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鄭板橋的《無題》:藕絲不斷蓮心苦,青梅竹馬,唯美情愫

由 泉亮霞 發佈於 綜合

  “中表姻親,詩文情愫,十年幼小嬌相護。

  不須燕子引人行,畫堂到得重重户。

  顛倒思量,朦朧劫數,藕絲不斷蓮心苦。

  分明一見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鄭板橋《踏莎行.無題》

  最初的無題詩,是可能遺失了題目,比如漢朝無名氏的一手《無題》,“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瘡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那麼到了唐朝,雖然一事一物一詠是詩詞的主流,但是唐朝的文人拓展了語言的深度,一首詩可以表達多種複雜的對象或者心情,這種以主觀感受為主的詩也會冠做無題。

  那麼將無題詩發揚的深邃的是李商隱,天上人間,情感變化,滄桑感受,主觀色彩濃郁的詩,他都冠做《無題》,這其中又以寫相思情感為勝,華美氤氲,深情悲傷。

  所以《無題》詩也被後世的作家用來寫自身私密的感情,成為情詩的別稱。尤其明清兩代為多。《無題》成了情感的一個出口。

  想了解一個人的內心和情懷,最好先揀他的無題詩看看。

  鄭板橋最後的形象是定位在“揚州八怪”這樣一個經典形象上的。他是我國清朝著名的畫家,他的畫竹翠秀有神,書法骨峻。他20歲考中秀才,47歲中進士,所做的都是地方知縣,政績顯著,但是61歲的時候,為了百姓的賑災糧得罪了上頭被免官。晚年之後的鄭板橋重新賣畫,名揚天下。

  這是一個從基層苦熬出來的讀書人,他最開始的賣畫,一方面是有天分,另一方面也是生計所迫,在遊走江湖的歲月裏,他積累了深刻的社會體驗,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性格,視野開闊,剛直卻落拓,心繫民生,有傲骨更有社會情懷。説他怪,是因為他不喜歡官場那套虛偽,但往往他並不迴避,反而像竹子一樣堅持,成為官場甚至人生的另類。他又自有一套對人生的看法和做人的準則,很少有同類。

  這樣一個人,完全解讀他是困難的。因為一個人成熟以後的做派,成為歷史其人的標籤,會讓人忽略過他也有過童年,有過和大家一樣的青春成長,而這首無題詩詞,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真實年輕的鄭板橋,那野竹子曾經也有過的青春。

  “中表姻親,詩文情愫,十年幼小嬌相護。”大家看到這裏是不是有點眼熟?是不是想起了紅樓夢裏的賈寶玉和林黛玉,表哥表妹的故事?

  《辭海》中“中表”條目説明:“古代稱父親的姊妹(姑母)的兒子為外兄弟,稱母親的兄弟(舅父)的兒子內兄弟,外為表,內為中,合稱‘中表’兄弟,後稱同姑母、舅父、姨母的子女之間的親戚關係為‘中表’”

  鄭板橋鄭重的以無題來寫這樣一段往事,其實也證明了,這段心情確實存在。鄭板橋書香世家出身,雖然他的母親三歲過世,十四歲時繼母過世,但是他也有親戚間的姊妹兄弟。

  “竹馬相過日,還記汝雲鬟覆頸,胭脂點額。阿母扶攜翁負背,幻作兒郎妝飾,小則小寸心憐惜。放學歸來猶未晚,向紅樓存問春消息。問我索,畫眉筆。“鄭板橋《贈王一姐》

  有許多人認為這個表姐一定姓王叫一姐,實際這是個錯誤的理解。鄭板橋有個舅舅姓汪,而一姐則是代替閨名的叫法,只説是個姐姐。中年的鄭板橋不會不知道為人避諱。雖然我們知道表兄妹開親成婚的在古代也多,但往往是父母之命,比如寶玉娶寶釵是合乎禮法的,但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戀愛則是不被允許。

  幾歲的時候,這個小表姐就被舅媽扶着,舅舅揹着來到小小的板橋面前。她被打扮成男孩子的樣子,卻眉心點了顆胭脂。青梅竹馬。這個時候的小板橋還要外出上學讀書。回來早點,他去和表姐玩耍,這個可愛的姑娘,找他要畫眉筆。

  14歲的時候他的繼母也過世了,他成為再次失去母親的孩子進入舅舅家中,這個小表姐對他分外親厚。

  “盈盈十五人兒小,慣是將人惱。撩他花下去圍棋,故意推他勁敵讓他欺。”

  懵懂時期的鄭板橋就已經知道自己對這個小姐姐的喜歡依戀,很有少年維特之煩惱。不過那個時候,還是相對純淨,兩個人花下下圍棋,是誰故意讓着誰?

  那個時候的鄭板橋可以自由出入舅舅家,對小表姐的感情已然不尋常,那是愛和喜歡,然而這種心思,大約也只能藏在心底,在遊戲間不自覺的互相試探。

  “顛倒思量,朦朧劫數,藕絲不斷蓮心苦。分明一見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

  這到底也不算是真正的戀愛,這種少年的輾轉相思,又希望在一起,希望能看到,但又怕看到,怕自己藏不住萬千心思,被她發現,被舅舅發現了。

  這應該是鄭板橋最青澀的最初的戀情。輾轉反側。但是對於小表姐的一點一滴都落到了心底。

  那這個小表姐對他的態度呢?小表姐和他“片言微忤容顏赤。”這分明也是有情人之間的感應,否則怎麼會一句話就紅了臉。鄭板橋對小表姐説了點什麼,導致他戀戀不忘她當時的羞澀惱怒?難道是我愛你?

  歲時流光。女孩子多半出嫁早。而鄭板橋20中了秀才之後,等待他的不是錦繡仕途,是一次次科考失敗和家境的貧困。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孩子,像不得已的文人一樣賣畫為生,但是重重打擊卻滋生了普通人沒有的傲氣和清狂。他已經成熟了。

  20多年以後,他在揚州遇到了這個小表姐,這是他少年最深的夢,最親的人。他雖然清狂傲岸,再一次陷入了相思裏。

  雖然表面,他端莊有禮,小表姐依然温柔,但是兩個人都表面是周旋。

  “廿年湖海長為客,都付與風吹夢杳,雨荒雲隔。今日重逢深院裏,一種温存猶昔,添多少,周旋形跡!回首當年嬌小態,但片言微忤容顏赤。只此意,最難得。”鄭板橋贈《王一姐》

  這讓鄭板橋心裏有失落,也有未盡的情懷,是的,他什麼都沒有説,她也什麼都沒説。但是隻是不説而已。

  “杏花深院紅如許,一線畫牆攔住。嘆人間咫尺千 山路,不見也相思苦,便見也相思苦。

  分明 背地情千縷,拌惱從教訴。奈花間乍遇言辭阻, 半句也何曾吐,一字也何曾吐!”鄭板橋《酷相思》

  這段感情就被鄭板橋深深的放在心裏。已經歷了20多年,就讓餘生釀成最美的回憶之酒。

  然而鄭板橋仍然忍不住點出了這位女子,是他的中表姻親,或者正是這段屬於自己的感情如此真實而絕望,如此苦澀又另人回味,他不願意自己和她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這是鄭板橋的真。與千萬人中,與時光無涯的荒野裏,你曾是我最愛最親的人。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