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熱播的綜藝節目《婆婆和媽媽》,是一檔主打代際關係的真人秀節目,由明星夫妻帶着各自母親一起旅行,通過旅行中日常生活的透析,從輕鬆愉快的角度來解讀家庭成員之間的微妙關係,進而引發觀眾對婚姻、親情以及代際溝通的思考。
在這四組家庭中,婆媳相處模式各不相同,也引致各種熱議。能如伊能靜般與婆婆親如母女,關係融洽確實難得;抑或如麥迪娜與婆婆之間能夠彼此互相尊重,即便做不到親如母女,但能夠保持彼此間的距離,友好相處也是不錯;若如謙卑的陳若儀與強勢的婆婆,生活中發生的問題和矛盾必然遭至關係岌岌可危……
一代代過來人不無感慨的説:“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於是乎,原來單純的愛情也因諸多因素而變得不那麼純粹了,因為家長的強勢而棒打鴛鴦的事現今社會雖不多見,但也不可避免。那在封建禮教盛行的古代,因家長而逼迫分離的恩愛眷侶也是比比皆是。且不説《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與焦仲卿的愛情悲劇,每每讀之,都不禁讓人聲淚俱下,對封建禮教以及家長統治的罪惡也是深惡痛絕。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才子佳人陸游與唐琬的悽美愛情。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中曾説:“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陸游,一位眾口交譽的詩人,唐琬,一位素負盛名的才女,世人常説,唐琬是陸游的表妹,也就是陸游舅舅家的女兒。當然這一説法後人也多有質疑,事實真相怎樣我們暫不去考證。但兩人應該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長期的耳鬢廝磨,縈繞心腸的情愫也漸漸在兩人心中滋生,就連一眾親朋好友也是看在眼裏,感慨這對璧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有意成全這門親上加親的好姻緣。於是,陸家就以一支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釵作為信物。
佛説:“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你我的剎那相守,又要耗盡我們多少緣分。”喜結連理的兩人,伉儷情深,相愛日篤。如此琴瑟和鳴的人間佳侶,誰人不讚是佳偶天成,似乎他二人儼然活成了世人豔羨的婚姻生活。
然而“伉儷相得,而弗獲於其姑”,這其中的“姑”,古時是指丈夫的母親,也就是唐琬的婆婆。顯然,新婚燕爾的陸游滿心沉醉在歡愉的婚後生活之中,美酒佳餚,夫婦二人攜手在春色明媚的街市遊玩,陸母作為一位嚴苛的家長,威嚴而專橫,她更希望陸游能夠金榜題名,光耀門楣,看着自己的兒子整天沉醉於夫妻情愛,荒廢了科考課業,內心的不滿漸漸引發了對兒媳唐琬的反感,於是,一場棒打鴛鴦的戲碼就上演了。強勢的陸母希望兒子能看淡兒女私情,寄情於科考前途,更以沒有子嗣為由,逼迫陸游休妻。
在“百善孝為先”的古代社會,身為大孝子的陸游不得不在母親的強勢逼迫之下,將唐琬送回了孃家。正所謂“彩雲易散琉璃碎,只因好物不堅牢”,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逝去,就好比美麗的彩霞容易吹散和玻璃容易碎裂一樣,美麗但不長久。
現實面前,愛情顯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分手後的陸游,雖再婚王氏,但也因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而抱憾終身。被休後的唐琬,生活暗淡,好在有着皇室宗親身份的趙世程出於愛慕,頂着宗族壓力,迎娶了唐琬,但唐琬那顆破碎的心卻再也難圓滿了。
一別十一年,再相遇也已是物是人非。若二人皆能放下過往,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怕也不會有這流傳至今的人間悲劇了。相見不如不見。然造化弄人,在紹興二十五年即1155年時,一天,陸游在家鄉山陰(今浙江紹興市)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與唐琬不期而遇。縱然十年光陰的阻隔,但再相見,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戀之情依然不曾改變。
唐琬在徵得丈夫的同意後,派人給陸游送去了酒餚。陸游睹物思人,百感交集,於是在沈園的牆壁上寫了一首《釵頭鳳》。
宋代: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詩人遙想當年,昔日夫妻恩愛對飲的情景歷歷在目:一雙紅潤酥膩的玉手,捧着盛上黃縢酒的杯子。這杯杯香醇,滿溢着甜蜜的愛情,畫面格外温馨。然而此時的你卻早已像宮牆中的綠柳那般遙不可及。春風吹生,本該給人間帶來怡人春色,然而卻是那樣的可惡,硬生生地將美好的歡情吹得那樣稀薄。離別十一載,滿懷的愁緒,留存下來的只有這人生的孤獨與離懷的蕭索。遙想當初,只能無謂感慨:錯,錯,錯!
三個“錯”字疊加,彷彿是悲愴地質問,到底是誰的錯?充盈着滿腔的無奈苦楚,欲怨不能。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如今,春色依舊,然人卻今非昔比,憔悴消瘦。幾年離索,帶給對方的痛苦可想可知,著一“空”字,可以想見陸游見此情景,那種憐惜之情,感傷之痛是多麼深刻。淚水洗盡臉上的胭脂,又把薄綢的手帕全部濕透。一“透”字,雖不聞慟哭聲,但卻見淚滿巾。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桃花已經凋謝,灑滿淒冷的池塘閣樓上。自然物事的變化本是常態,但在詩人眼中,卻生出無情的“東風”摧殘了這美好的桃花,昔日的美麗不再。這不正如詩人此時的心境:永遠相愛的誓言依然存在,但是錦文書信卻再也能以交付。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一擁而上,只能感嘆: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回不到當初,一切都無法挽回,無可補救了。這份怨恨愁苦而又難以言狀的悽楚痴情,説與誰人聽呢?這樣一幅別開生面、催然淚下的場景恍若在眼前。
這瀰漫於筆端的眷念之情,憤激之情,感人至深。
許是詞人感慨世情涼薄,寫完《釵頭鳳》後,詞人便索性離開了家鄉,過去了雲遊四海的生活。後來唐琬來到舊地,看了這首詞,心潮起伏,悵恨難消,當即也寫了一首哦《釵頭鳳》作答:
作者:唐琬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在唐琬看來,世道人情是那樣的險惡,一條封建禮法就把她和陸游這對恩愛夫妻活活拆散。遭受打擊的她猶如風雨黃昏中的殘花。滿腹心事無處訴説,只能忍受無奈和痛恨。此時唐琬,猶如鞦韆架上的繩索,飄飄蕩蕩,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更為不幸的是,改嫁後,連表達的自由也沒有了。長夜無眠,角聲淒涼,欲訴痛苦,只能強作顏笑。
沒過多久,唐琬便撒手人寰。
陸游終其一生念念不忘的,不過是那段歲月和自己。
而把唐婉推向生死絕路的,是她對陸游愛的深深執念。
相思成病,而你就是醫我的藥。宿緣有種種,古今難相同。我們都向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戀,有一場緣,卻是孑然單薄,然愛過,即便是剎那相守,也好過沒有遇見。用一生的愛換一世的情,縱然苦楚萬分,卻依然酣醉其中。這或許就是愛的魔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