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姚曉】阿富汗是文明的十字路口，世界各大文明在此交匯。古代，從波斯的居魯士大帝到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從大月氏人到阿拉伯人，都在阿富汗留下了自己的印跡。近現代，英國、蘇聯和美國的入侵，也在阿富汗留下了各自的文化印跡。各種文明的印跡有的長埋地下，有的體現在阿富汗人的現實生活中。
喀布爾河畔的歐式建築
對於山區鄉村，阿富汗本土統治者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入侵者則更是鞭長莫及。英國、蘇聯和美國的入侵在阿富汗城市裏留下很多痕跡。阿富汗人第一次接觸西方的生活方式，是在19世紀40年代英國人佔領喀布爾期間。英國人在這裏建立起成熟的西式社區，帶來了西洋樂器、玻璃器皿、葡萄酒，還有雪茄和香煙，甚至還在這裏舉辦舞會、馬球比賽，但阿富汗人並不感興趣。直到1901年哈比布拉·汗登基，阿富汗人才開始慢慢接受一些“洋玩意”。
哈比布拉·汗建立了第一所現代意義上的世俗中學，第一次將數學、歷史和西方科學等學科引入了阿富汗，還在喀布爾建起電話網絡，裝了電燈，建設了各大城市的電報網，甚至還買了幾輛汽車，為此在王宮周圍修了幾條公路，喀布爾儼然有了現代城市的模樣。
阿富汗在1919年獨立後歷經波折，但幾任統治者都致力於世俗化和現代化改革。如今走在喀布爾河邊，還能見到很多上世紀20年代的歐式建築。位於城西南的達魯拉曼宮，則是阿馬努拉在1920年修建的新古典主義宮殿，代表了當時阿富汗改革派西化的理想。旁邊的阿富汗國家博物館始建於1919年，同樣充滿歐式風情。
蘇式小區與美國軍品
從1979年到1989年，蘇聯佔領阿富汗10年。除了在潘傑希爾山谷留下大量坦克殘骸外，蘇聯人進行了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試圖把喀布爾改造成興都庫什山腳下的莫斯科，最顯眼的遺產就是喀布爾城內的蘇聯式住宅小區。這種住宅樓四四方方，裏面不僅住着城市精英和中產階級，同樣也住着工人階級，蘇聯人試圖給阿富汗人提供一種現代化的未來，可惜的是阿富汗人並不買賬。這些房子非常堅固，即便多次遭到火箭彈的襲擊，依然屹立不倒，住着不少當地的老人。
從2001年到2021年，美國在阿富汗駐軍整整20年，雖然目前來看並沒有留下什麼重要遺產，但無疑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阿富汗人的城市生活。説唱、搖滾在這個國家的年輕人中流傳，防爆牆上的塗鴉藝術，街頭的滑板少年，盜版的好萊塢大片，這些西方元素已經悄然進入阿富汗人的生活。17歲的阿富汗少年法裏德·瓦希迪的偶像是託尼·霍克，一位美國的頂級滑板運動員，他的夢想是去美國贏得滑板比賽。
即使阿富汗人識字率只有四成，但喀布爾街頭的英語培訓班非常醒目。一些西方現代社會的用語已經滲透到達里語和普什圖語，比如“基金”“身份證”“合同”等詞現在被廣泛使用。在喀布爾的布什巴扎，可以買到很多美國商品，從水槽、冰箱、熱水器到美軍軍品，應有盡有。布什巴扎的一位店主説，蘇聯人佔領阿富汗的時候，人們喜歡自己看起來像俄羅斯人。美國人來的時候，他們更希望自己看起來像美國特種部隊。
同時，美國也給阿富汗帶來了很多現代社會的問題，比如吸毒、高失業率、童工。説唱歌手雷扎伊就在美國的嘻哈文化中找到了共鳴，他在自己的歌詞中用達里語控訴這些問題。西方消費主義價值觀的奢侈、縱慾，也被很多保守、傳統的穆斯林視為是不道德的。雖然阿富汗是這個星球上最貧困的國家之一，人均年收入只有425美元，但美國的鉅額援助、阿富汗政府的貪污腐敗使阿富汗誕生了一批豪富，他們開豪車、住豪宅，在賭博遊戲中揮金如土。
此外，40年的動亂還在阿富汗留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烙印：戰爭地毯。傳統的地毯上都是象徵着美好和平的花紋，而戰爭地毯上的圖案則讓人觸目驚心：蘇聯的坦克和直升機、撞向世貿大樓的飛機、AK47步槍、毒刺導彈、彩色的手榴彈、最新的無人機，儼然是一部現代戰爭的民間記錄。一位在美國的阿富汗移民説，或許現在戰爭地毯已經成為一種獵奇的商品，但最初它們被創作出來是為了表達對入侵者的憤怒，這是阿富汗人的戰鬥方式，雖然這已經成為他們餬口的生意。
深埋地下的遙遠過去
上世紀60年代，法國科考隊在阿富汗東北的昆都士發掘了一座古城——阿伊哈努姆。這裏有衞城、神廟、宮殿、競技場、劇場，人們震驚於在距離古希臘這麼遠的地區，竟然有一座如此完備的希臘式城市。可見當年隨着亞歷山大的東征，希臘文明確實是被傳播到了遙遠的東方。跟很多希臘城市一樣，這裏的競技場保護神是赫爾墨斯和赫拉克勒斯，可容納5000人的劇場周圍是一圈希臘式柱廊，可以想象當年的城市居民在這裏觀看古希臘戲劇的盛大場景。
1978年，蘇聯考古隊在阿富汗北部的蒂拉丘地發現了古代遊牧民族的墓葬，出土了大量的金器，其中有古希臘的硬幣、中國漢代的銅鏡、印度的象牙梳子。歷史上從中國西遷中亞的大月氏人最終去了哪裏的謎底終於揭開了：他們在阿姆河畔征服了阿富汗的希臘化王朝，留下了這座黃金之丘。
大月氏的後人建立了貴霜王朝，阿富汗成為一個佛國。在長期被希臘文明浸潤的犍陀羅地區，誕生了世界上最早的佛造像藝術，因此有人説，最早的佛陀長着一張太陽神阿波羅的臉。如今，我們也只有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才能見到佛陀的身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巴米揚石窟。
來源：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