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商界強人張幼儀:歲月的折磨是禮物,沒有極致的痛苦,就沒有新生

由 仁連榮 發佈於 綜合


1915年12月5日,碧空如洗,徐家為徐志摩和張幼儀舉行了盛大的舊式婚禮。
這晚,在眾人鬧完洞房之後,大家識趣地散去,只留夫婦兩人共享這良辰美景,可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新郎徐志摩竟也跟着跑出去了,只留下張幼儀一個人,新婚之夜獨守空房。
徐志摩從新婚之夜就開始沉默着,用沉默反抗着這婚禮、這新娘、這一場對於他來説的鬧劇。
而張幼儀便是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
在讓張幼儀生下長子阿歡之後,徐志摩總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迫不及待地聽從老師的意見赴美留學去了。
“説來也好笑,結婚三年,加起來見面時間不到四個月。”“當我向他告別的時候,他彷彿早已遠去。”張幼儀心中無奈又酸澀地説道。
1920年,張幼儀追隨徐志摩到英國不久就發現自己懷孕,徐志摩一聽神色一變,此時的他正在為林徽因心煩意亂,哪裏還管的上髮妻,毫不猶豫地説:“趕快打掉。”
張幼儀臉色一僵,“可是我聽説有人因為打胎死掉的!”
“還有人因為坐火車死掉的呢,難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徐志摩譏諷道
張幼儀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打胎,徐志摩一怒之下便拂袖而去。
張幼儀只能孤身一人輾轉去了德國,生下孩子後徐志摩便追來了,逼着她離婚,一手將離婚協議拍在桌子上,喃喃道:“你知道的,有時間了,林徽因要回國了。”
時至今日,張幼儀才知道原來徐志摩愛的是一個叫林徽因的人。

我想張幼儀是怕離婚的吧,在那個年代,離婚是一個女人的恥辱。但她沒有猶豫,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徐志摩歡天喜地向張幼儀道謝。
張幼儀曾在那及笄之年抱定“生同衾,死同穴”的信念,而他的人和心卻始終不在。
在那無數個冷清寂靜,輾轉難眠的夜晚,張幼儀是否痛哭過,流着淚問蒼天,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丈夫不喜歡自己,為什麼他的眼裏沒有她;她到底犯了什麼過錯,讓自己的丈夫如此看不起自己,自己明明在聽話地遵從着長輩的教導,聽話地做一個好妻子,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可是,愛情是特別的,它不會因為你的努力而動搖,它也不會因為你的痛苦而心軟,一個不愛你的人始終是不愛你的,就像一塊石頭,經年累月,他還是一塊石頭,不為你動搖不為你心軟,愛而不得是會讓人生病的,長久的糾纏,累的還會是自己的心。
這段感情裏,沒有誰做對了什麼,誰做錯了什麼,只是不愛而已。
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終究會選擇放下,放下執念,也是放過自己。

“經過沙士頓那段可怕的日子,我領悟到自己可以自立更生,而不能回徐家,我下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兩隻腳站起來。”
説這話的張幼儀眼神堅定又堅決。
離婚後的張幼儀很快重新振作起來,她想要隨着自己心願,做一回真正的自己,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的未來。
可,人生哪能那麼稱心如意?
1925年小兒子突發腹膜炎,在德國去世。
在去德國前,張幼儀大概是什麼都怕,怕離婚,怕做錯事,怕得不到丈夫的愛,只有委曲求全,可每每都受到傷害。是不是幸運女神忘了凡間還有這麼一個人,哪怕施捨一點點的幸運也好啊。
去德國後,她開始了她人生中最沉痛的日子,與丈夫離婚,愛子逝世,世事黑暗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籠罩着她。她長這麼大所奮鬥的目標都離她而去了,相夫、教子。
身為這個時代的女人,便是為了男人而生,成為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這是一生的使命與職責。如今夫遠走,子逝世,她的使命,她的職責,她的信念,全都沒了。
人總是這樣,痛到極致方能幡然醒悟,是,他們是不在了,可是自己還在。被生活逼到了絕境,不是被滅亡就是在絕境之地開出花來,獲得新生。
也許是在海外生活的這幾年讓她看到了女人的另一個世界,一個不用乖巧地相夫教子也能擁有自己價值的一個世界。
張幼儀一夜長大,懦弱少女,轉身成為鏗鏘玫瑰,就算風雨狂暴,她無所畏懼。她什麼都不怕了,她要去創造屬於她張幼儀的價值,她就是她。

1926年,張幼儀回到了上海,不久之後又帶着長子去北京讀書,直到母親去世張幼儀才攜子返回上海。她先是在東吳大學教授德語,後來又在二哥的支持下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與此同時又出任了雲裳服裝公司的總經理。
張幼儀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時,藉助四哥張公權的人脈關係使女子商業銀行走出困境。
每天上午九點,她已經開始在辦公室忙碌,下午五點家庭教師又上門為她補習。她特意把辦公桌安排在最裏面,方便對周遭的一切明察秋毫。
曾經,她心底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能像徐志摩愛戀的女子那樣知識淵博又清麗大方;聰慧又妖嬈美麗,如今,她立志為自己彌補這個遺憾。不過卻不是為了重新去贏得這個男人的心,而是為了她自己,這是一個新生的張幼儀,她要讓自己通過不斷的學習變得更加強大,想讓這個世界看看,她,並不弱小。

張幼儀為人恪守信譽,並管理有術,戰時,女子商業銀行歷經波折而巋然屹立。直到1955年金融業公私合營才宣告結束,一共開辦了31年。
當時的銀行職員後來這樣回憶道:“那年她約40歲左右,腰背筆挺,略顯高大,神情端莊大方,有大家風範。她就在我們營業廳辦公,準時上下班,除接電話外,很少説話,總是專心看文件。我經常要將報表和裝訂好的傳票本請她蓋章,有時聽到她打電話時用德語。”
因她的執舵,這所銀行並沒有在戰爭和時代的波詭雲譎中輕易被傾覆,走過三十載的風雨人生路,它見證了一位女子的膽識與智慧,更有她的自強不息。
人生道路不可能一帆風順,只有厚積才能薄發,就像依靠勤奮取得好成績的學生,開始如草芥,結局如明星,只有在厚積之時,內心才能不斷地積蓄着磅礴的自信。
張幼儀意念中的執拗,讓她從軟弱到沉穩,憑藉堅持不懈的毅力,走到了最後。

1954年,已逾知天命之年的張幼儀在香港與鄰居中醫蘇紀之結婚。蘇醫生曾在日本留學,他沒有徐志摩的蓋世才華,也沒有滔天權勢,但蘇醫生為醫者,自有其為醫者的宅心仁厚,他傾其所有,給了半生漂泊,零落一世的張幼儀一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家。不華麗,不奢靡,之餘平淡,可以讓張幼儀安心度過後半生。
曾經,張幼儀站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茫然四顧,心惘然,半個世紀的光陰令她兩鬢斑白時,她終於肯將那顆封存已久的心,再度託付。
她的重生已經令她無畏懼了,失敗的婚姻,喪子之痛,都已經過去了。晚年這段婚姻就像是新鮮的血液,注入進了快要乾枯的軀殼。
婚前,她寫信到美國徵求兒子的意見,多年的時光歷練,張幼儀早已經涅槃重生為飛天火鳳,久久的翱翔於九天之上,但她始終是一位心有牽繫的慈母,長子她此生唯一的牽掛了。
兒子的回信情真意切:“母孀居守節,逾三十年,生我撫我,鞠我育我……綜母生平,殊少歡愉,母職已盡,母心宜慰,誰慰母氏?誰伴母氏?母如得人,兒請父事。”

1974年,蘇醫生去世後,張幼儀搬到紐約跟兒子團聚,到了紐約之後張幼儀仍然是孤身一人住在曼哈頓,兒子阿歡則住在皇后區。
她堅持獨居,這是她的執拗,亦是她對自己最後的交代。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來這世上,定然要孑然一身的走。
荒草萋萋,鷓鴣幽啼。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早已忘卻今夕是何年。
重生一次她明白,沉沉浮浮是人生,歲月的折磨是禮物,沒有極致的痛苦,就沒有新生。而對摺磨,寬恕才是最好的解藥,沒有這解藥,即使重生也毫無意義。
寬恕失敗的婚姻,才能得到更好的婚姻;
寬恕難忍的時光,才能得到更好的時光;
寬恕曾經的自己,才能得到更好的自己。
1988年,張幼儀逝世於紐約。

也許在生命的最後,她也問過自己,後悔自己嫁給那個桀驁不馴的男人,從而受盡苦楚嗎?
但答案一定是不後悔。沒有曾經的痛哪有如今的自己,這一切不都是最好的安排嗎?
我們這一生兜兜轉轉,不都是為了找到更好的自己嗎?
文 丨 西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