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封閉居家的“詩日記”
2021年1月13日，準確地説是石家莊人因疫情居家隔離的第八天。街道依然空空蕩蕩，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各行各業的戰“疫”陣地正如火如荼。
非必要不出門，作為1100萬石家莊人中的一員，著名詩人胡茗茗每天堅持寫“詩日記”。以她自己的方式關注着疫情，“有生之年，願我的這些疫情下的記錄對我的孩子有幫助。”
有些事只有親歷才能講述
1月5日，適逢農曆小寒。冷空氣來襲，石家莊氣温降至-15℃。
比這天氣更糟糕的是，各種渠道撲面而來的關於新冠疫情的“壞消息”。當日官方報道顯示，河北新增14例確診+30例無症狀。當晚石家莊市召開疫情防控工作首場新聞發佈會，會上發佈“1月6日全市範圍內將全面核酸檢測”。次日晨所有上班的市民發現小區全部封閉，被告知“全員核酸檢測，三天內不得出門”。
胡茗茗的“詩日記”，就是從5日開始寫起的。“……晚餐時/ 煲湯‘豪華’讓我羞愧/ 女兒提醒節省，我不以為然/ 一度以為，在風暴眼的中心/ 都是平靜……”
沒有恐慌，相反，胡茗茗倒覺得經驗滿滿，正如她詩中所説“在混亂面前也有長久的安寧”。
“還沒聽到小區閉環管控的確切消息呢，我就説服不理解的女兒，一起大包小裹買了將近千元的生活必須品，還開玩笑地和朋友説我是‘胡先知’。”回憶起過往，胡茗茗一直恍惚以為隔離始於一年前。
女兒竹韻（化名）在美國讀書，去年三月份因為疫情回國，她非常喜歡中國的安全感。對於這次的疫情反覆，她也調整了一開始的樂觀化態度，知道這很可能不是僅僅只是封閉三天的事情，所以提醒我省吃儉用。沒出所料，1月8日官方宣佈，“石家莊全市居民繼續居家7天”。
也許是受女兒影響，胡茗茗不喜歡看到“暫停鍵”或者“石家莊加油”這樣的字眼。“我覺得我們要有和病毒長久共存的心理準備，目前政府快速而強大的治理政策是行之有效的，這種方式也就是在我們國家可以推行。對於疫情給我們心理帶來的傷害不亞於病毒，所以記錄它也是為了認清，審視，深思，找出問題修正它，讓我們的心理更趨於健康。”胡茗茗認為，記錄下生命裏的種種體驗好過麻木和空白。
截至12日，胡茗茗已寫了八篇“詩日記”，打包發在了公眾號“茗友匯”上，題目是“有些事只有親歷才能講述”。一亮相，便引發點贊無數。
有句名言，“沒有在長夜裏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胡茗茗深以為然。
排隊、救貓和申請志願者
和所有石家莊人一樣，6日開始排隊做核酸檢測。
“……我和鄰居們在大喇叭聲中/ 步伐整齊，步入地下車庫/ 排隊，排隊，我們沒覺得反常/ 但知道有事情正在發生……”詩日記中，胡茗茗還流露出“當時那麼那麼想去看看廣場上覓食無果的鴿羣”，詩人特有的悲憫情懷一覽無餘。
“我看到大量社區工作者和志願者的組織協調工作，看到小區業主羣裏平時不往來的鄰居相互之間的關照，也看到排隊的人羣在檢測路上一定和我有一樣複雜的心情和聯想。當然，我的聯想不只這些，我們生下來就這樣在排隊，只是我們不自覺而已，災難讓人一下子明白很多，這和大問題有關。”邊排隊邊浮想，忽然間胡茗茗潸然淚下。
很順利，做完第一次核酸檢測。居家，或坐，或卧，看手機，關注着外面的世界：新聞裏代理市長臨危受命，業主羣裏有貓失去主人，冀字頭車牌被接受舉報……手機在手盡知天下事。
眼前，最牽動胡茗茗的是業主羣裏提到那隻失去主人的貓。原來，是樓上鄰居因為小區突然封閉回不來了，她在羣裏看到鄰居們説通知檢測時敲門沒人，只有貓叫。
接連兩天，胡茗茗寢食難安。因為自己也養着兩隻貓，胡茗茗理解貓離開主人的處境。“那天半夜兩點，突然想起這一幕，輾轉找到了那個鄰居的電話，聯繫到那個貓主人，讓能自由送貓糧的人遞進來鑰匙，把困了四天四夜的貓咪接到我家。”電話採訪中，胡茗茗説那隻貓正安穩地在她腿邊熟睡，安之若素。
居家第五天，河北詩人羣裏線上聯歡。宣泄之後胡茗茗有種感動莫名的羞慚。“隔離初期，大家緩解一下藉此抑鬱心情和壓力也無可厚非，只是我聯想到病毒在肆虐各路天使在戰疫，我快樂不起來，我覺得自己不該快樂。”胡茗茗幽幽地説。
“……一想到空無的街道上紅紅的燈籠/ 商場門前孤獨的雪人與花海/ 我不知道，我以為真實的記錄/ 是否是矯情，或者脆弱……”第六天的詩日記裏，明顯帶着憂傷的色調。
“是啊，我相信每個身臨其境的人，看到自己那麼熟悉的街道一夜之間空空蕩蕩都會傷感的，更傷感的是天空還有那麼多無人投食的鴿羣，地下還有到處流浪的貓狗，酷寒之下它們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們人也一樣，被病毒困在小小的房間內動彈不得，失去了很多以往的方便和自由。”
居家期間，胡茗茗和女兒都申請了志願者，想在這個非常時刻幫助到更多的人和動物們。
疫情是場劫難也是一面鏡子
自做完第一次核算檢測，胡茗茗每天關注着自己的檢測結果，在手機上反覆地查看自己的健康碼。
“……一早接到陌生電話，心裏一緊/ 我在害怕，怕手機鈴聲/ 怕核酸檢測結果/ 聽到是個快遞，有久違的幸福……”詩日記裏，記錄着胡茗茗非常時期的忐忑。
“相信這也是每一個人都在默默操作的事情，我和女兒的結果至今沒有查到，不過都説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不然會有電話打過來，所以現在特別害怕電話鈴聲。”
胡茗茗説，除了怕手機鈴響，她還有更多的牽掛，比如經濟的大滑坡，比如滯留的車輛和人羣，比如停滯的銀行，商鋪，工廠，學校，比如經濟的大滑坡，以及將來……
相比之下，小區封閉後胡茗茗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獨居的母親。“想而不能見，每天只能視頻問候，囑咐她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生病。好在母親很厲害，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她的獨立和堅強一直是我的榜樣。”居家第七天，家裏的長壽花開開了。胡茗茗用手機拍下來，發給了老母親。那天，母親的鄰居，還給母親送去了餃子。
胡茗茗承認自己有時很粗心。那天出來救貓竟然忘記帶自家的門鑰匙，因為出不了小區大門，不能去母親家取備用鑰匙，不得已警察朋友取了鑰匙送過來，“當時黑漆漆根本看不清對方，我還衝着人喊‘解封之後請你吃飯啊’。”
患難見真情！這是居家隔離期間讓胡茗茗感悟最強烈的。
第二次做核酸檢測的時候，胡茗茗臨危受命擔任起樓宇小組長，分組統計，要求十人一組，一個不能少一個不能錯。時刻準備按人頭敲門通知，全天候，分批有序檢測。平時粗心大意的她那天格外的細心，平時都不説話的陌生鄰居，也變得格外親切熱情。
“我發現不管是我們這裏還是母親那裏還是弟弟那裏還是朋友那裏，危難來了大家一定是本能的自發的關注到了他人和羣體性，體會到每個人都是泥土、沙漠或者海洋的組合體，集合的力量是強大的。當然，個別人暴露出來的人性弱點和問題也是存在的。”胡茗茗有感而發，這次的疫情是一場劫難，也是一面鏡子。
畢竟戰“疫”還沒有結束，胡茗茗每天依然關注着新聞裏的疫情動態，依然雷打不動地堅持瑜伽健身，依然寫着她的詩日記。
“春天尚未來臨/ 凍土層裏的小麥/ 絕不敢讓自己提前有丁點兒快樂……”
胡茗茗簡介：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詩人，編劇。獲2010年度“中國作家出版集團”獎、第三屆“中國女性文學”獎、河北省第十一屆“文藝振興獎”、《詩選刊》年度“傑出詩人”獎等。作品散見《人民文學》《詩刊》《鐘山》《十月》等刊物及各種詩歌選本。詩集《爆破音》入選“中國好詩第五季”。
（燕都融媒體記者 靜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