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納蘭性德上巳節春詞美句:蝶夢百花花戀蝶,西窗剪燭,細把而今説

由 郎文芬 發佈於 綜合


納蘭性德這首詞,西窗剪燭,有着李商隱式的對妻子的眷戀

“東風捲地飄榆莢,才過了,連天雪。料得香閨香正徹。那知此夜,烏龍江畔,獨對初三月。多情不是偏多別,別離只為多情設。蝶夢百花花夢蝶。幾時相見,西窗剪燭,細把而今説。”納蘭性德《青玉案》

很難得在納蘭詞中看到明麗向上,讓人振奮温馨的句子。這是因為納蘭性德留下的詞作,多半是感懷悼念第一任早逝的妻子,妻子忽然離世使深情的納蘭性德猝不及防,這種創傷延伸到了他整個生命。

但是這首詞,是個例外,讓人看到了納蘭性德生活和情感的另一面。

妻子離世後的三年,納蘭性德迎娶了第二位妻子官氏,也就是滿族瓜爾佳氏。有人説納蘭性德不是很愛自己的髮妻嗎?但是人活着,生活總還要繼續,何況納蘭性德此時身為皇家二等侍衞,就算是他有心不娶,也架不住父母的催婚,偌大的產業需要內當家來處理,何況納蘭性德如此年輕,沒準皇帝都要替他操心。無論如何,納蘭性德是在妻子亡故三年之後,有了新任的妻子。

從年齡上講,這位官氏肯定是秀女落選,年齡在16和18歲之間,而納蘭性德已經26歲了,這樣的年齡面對小妻子,縱然沒有愛情,也有温情。而這正好衝緩了納蘭性德喪妻的悲傷。那庭院重新又熱鬧起來,雖然未必有前妻那種直抵靈魂的恩愛和諧,但是已經進入社會工作的納蘭,對這位小妻子是喜歡和牽掛的。

此時納蘭性德常有扈駕任務,不像從前可以和髮妻在家裏朝夕相處,反而正是這種長時間出差,很少落家,他對妻子生出了無限的相思和愧疚。當然也正是如此,感情更容易保鮮。納蘭性德在柳溝牧馬,黃花城做馬政,就經常想到這個小妻子良辰美景之時的孤單。

兩年之後的春天,納蘭性德有重要的任務,扈駕康熙東巡盛京,松花江,大小兀拉等地,其中有一站,是他應該接到任務,單獨去往黑龍江。

從這首詩整體明俊的感覺來看,納蘭性德對這次行程還是心有愉悦,彷彿這次黑龍江之行是意料之外的驚喜。那麼很可能是康熙要求他單獨執行某次任務。從26歲的年齡來講,這正是熱血,渴望有建樹的青春時段,而且作為皇帝扈駕的侍衞,最通常的任務就是事無鉅細的做皇帝的安保工作,枯燥而責任重大,並沒有施展自己才幹的單獨機會,且精神壓力巨大。

可以看到此次黑龍江之行,是單獨出差的機會。納蘭性德難掩蓋心情的飛揚。

“東風捲地飄榆莢,才過了,連天雪。”

這句很有辛棄疾的風味,那北國的春風浩大卷地,地上落滿榆錢,這地方,剛剛還飄過漫天春雪。這種景觀是非常奇特的。寫出了北方邊境的不同春天的美。三月裏還有漫天大雪,但是榆錢滿地。這是京城和南方都難以看到的壯觀。

“料得香閨香正徹。”

我想到妻子的香閨裏,正點着香。京城的春天,花事多,衣香鬢影,正是三月春光,花香人也香。

但這裏這個香,有多種含義,就是妻子一定在家中點香,祈禱他的平安。

“哪知此夜,烏龍江上,獨對初三月。”

納蘭性德也想不到,他的乾隆二十一年的上巳節,有這樣一個機會,擺脱了扈駕的瑣碎,在極北的黑龍江邊,對着浩大流水,一彎明月。

白居易説,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可那是秋天可愛的彎彎月,哪裏會有黑龍江邊三月三的月亮更加動人?

他自然也清楚妻子此夜焚香,會牽掛他,甚至會從各種音訊裏打聽他和皇帝會到了哪裏,但肯定想不出,納蘭此時正在最北的地方,看着天上的明月。

“多情不是偏多別,別離只為多情設。”

這是難得不是寫生離死別那種淒涼斷腸的美。證明這段婚姻或多或少拯救了納蘭。因為每次回家,妻子都還在。我相信納蘭性德曾經經過那種驚悚,害怕回家後,又一個突然的噩耗來臨,讓人生有難以承受得太多不能確定。

這位官氏小妻子,一定非常健康,治癒了納蘭性德的傷別之感,所以這是難得一首站在正常人生的角度寫離別和感情。沒有死亡的陰影,而且温馨明快。

人的感情和多情不是偏向離別,而是離別是為了人的多情和深情而設定的。

只有有分別,才知道自己對你的感情有多深,小別離會加深人的感情啊!

這是很正常看待人間的離別,小別勝新婚。

可以看到這首詩納蘭性德迴歸了正常的情感心態,對小妻子有思念有牽掛,甚至還享受着這分別後的相思與眷戀,苦中帶甜。

“蝶夢百花花戀蝶。”

這是最美的情感。就像蝴蝶愛着春天裏的百花,就像花朵愛着蝴蝶,那是我和你的感情。

你看過納蘭性德的放鬆嗎?這是納蘭性德最放鬆的愛和眷戀。我和你的愛,就像春天裏蝶戀花。

“幾時相見,西窗剪燭,細把而今説。”

我很想回去,但只能等待歸期,我盼望回家和你西窗剪燭,把我今天看到的美景,細細和你分享啊!

這首詞很有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那種對妻子的眷戀和知心。

納蘭性德比李商隱明快,因為他還帶着青春的熱血,急於回家給妻子描繪在外的見聞,那些難得見到的北國之美。

可以看到納蘭性德相思旖旎,卻又興高采烈。

這是我難得看到納蘭如此明麗明俊的詞,證明此刻他的內心飽滿,能夠感受甚至傳遞幸福。

如果這樣的日子和甜蜜再長一點,多好。

但實際西窗剪燭,這種美事,是納蘭性德的深情夢想,他的髮妻或者有着和他相近的心靈感應和對美的敏感,但是第二任妻子雖然温柔賢惠,但或者無法理解他那種自在狂喜。

或者納蘭性德回家後,妻子並不能和他產生更多靈魂的共鳴,她所擔心和操心的,不是納蘭性德的感覺,而是像寶釵一樣,最關心是納蘭和皇帝間的關係,或者什麼時候能夠升遷。

這其實也是正常妻子的操心。

而納蘭性德的心和她漸漸遠了。在這之後的遊歷中,他回憶得最多的就是前妻,他知道最懂他,最心疼他的人永遠是她。

納蘭性德曾經紀念亡妻説,她們都是你的替代品。

“蝶夢百花花夢蝶,西窗剪燭,細把而今説。”但至少納蘭曾經有願望的一瞬幸福。至少那愛的感覺,曾經回來過。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