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巴西大選助推拉美“粉紅浪潮”？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剛剛結束的意大利大選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極右翼意大利兄弟黨的勝利讓這個歐盟創始國以及第三大經濟體進一步“向右轉”，加上極右翼力量此前在瑞典、法國、德國、西班牙等國取得的進展，整個歐洲似乎都在“右傾”。與此同時，在大西洋的另一邊，左翼和右翼也在展開“搏鬥”：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國會中期選舉“磨刀”，而拉美最大經濟體巴西也將在10月2日迎來總統選舉。在歐洲，右翼不斷“攻城略地”，而在拉美，左翼已將大片地區收入囊中，引發第二輪“粉紅浪潮”（左翼政府在拉美廣泛執政）。不過，經過時間洗禮的“粉紅浪潮2.0”是否僅僅是第一輪浪潮的迴歸呢？
左翼已在五大經濟體執政
巴西大選將決定該國的下一任總統、副總統和國民議會議員人選。隨着選舉日期的臨近，巴西前總統、左翼政黨勞工黨候選人盧拉的領先優勢進一步擴大。
據路透社9月26日報道，當天公佈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在10月2日的巴西大選第一輪投票中，盧拉預計將獲得48%的選民支持，比一週前增加一個百分點，而巴西現總統、右翼政黨自由黨候選人博索納羅將獲得31%的選民支持，與一週前相比沒有變化。上述調查顯示，盧拉有可能在第一輪投票中獲勝，因為除去棄權票和無效票，52%的選民有意投票給這位前總統。即使盧拉不能在第一輪投票中獲得50%及以上的選票，在10月底舉行第二輪投票中，他相較於博索納羅的領先優勢也將保持在19個百分點。這預示着盧拉將以54%的選票當選，而博索納羅預計將獲得35%的選票。
如果盧拉獲勝，巴西將成為最新一個被第二輪“粉紅浪潮”席捲的國家。印度週刊《一週》報道稱，所謂“粉紅浪潮”是指左翼政黨在多個拉美國家掌權執政的現象。1998年，這個詞隨着查韋斯贏得委內瑞拉大選首次進入公眾視野，隨後在智利、巴西、阿根廷、烏拉圭、玻利維亞、尼加拉瓜等國的選舉中，左翼政黨紛紛上台，鞏固了這輪浪潮。
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因為各國的經濟和社會困境，拉美“粉紅浪潮”逐漸退潮，從2015年阿根廷右翼政黨聯盟“變革”領導人馬克裏的上台，到2018年博索納羅在巴西大選中獲勝，拉美“政治鐘擺”向右擺動。不過從2018年開始，因為右翼政府在發展經濟等方面表現糟糕，引發民眾廣泛不滿，而左翼政黨“在正確的時間站在了正確的位置”，於是“鐘擺”再次搖擺，拉美又迎來第二輪“粉紅浪潮”。墨西哥城居民馬丁內斯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拉美人民希望在第二輪“粉紅浪潮”中上台的左翼政府能夠推動變革，改善民眾生活。
在這輪浪潮之中，最具歷史意義的就是佩特羅今年帶領左翼競選聯盟“哥倫比亞歷史公約聯盟”贏得該國大選，哥倫比亞由此迎來該國首個左翼政府。其實在此之前，“粉紅浪潮”已經席捲多國。據政治風險諮詢公司歐亞集團旗下的Gzero新聞網報道，截至今年8月，左翼政黨及聯盟在拉美除巴西外的五大經濟體，即阿根廷、智利、哥倫比亞、墨西哥和秘魯上台。如果盧拉按照預期在10月贏得巴西大選，那麼這個拉美最大經濟體和人口最多國家將與玻利維亞、委內瑞拉、古巴、洪都拉斯等國一起，為第二輪“粉紅浪潮”增添色彩。屆時，左翼將在拉美7個人口最多的國家以及六大經濟體執政。
面臨的政治經濟空間很狹窄
此輪“粉紅浪潮”似乎比第一輪更具主導地位，然而媒體和專家普遍認為，“粉紅浪潮2.0”並不是“1.0”版的簡單迴歸或者復甦。
“平靜歲月”不再，國際環境發生巨大變化——這是多家媒體和專家對拉美“粉紅浪潮2.0”特點的一致總結。據《華盛頓郵報》、Gzero新聞網等媒體分析，從上世紀90年代末到2015年前後，第一輪“粉紅浪潮”席捲拉美。在21世紀初，拉美大宗商品價格飆升，美國的低利率讓投資者湧入拉美地區，各國經濟迅速發展。以巴西為例，在盧拉2003年到2010年擔任總統期間，該國經濟平均每年增長4%以上。儘管基什內爾及其妻子在執政的最後時間裏，阿根廷經濟增速放緩，但在他們執政的近13年，該國經濟年均增長4.5%。此外，在莫拉萊斯執政的14年時間，玻利維亞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平均每年增長4.7%。
相較之下，儘管新冠肺炎疫情後的供應鏈問題及俄烏衝突推高拉美化石燃料和農業大宗商品價格，但通脹仍在擠壓各國民眾收入。在疫情等因素的影響下，各國經濟放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計，在現任總統費爾南德斯任期內，阿根廷的年均經濟增長率將低於2%。巴西和智利也不太可能扭轉經濟放緩的趨勢。IMF認為，在未來4年裏，它們的年增長率僅為1.5%左右。如果美國進一步加息，這些國家面臨的經濟形勢將更加嚴峻。
在第一輪“粉紅浪潮”中，經濟的發展使得拉美左翼政府能推出龐大的社會支出項目改善民生。在盧拉上次執政期間，巴西的貧困率從40%下降到25%，通脹率降低2/3，失業率降低一半。然而現在，拉美不管是左翼還是右翼政府，手中的錢都大幅減少。
與此同時，雖然“粉紅浪潮”席捲拉美多國，然而保守主義並未真正退潮。據美國世界政治評論網站報道，在烏拉圭，保守派2019年從執政15年的左翼政黨“廣泛陣線”手中奪取政權。在厄瓜多爾，保守派的拉索2021年贏得大選，而阿根廷執政聯盟在同年11月的中期選舉中遭遇重大挫折。即使在左翼政黨掌權的國家，右翼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華盛頓郵報》認為，儘管近年來諸多左翼政府在拉美上台，看起來像是一場地區範圍內的意識形態重組，但其實在很大程度上，這是選民對此前右翼政府失望的產物。Gzero新聞網稱，有調查發現，到2021年，只有27%的拉美受訪者對本國政府有信心，比10年前下降了20個百分點。
現在，拉美左翼政府面臨的經濟和政治空間都很狹窄，而選民可能也不會對它們表現出太多耐心。實際上，拉美多個左翼政府已經遭遇巨大挫折。以智利為例，去年該國選民將總統皮涅拉趕下台，取而代之的是36歲的博裏奇。他將自己的政治資本押在了一項雄心勃勃的行動上，試圖起草一部新憲法，以取代該國獨裁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憲法。這部388條的新憲法草案規定智利公民享有住房、教育、醫療等諸多權利，然而在本月早些時候，該憲法草案在全民公投中被否決。這説明，在智利，選民對上屆政府的不滿並不等於要求徹底變革。
秘魯總統卡斯蒂略自上任至今只有一年多時間，但已經被反對派議員以“道德無能”為由兩次提出彈劾。還有該國議員透露，一個由多黨國會議員組成的團體正在準備對卡斯蒂略發起第三次彈劾動議，理由是他在任命部長等高級官員時判斷錯誤。卡斯蒂略上台後，先後有4名總理遞交辭呈，內閣50多名官員遭替換。
有經濟學人智庫分析師告訴路透社，現在的拉美左翼政府缺乏強有力的支持基礎，“如果今天舉行選舉，許多左翼政府將消失”。《華盛頓郵報》認為，拉美左翼的領軍人物，如盧拉和博裏奇，能否實現廣泛的經濟增長是問題的關鍵。如果不能，預計很快就會看到右翼浪潮再次席捲拉美。墨西哥《改革報》則表示，雖然巴西大選是拉美“政治鐘擺”未來擺向的指示燈，但實際上2024年墨西哥的總統選舉才是決定鐘擺是保持向左還是向右的關鍵。
意識形態爭論趨緩
除了國際國內環境鉅變之外，左翼陣營出現分化是第二輪“粉紅浪潮”不同於第一輪的地方。中國社科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員徐世澄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在此次“粉紅浪潮”中上台的拉美左翼政府屬於温和派，與第一輪“浪潮”中以委內瑞拉、尼加拉瓜等為代表的強硬派不同。在意識形態方面，拉美各左翼政府也不相同，大致可以分為民眾主義、社會自由主義、新發展主義等。因為彼此之間的差異，同屬左翼陣營的智利總統博裏奇日前在聯大發言中對委內瑞拉等國進行了批評。
拉美地區左翼和右翼之間的意識形態爭論趨緩，也是在“粉紅浪潮2.0”湧現出的新特點。徐世澄解釋説，雙方爭論的焦點不再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優劣，而變為發展道路和社會政策的選擇。
此外，拉美新左翼政府更加擁抱實用主義。徐世澄説，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盧拉此次競選的搭檔是自己上次的競選對手、聖保羅州前州長阿爾克明。阿爾克明此前屬於右翼的社會民主黨，直到今年3月才加入中左翼的巴西社會黨。美國世界政治評論網站也認為，以博裏奇和佩特羅為代表的新左派，更希望將進步願景與務實妥協結合在一起。據路透社報道，秘魯總統卡斯蒂略自上任以來，已經將政策轉向中間路線。
美國《美洲人季刊》指出，拉美地區第二輪“粉紅浪潮”似乎比第一輪“更綠”，智利以及哥倫比亞等國領導人都非常注重環保，試圖在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方面做到平衡。與20年前相比，現在的國際氣候議程在全球範圍內的重要性要大得多，而這將讓智利總統等人在世界舞台上發揮更大作用。
有觀點認為，拉美左翼政府的大量回歸，將對該地區國家的對外關係產生重大影響。印度週刊《一週》稱，在“粉紅浪潮”中上台的拉美左翼政府，對美國政策的回應將更加自信。其實這個特點已經顯現出來，墨西哥總統沒有參加今年6月在美國舉行的美洲峯會，並經常批評華盛頓對古巴等國進行封鎖。在俄烏衝突爆發後，拉美左翼政府也沒有跟隨美國對俄羅斯實施制裁。不過徐世澄提醒説，以墨西哥為代表的拉美國家，在經濟上對美國的依賴很大，因此在外交上，美國對它們來説也很重要。
有巴拉圭媒體稱，在第二輪“粉紅浪潮”中上台的拉美左翼政府，預計將進一步加強區域一體化倡議，重新定位與美國的關係，同時鞏固與中國以及其他發展中國家在各個層面的對話。《美洲人季刊》則表示，拉美左翼政府不太可能優先考慮與鄰國的關係，因為從經濟角度看，這些關係“不太重要”。報道稱，2008年，區域內貿易佔拉丁美洲出口總額的20%以上，但現在這一份額已經下降1/3。與之相比，這些國家將更加註重與中國以及美國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