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撤出阿富汗,讓這個國家打了個“翻身仗”
編者的話:自阿富汗塔利班8月中旬接管喀布爾以來,有一個海灣國家在國際媒體中的“出鏡率”特別高:卡塔爾。在美軍倉促、混亂的撤離過程中,卡塔爾是最重要的“中轉站”。前兩天,卡塔爾副首相兼外交大臣到訪阿富汗,成為目前塔利班臨時政府接待的最高級別外國官員。近兩週,卡塔爾在國際舞台上很“吃香”,美、英、德等多國重量級官員接連到訪。這個面積僅1.1萬平方公里、人口200多萬的國家為何如此被看重?這並非偶然。它在美國和塔利班之間扮演調停角色已有多年,塔利班在海外唯一的政治辦事處就設在多哈。
多年來,卡塔爾在各種勢力之間遊走,積極扮演着“中間人”的角色。這既為它贏得聲望,也帶來爭議——4年前,沙特、阿聯酋、巴林、埃及等多國以“支持恐怖主義”為由宣佈與卡塔爾斷交。有外媒稱,如今,美軍從阿富汗撤離讓卡塔爾打了個“外交翻身仗”,令它從當年的“斷交潮”陰影中走了出來。今後,西方國家將更加依賴卡塔爾與塔利班打交道。不過對於卡塔爾來説,這既意味着“外交紅利”,也可能帶來政治風險。
當地時間9月6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抵達卡塔爾後,與迎接他的卡塔爾官員交談。
“多哈現在是阿富汗的第二個首都”
自美軍完成阿富汗撤離行動後,圍繞阿富汗局勢的多個“首次事件”都與卡塔爾有關。12日,卡塔爾副首相兼外交大臣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拉赫曼·阿勒薩尼訪問阿富汗,與塔利班臨時政府代理總理穆罕默德·哈桑·阿洪德會面。穆罕默德也與阿富汗民族和解高級委員會主席阿卜杜拉和阿前總統卡爾扎伊見了面,可見卡塔爾外交活動半徑之長。除了訪問阿富汗,穆罕默德最近還去了俄羅斯、土耳其和巴基斯坦。
美軍撤離阿富汗後,首架降落在喀布爾機場的國際航班來自卡塔爾,首架從喀布爾機場起飛的國際商業航班來自卡塔爾航空公司,目的地是多哈。前者搭載的是卡塔爾一個技術小組的成員,他們到訪阿富汗,與塔利班商討機場恢復運營的問題。而後者搭載了至少200名乘客,包括加拿大、烏克蘭、德國、英國、美國等國公民。
無論是塔利班臨時政府還是美國,都對卡塔爾發揮的作用給予肯定。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9日感謝卡塔爾不僅幫助他們恢復運營喀布爾機場,而且提供了大約50噸的醫療和食品援助。美國總統拜登此前跟卡塔爾領導人通話時説,如果沒有卡塔爾提供支持,美軍的撤離行動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些美國國會議員還聯名給卡塔爾寫了感謝信:“在危機時刻,你會發現真正的朋友……”
卡塔爾在西方此前匆忙、混亂的“大空運行動”中成為關鍵的交通樞紐。美軍共撤離約12.4萬人,其中5.8萬人經過卡塔爾,位於該國的烏代德空軍基地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最大軍事基地。美國《洛杉磯時報》稱,卡塔爾建造緊急野戰醫院、避難所等,旨在為撤離到卡塔爾的人員提供幫助。據路透社報道,在阿富汗,有卡塔爾外交官幫助護送想要出國的阿富汗人通過檢查站到達機場。美聯社説,也有國際媒體向卡塔爾求助,希望它能幫助自己的員工撤離。
塔利班接管喀布爾後,卡塔爾半島電視台的地位也顯得十分“特殊”:該媒體直播了塔利班成員在阿富汗總統府內的場景。另外,半島電視台記者是首批採訪塔利班高官的外媒。
“多年來,塔利班認識到卡塔爾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中間人,為多哈提供了近乎壟斷的接近自己的渠道,”倫敦國王學院副教授安德烈亞斯·克里格對“土耳其之聲”説,“這種信任和影響力讓卡塔爾人此次能夠確保塔利班不干涉撤離過程,讓美軍儘可能順利地撤離。”他表示,美國看上去並不反對卡塔爾維持甚至深化與塔利班的接觸,因為多哈和塔利班之間的關係是一種戰略資產。
美國及其北約盟友從阿富汗撤離後,將更加依賴卡塔爾對阿富汗問題施加影響力——塔利班接管喀布爾後,美、法、德等國外交官在多哈設立了辦事處,俄聯邦新聞通訊社稱,多哈已被稱為阿富汗的“第二個首都”。
幾天前,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國防部長奧斯汀訪問了卡塔爾。近半個月以來,卡塔爾已經接待了英國、德國、意大利、荷蘭、法國、西班牙等國掌管外交事務的一把手。法國24小時電視台説,這些動向反映出西方對卡塔爾的重視,凸顯其作為“全球權力掮客”的核心地位。
“小國大外交”背後的考量:保護自己
卡塔爾在阿富汗事務中獲得的國際認可和聲望並非一蹴而就。“土耳其之聲”説,該國常年為流亡的塔利班領導人提供政治庇護,塔利班的政治辦事處從2013年開始在多哈設立,負責開展阿富汗內部談判,並同地區國家和國際社會保持溝通。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文少彪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阿富汗政府最初想在沙特或土耳其為塔利班設立一個談判辦事處。但是,塔利班認為沙特和土耳其不可靠,且與阿富汗政府過於親密,因而更傾向於將辦事處設在比較中立的卡塔爾。
埃及《金字塔報》形容,自此,設在多哈的代表處成為塔利班重要的“涉外窗口”和“外交舞台”,卡塔爾在這裏操持了幾乎所有重要的阿富汗國內和談以及美國與塔利班的和談活動,成為塔利班跟其他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溝通的“不二渠道”。2013年,卡塔爾在美國和塔利班的換囚談判中充當了中間人,促成交易達成。2020年,特朗普政府和塔利班也是在多哈達成和平協議。
“儘管是個小國,但卡塔爾外交雄心是非常大的。”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中東問題專家田文林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可以用“小國大外交”來形容卡塔爾,其外交的最大特點就是“避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與中東地區的各方勢力都保持接觸。中東地區存在較多的熱點問題,這意味着,卡塔爾始終有發揮空間。
卡塔爾與伊朗、以色列等國政府保持着微妙互動,同時積極與西方建立密切聯繫,而且與其他中東國家難以接受的一些激進團體保持關係,比如哈馬斯、真主黨等。《經濟學人》説,卡塔爾多年來在各種矛盾的關係中游走,願意在也門、蘇丹和黎巴嫩的敵對派系談判中扮演調停角色。俄聯邦新聞通訊社引述國際問題學者安德烈·卡贊採夫的話説,卡塔爾正在追求全球政治影響力,聲稱自己處於伊斯蘭世界的領先地位。田文林表示,從中東地區的形勢看,卡塔爾與穆斯林兄弟會走得比較近,“這實際上存在着與沙特爭雄的色彩”。2014年,沙特將穆兄會列為恐怖組織。
為卡塔爾拓展影響力提供保障的是其雄厚的財力基礎。文少彪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卡塔爾已探明石油儲量約為20億噸,居世界第13位,天然氣儲量約26萬億立方米,居世界第3位,人均GDP約6萬美元。沙特、土耳其、埃及曾是中東政治調解中心,但是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後,卡塔爾不斷將油氣財富轉化為政治影響力,助力它成為地區事務的新“仲裁者”。不過在《日本時報》看來,卡塔爾豐富的油氣資源也是其想要加強自身外交能見度的原因之一。該報稱,卡塔爾周圍都是裝備精良的競爭對手,它擔心這些國家覬覦自己的天然氣田,因此一直認為有必要通過雄心勃勃的外交手段保護自己。
美國學者克里斯汀·迪萬對路透社説,卡塔爾使用的是一個小國提升國際影響力的經典手段。他稱,鑑於卡塔爾人口只有200多萬,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對它而言是一項難以完成的艱難任務,因此它想要讓“自身維持的關係帶來真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