
姚家溝因朱䴉而閃光:劉蔭增率隊苦苦尋覓3年,輾轉十幾個省份、260多個朱䴉歷史分佈點,行程5萬多公里,終在這裏發現7只野生朱䴉。
“1978年,我突然接到任務:走訪全國,尋找朱䴉。沒找到,要向國際鳥類學界如實説明中國朱䴉已絕跡;找到了,要研究下一步如何保護。”憶往昔,劉蔭增感慨萬千,“在這麼大一箇中國,找一種瀕臨滅絕的鳥,不是大海撈針嗎?當時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被列為“國際保護鳥”的朱䴉,又名朱鷺,有“東方寶石”之譽,歷史上廣泛分佈於我國大部分地區和朝鮮半島、俄羅斯遠東、日本等地。
劉蔭增介紹,對棲息環境,朱䴉很挑剔,至少要具備三個條件:要有高大茂密的樹木,這是營巢的需要;要有水田、河湖,這是覓食的需要;與人比鄰而居,但又環境僻靜,這是避免天敵襲擊的需要。
然而,進入20世紀以來,朱䴉棲息環境遭到破壞,種羣數量急劇減少——
60年代,俄羅斯遠東地區朱䴉滅絕;
70年代,朝鮮半島最後一隻朱䴉消失;
1981年,日本捕獲最後幾隻野生朱䴉,實施人工飼養,但未能繁育出後代……
而我國自1964年在甘肅捕獲一隻朱䴉後,再無朱䴉的消息,這種珍禽一度被認為在我國已滅絕。
“中國到底還有沒有朱䴉?”劉蔭增一行踏上尋䴉之路。根據歷史上朱䴉分佈情況,劉蔭增在遼寧、山東、陝西、甘肅等十幾個省份展開調查,到處給羣眾展覽朱䴉的照片,趁放電影時插播朱䴉的幻燈片,發動羣眾協助尋找。“很多人熱情地提供信息,一些單位熱心報告情況,可兩年多時間過去,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劉蔭增不甘心,他決定複查幾個可能性大的地區。“陝西秦嶺地區就是其中一個,歷史上這一帶朱䴉多,且地處偏僻,農業機械化程度低,自然環境變化相對小。”
1981年5月,劉蔭增第三次來到洋縣。跟往常一樣,他四處奔波,趕在鄉村放電影時,插播朱䴉幻燈片。一次,在縣電影院放完片子後,孤魂廟村村民何醜蛋找上門,説見過這種鳥,“不過我們這兒不叫朱䴉,叫紅鶴”。
“當時我一點都不驚喜,以往這類報告,都價值不大。”劉蔭增擺出一大堆照片,讓何醜蛋辨認,“沒想到,他挑的照片非常精準!”
時已過午,興奮的劉蔭增決定即刻去現場。徒步翻過崎嶇山樑,抵達海拔上千米的金家河村時,已是傍晚時分。可環顧山林,什麼也沒有。
大夥兒正失落,一聲鳥鳴傳來。“抬頭一看,兩隻大鳥劃過天際,翅膀邊緣,正是淡紅色羽毛!”劉蔭增不禁大聲叫了起來:“就是它!”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劉蔭增急忙動身,順着昨晚朱䴉消失的方向,翻過兩座山坡,來到森林茂密的姚家溝。遠遠望去,綠林蓊鬱,幾户農家、幾方水田,宛若“世外桃源”。
隨後幾天,駐紮姚家溝。憑藉經驗,劉蔭增的目光鎖定在半山腰農家旁,那15株高大鬱葱的百年青岡樹。
“架起望遠鏡,一對朱䴉成鳥棲於樹上,巢裏3只幼雛嗷嗷待哺。”劉蔭增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它們。“朱䴉啊朱䴉,跑遍大半個中國,3年的心血沒白費,可把你們找到啦!”
在姚家溝一帶,劉蔭增共發現7只野生朱䴉。消息一出,傳遍世界。
守䴉記
“朱䴉飛,我們跑。飛到哪兒,跟到哪兒”
種羣弱小,生存極危。對這僅有的7只“寶貝疙瘩”,咋辦?
很快,一道道保護朱䴉的緊急指令,從北京到洋縣,相繼作出。
洋縣發佈緊急通知:朱䴉活動區域內,實施“四不準”:不準狩獵,不準砍伐樹木,不準使用農藥,不準開荒放炮。
洋縣林業局抽調4名年輕人,進駐姚家溝,對朱䴉一舉一動24小時監護。洋縣林業局幹部路寶忠,剛到西北大學參加了野生動物保護方面的培訓班,被緊急抽調,擔當領隊。
總體工作思路敲定:就地保護。
“第一次上姚家溝,出發已是下午。走到天剛擦黑時,還走岔了山路。”路寶忠仍記得,4個20來歲的小夥子,肩挑鍋碗瓢盆,背捆鋪蓋被褥,“藉着山林裏朦朧的月光,終於找回岔路口。晚上8點,才走到姚家溝。”
小夥子們筋疲力盡,啃了點乾糧,扯開鋪蓋捲兒,在海拔1200米的小山村倒頭就睡。
第二天,大清早睡醒,幾個人方才打量一番:農家廢棄的3間黑瓦房,房樑柱破爛不堪;一座舊灶台,兩口鍋鏽跡斑斑;地面疙疙瘩瘩,山下背去的小飯桌,四條腿怎麼也支不平。
“好在瓦房裏外透風,夏天倒也涼爽。”路寶忠打趣説。大夥兒邊逗樂,邊規整行李,總算有了安營紮寨的落腳地。
此時的姚家溝,只住着7户人家。光照充足的溝內,種着35畝稻田。村民與朱䴉“似見非見”,互不侵擾,過着各自安好的寧靜生活。
然而,4個年輕人卻還有點蒙:朱䴉金貴,必須保護好;可是,它們吃啥?住哪?咋飛?“邊幹邊學唄!”路寶忠小聲唸叨,“好在,有劉蔭增老師呢。跟着北京專家學,強本領嘞!”
“劉老師踏遍千山萬水,在姚家溝發現朱䴉之後,一連3年,每年都要到洋縣,在姚家溝住上幾個月。”對劉蔭增,路寶忠打心眼裏敬佩。
每天,路寶忠和小夥伴們的任務,聽來簡單做着難:“朱䴉,不能離開視線。”年輕人體力好,一會兒蹲巢區,一會兒爬田埂,一會兒翻山丘。“朱䴉飛,我們跑。飛到哪兒,跟到哪兒。”大夥兒滿頭大汗,卻也樂在其中。
夜晚,鳥兒歸了巢,大夥兒也歇歇腳,打柴、生火、做飯。有天閒下來,還找了塊木牌,寫上“秦嶺一號朱䴉羣體臨時保護站”幾個字。路寶忠解釋:取“秦嶺一號朱䴉羣體”,是希望以後還能發現“二號”“三號”羣體,可惜再無驚喜。
至此,路寶忠們成了姚家溝“第八户人家”,承擔起搶救性保護朱䴉的重任。
每年3至6月,朱䴉進入繁殖季,小夥子們則進入“戰時狀態”。“每個巢、每枚卵、每隻鳥,都要確保其安全。”
路寶忠記得有一回,兩隻幼鳥野外受傷,劉蔭增指導大夥兒給小朱䴉餵食、喂藥、包紮傷口。人、鳥就住同一個房間,朝夕相處。“為了倆小傢伙,屋裏還搭了棲木。一番精心照管,它倆很快就康復了。”
閒暇時間,這“第八户”也愛去老鄉家串門兒、拉家常。老鄉明事理,田裏不再用化肥、農藥;雨季裏,還常送來臘肉、洋芋。護䴉的小夥子們也很熱心,積極向上爭取項目,給溝裏修小水電站、扯上電燈,幫老鄉種木耳、植板栗,還辦了一所小學。
姚家溝偏遠,小孩子上學,需走10公里山路,常有兒童錯過學齡。如果農户都搬走了,也不利於朱䴉棲息地保護。小夥子們一商量,備齊教材、桌凳,山下請來老師,在保護站門口,加掛上小學校的牌子。
1984年9月,正式開學。每天,路寶忠一邊拿着望遠鏡,一邊聽着7名學生的琅琅書聲,“那一刻,感覺人與朱䴉,如此美妙和諧……”
時光飛逝,一轉眼30多年。路寶忠已從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副局長崗位上退休。談及當年野外護䴉,66歲的他滿是感慨:“我清楚記得那串長長的名字:姚家溝、金家河、巨家坪、八里關……越嶺翻山,無怨無悔。”
山嶺無言,數字為證:1981年至1990年,朱䴉在姚家溝成功繁育10窩,產卵30枚,出殼20只,出飛幼鳥19只……
每一隻,都是希望,都凝結着熱血與青春。彼時,新生幾隻朱䴉寶寶的新聞,都能登上人民日報等各大媒體,這“待遇”,除熊貓外,恐沒有幾種動物享有。
壯䴉記
“既用‘土法’,也講科學,朱䴉數量低位徘徊的困境終被突破”
頭10年“保姆式”護䴉,成效初顯。然而,鳥漸增多、巢漸分散,護䴉人手緊,咋盯管?
1990年,洋縣有了新思路——“發動羣眾”。當年便拿出第一招:在有朱䴉活動的鄉村,選拔優秀青年農民做巡護員。很快,31人組成的新隊伍,奔赴野外一線。
那一年,李昌明23歲,劉義25歲,是隊伍裏的主力。“朱䴉雖有增加,但保護不能鬆勁兒。”倆人分到了不同巢區,可忙活的事兒一模一樣:朱䴉巢樹下,搭個草棚,叫“夜間監護棚”;20米開外,再搭個棚,叫“白天觀察棚”,“朱䴉要是搬了家,棚子也跟着搬走。”
李昌明巡護的巢區在三岔河。每年朱䴉繁殖期,他便如臨大敵——遊蛇、黃鼠狼等天敵愛爬樹,吞吃朱䴉卵、出殼幼雛。李昌明喊上同伴,給樹幹裝刀片、包鐵皮、抹黃油,地面再撒上雄黃粉;樹下,布好尼龍網,20日齡的小朱䴉常常掉下來,搶救完再送回巢;揹着鮮泥鰍上山,倒進巢區水田,給朱䴉“開小灶”……
“有一回,眼瞅着朱䴉站巢裏,神情不對勁兒。”李昌明拿着望遠鏡,順着樹幹往下看:一條大蛇正爬樹,已上到將近一半!他衝出草棚,向巢樹奔去。到了跟前,麻溜地爬上旁邊松樹,揮舞一根竹條,跟大蛇“隔樹搏鬥”。大朱䴉早已受了驚,在天空盤旋,叫聲淒厲。“大蛇被打暈,掉下了樹。巢裏,一隻幼雛被咬,沒了氣息;好在另一隻倖免於難。”
野外護䴉的艱辛與驚險,不止在三岔河。每個巢區裏都派有三四名巡護員,24小時輪流值守。朱䴉監護,很長一段時間用的就是日夜輪轉、嚴防嚴守的“人海戰”。
“守護朱䴉,用‘土法’,看着笨拙、辛苦,但管用。”説起野外護䴉的日子,李昌明有自己的苦樂觀,“每多一隻寶寶,朱䴉離種羣滅絕就遠了一步,我們的搶救性保護就邁前一步。”
做了兩年巡護員後,劉義迎來新挑戰——從野外監測調至朱䴉救護飼養中心,學習對朱䴉的飼養、繁育、救護。
“想擴大朱䴉種羣,就要‘兩條腿走路’:野外保護、人工繁育,兩方面同時發力。”那時,劉義成天琢磨的是飼料配比、孵化時長、雌雄配對……
功夫不負有心人。1993年,朱䴉保護站裏,第一隻人工孵化幼鳥破殼而出,技術員們喜出望外;又過兩年,人工飼養朱䴉首次產卵,大夥兒奔走相告,激動得掉下淚來……
牧䴉人把科研成果寫在朱䴉種羣的恢復與繁衍上。路寶忠領銜的“朱䴉拯救與保護研究成果”,被授予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時光推移,朱䴉種羣日漸復壯,身影越飛越遠;深山小城裏,發動羣眾的步子,也越邁越大——專業保護力有未逮時,“保護站+信息員+農户”等模式應運而生。
走進溢水鎮劉莊村,草木葱蘢,清幽靜謐。“30多年前,我家飛來一對朱䴉。”76歲的任萬枝指着門前的大樹説,“巢建得很高,我們喊它‘富貴鳥’。”
“貴客”來訪,舉家動員。當時,任萬枝的母親張蘭已年過七旬。白天,任萬枝下地幹活,老太太就搬着躺椅,坐在樹下看護鳥巢;傍晚,兒子回家,接替母親,徹夜守護;孫子任文明,退伍後則成為一名朱䴉飼養員。
“朱䴉膽子小,我趕牛耕田時,就拔些乾草,塞住牛鈴鐺。”像任萬枝一樣,劉莊人都愛鳥,朱䴉也越聚越多。怕鳥兒受驚,老鄉們很少養狗,紅白喜事也不放炮。大夥兒下田插秧,朱䴉跟在後面,啄食泥鰍黃鱔;人進一步,鳥跟一步,其樂融融。幾十年下來,劉莊的山谷裏,孵育朱䴉近百隻。
除了動員農户護䴉,還招募信息員——發現朱䴉新的營巢地、夜宿地,或者病、弱、傷的朱䴉,信息員及時上報,專業人員核查確認後,給予獎勵。
溢水鎮後壩河村民杜益國,就是個找巢能手。去年,他途經縣城一家醫院後面的樹林,看見朱䴉進進出出。憑多年經驗,杜益國鑽進林子,抬頭一看,竟有8個新築的鳥巢!
“我趕忙掏出手機,撥給劉義,他也驚訝得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多?不一會兒,就派人來查看。”這兩年,杜益國發現了55個朱䴉新巢。
“發現的新巢多,正説明朱䴉種羣在壯大。”劉義解釋。
一路走來,朱䴉保護專業力量在不斷加強。從“秦嶺一號朱䴉羣體臨時保護站”,到洋縣朱䴉保護觀察站正式成立;從升格為陝西朱䴉保護觀察站,再到設立省級朱䴉自然保護區,直至2005年升格為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朱䴉保護體系日漸完善。
此時的劉義、李昌明已年過五十,然而與30年前的小夥子一樣,哥倆兒依舊是護䴉主力——在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劉義擔任人工繁育中心飼養部部長,李昌明則是保護科副科長。
“既用‘土法’,也講科學,朱䴉數量低位徘徊的困境終被突破。”路寶忠感慨。
苦苦堅守,終獲回報——邁入21世紀門檻時,朱䴉的野外種羣、人工種羣,數量雙雙破百。
放䴉記
“讓更多朱䴉飛翔在它們祖輩生存過的地方”
清晨6點,洋縣華陽鎮的山谷裏,透着涼意。“90後”飼養員張璐起個大早,開始整裝巡山。
説是“山”,其實是個巨型護鳥籠——佔地90畝。這裏是朱䴉繁育野化種源基地,綠色大網裏棲息着91只朱䴉。
“來,開飯了!”張璐打開籠門,提桶倒出泥鰍。朱䴉踱着步子,慢慢圍攏過來。“這裏是半野化馴養,為朱䴉的引種、放飛做好準備。”
這位“90後”姑娘的工作,看似稀鬆平常,但從種羣保護的角度看,意義不小。進入新世紀後,朱䴉種羣數量日漸擴大,異地保護、野化放歸,逐步提上日程。
“洋縣唯一的朱䴉種羣,一旦遭受自然災害或者疫情,難逃滅頂之災。”陝西省林業局教授級高工常秀雲介紹,2002年3月,從洋縣引種的60只朱䴉,成功跨越秦嶺,被調至位於周至縣樓觀台的陝西省珍稀野生動物搶救飼養中心異地保護,“在秦嶺以北擴大人工飼養種羣,邁出了關鍵一步。”
今年59歲的常秀雲,跟朱䴉打了半輩子交道。1983年,她進入省林業局後,第一次出差,便是姚家溝。
“從野外來,到野外去。把人工種羣放歸自然,是拯救瀕危物種的終極目標。”常秀雲説,“放歸是好事兒,但放哪裏、怎麼放,是門大學問。”
2007年5月,“朱䴉回家”首程起飛。在離洋縣約100公里的陝西寧陝縣,26只朱䴉放歸野外。站在寧陝寨溝村,常秀雲看着鳥兒飛進山林,“像嫁閨女一樣,既欣慰又擔心,百感交集。好在,它們後來經受住了考驗。”
寧陝放歸之後,常秀雲又瞄上了陝西銅川市耀州區——秦嶺以北、黃河流域。由於跨度不小,有專家表示異議,“寧陝、洋縣同在秦嶺南麓,但銅川耀州跨山越河,鳥兒受不了咋辦?”
常秀雲卻信心滿滿。2013年、2015年,耀州區沮河流域,先後迎來兩批次62只朱䴉。如今,已誕下小朱䴉近百隻。
“朱䴉棲息地正以洋縣為中心向外輻射擴散。”在陝西省林業局局長黨雙忍看來,這一趨勢可概括為“四個擴展”——
從洋縣擴至秦嶺:如今,在漢中、安康、商洛等市的多個縣區,均有朱䴉活動,其棲息地覆蓋陝西秦嶺地區,以自然擴散、就地保護為主;
從長江流域擴至黃河流域:2013年以來,銅川、寶雞、西安等地發現朱䴉蹤跡,其棲息地跨過秦嶺,以人為擴散、野化放歸為主;
從陝西擴至全國:幫助河南、浙江等地人工繁育朱䴉300餘隻,以種源、技術輸出為主;
從中國擴至日本、韓國:1985年朱䴉“華華”出借日本以來,向外輸出種源14只,如今日本、韓國朱䴉種羣已近千隻,此項以合作交流為主。
“目前,陝西省內朱䴉數量有4100餘隻,中國境內4400餘隻,全球範圍內5000餘隻。”黨雙忍介紹。
回望朱䴉種羣的復壯之路,憑靠無數牧䴉人默默堅守,也得益於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持續加力。
“天然林保護工程、退耕還林工程、秦嶺生態保護……一項項‘大動作’,滋養了朱䴉所需的濕地、森林兩大生態系統。”陝西漢中朱䴉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張亞祖説,“留住綠水青山,哺育了朱䴉,也換回了金山銀山。”
對此,洋縣人很有發言權。曾經,為了呵護朱䴉,老百姓種地耕田,不再用化肥、農藥,莊稼相應減產。然而,近40年堅守,洋縣積累的“綠色存量”釋放出“經濟增量”:全縣有機農產品認證達15大類81種,產值11億元,品牌價值達70億元。
當年,劉蔭增説:“保護朱䴉,洋縣會得到回報。”
如今,這已成了現實。新一代的牧䴉人又有新夢想——“讓更多朱䴉飛翔在它們祖輩生存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