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當總統、哥哥當總理，斯里蘭卡是如何被兩兄弟搞破產的？
盛夏時節，本應是斯里蘭卡的旅遊黃金季，可2022年斯里蘭卡的街景卻“頗顯詭異”。
最大城市科倫坡的街頭，平日裏熙熙攘攘的商業街如今關門閉户，頂級酒店也不再為住客提供熱水。
市區的主幹道大都關閉了照明設施，只能通過路上的車燈來描摹城市的輪廓，斯里蘭卡陷入到國家破產的巨大漩渦中。
▲斯里蘭卡騷亂
7月13日，47歲的出租車司機拉納特與其他上萬名抗議者一樣，揮舞着標語行走在斯里蘭卡總統府內：
“我的母親因為藥品告急，在醫院無法做手術；因為燃油緊缺，我的出租車無法正常運營！物價飛漲，我們手裏的錢卻變成了廢紙，這個國家已經完了。”
▲騷亂蔓延
拉納特看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2022年，斯里蘭卡的外債總額已經達到510億美元，但可用的外匯儲備截至5月不足5000萬美元，資不抵債。
7月6日，斯里蘭卡宣佈國家破產。被譽為“印度洋寶石”的斯里蘭卡，成為亞太第一個破產的國家。
而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斯里蘭卡總統戈塔巴雅，以及戈塔巴雅的親哥哥、於2022年5月辭職總理職位的馬欣達。
在這之前，兩兄弟分別把持着斯里蘭卡總統、總理的席位。兩個親兄弟治國，全球罕見……
▲拉賈帕克薩兄弟
一、起於草莽
2022年7月14日晚，新加坡樟宜機場恢復到了疫情前的忙碌。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在隨從護衞下快速離開機場，他就是斯里蘭卡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
一天後，戈塔巴雅向斯里蘭卡議會寄送了辭職信，他悵然若失地坐在沙發上，回想起家族的點點滴滴。
兩位兄弟“肝膽相照”，哥哥馬欣達曾擔任政府總理，並於2005至2015年出任總統。在哥哥扶持下，戈塔巴雅又在2019年成為斯里蘭卡總統（馬欣達成為總理），二人成為國際政治少有的“兄弟總統”。
而這個政治家族真正的崛起，還要從他們的父親——阿爾文·拉賈帕克薩説起。
▲馬欣達（左）與戈塔巴雅
阿爾文出身於漢班托特的一個維丹阿拉奇（Vidane Arachchi，英屬時期斯里蘭卡的鄉鎮級官員，由當地豪族擔任）官員家庭，1947年當選英屬錫蘭（英國殖民時期，斯里蘭卡被稱為錫蘭）議會議員。
▲殖民地時期的錫蘭鄉村
二戰後英國由於實力衰退，同意錫蘭獨立。1948年2月4日，錫蘭自治領成立。當地人成為了國家主人，英國國王則繼續擔任該國元首（類似澳大利亞）。
作為一個年輕的國家，斯里蘭卡擁有較好的基礎。此時的斯里蘭卡發展水平在亞洲居於前列。識字率等指標都優於中印等亞洲主要國家。
▲錫蘭自治領成立
阿爾文因為相同政見而追隨政治家班達拉奈克，是其重要支持者。班達拉奈克在政壇中極具影響力，但他秉承僧伽羅民族主義思想。在政治集會中，他總是會説：
“僧伽羅人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而泰米爾人是外來者，他們是少數族裔更是異教徒，我們不可能和他們平起平坐。”
僧伽羅人信奉佛教，是斯里蘭卡第一大民族。英國為打破中國對茶葉的壟斷，將錫蘭打造成茶葉種植基地。英國從臨近的印度招納泰米爾人到斯里蘭卡茶園中當“契約勞工”。
信奉印度教的泰米爾人被英國人看作打壓僧伽羅人的工具，移入數量不斷增多。到斯里蘭卡獨立時已佔總人口的15%，僧泰二族圍繞宗教、語言衝突不斷。
▲泰米爾人分佈
班達拉奈克等民族主義者強調僧伽羅至上（Sinhala Only），對英國殖民者及泰米爾人並不友好。
1951年，班達拉奈克聯合阿爾文·拉賈帕克薩等人成立自由黨。自此，奉行保守主義的統一國民黨與強調改革的自由黨拉開了長達70年的權力之爭。
1956年，自由黨首次贏得議會選舉，班達拉奈克出任錫蘭總理。作為自由黨的元老，阿爾文被任命為土地開發部副部長。
▲阿爾文·拉賈帕克薩
進入內閣這年，阿爾文是個6個孩子的父親，他對於5個兒子的成長尤為關注。自錫蘭自治領成立以來，阿爾文把家搬到了首都科倫坡，他時常把兒子叫到一起告誡他們：
“恰馬爾、馬欣達、錢德拉、戈塔巴雅和巴西爾，你們5個男孩子是我們家族未來的希望，我盡力讓你們在首都上學，接受精英教育，就是想讓你們未來成為這個國家的精英。”
▲接受精英教育對平民兒童而言太過奢侈
工作中，阿爾文安心輔佐班達拉奈克。協助其加大對銀行、基建等支柱產業的國有化力度，削弱西方資本對斯經濟的控制。
為維護國家統一，班達拉奈克開始主張與泰米爾人和解，這引起了僧伽羅極端分子的不滿。
1959年9月25日，阿爾文辦公室的電話驟然響起。總理秘書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總理遇刺了，兩名前來拜訪的僧侶突然開槍射擊……”
匆忙趕往醫院的阿爾文沒能見到班達拉奈克最後一面，4顆子彈從班達拉奈克的內臟穿過，他的心臟在第二天上午停止了跳動。
▲班達拉奈克
事後調查，刺殺班達拉奈克的正是僧伽羅民族主義者。
班達拉奈剋夫人出身僧伽羅貴族家庭，曾留學意大利。丈夫遇刺後，這位精英女性從幕後走向台前。1960年7月，她率領自由黨贏得大選，出任斯里蘭卡首位女總理。
▲班達拉奈剋夫人
統一國民黨在1965年捲土重來。作為自由黨候選人，阿爾文輸給了同選區的統一國民黨候選人，失去了議員身份。甚至沒能保住議員身份。他只得變賣家產，努力籌備競選資金。
1967年11月3日，正在椰子地中忙碌的阿爾文突感胸口刺痛，他未來得及呼救就一頭栽倒。家中的車早已變賣，救護車直到當天下午才將阿爾文送進醫院。由於就醫不及時，阿爾文於11月7日去世，終年62歲。
父親的去世讓家中的生活雪上加霜，阿爾文的孩子們只得抱團取暖。
所幸1970年，自由黨贏得議會選舉，班達拉奈剋夫人再度當選總理，拉賈帕克薩家族迎來了轉機。
▲梅開二度
顧念阿爾文對丈夫的支持，班達拉奈剋夫人對阿爾文的孩子們也多有照顧。阿爾文成年的男孩也始終牢記父親的話語：
“讓拉賈帕克薩家族成為這個國家精英隊伍的一員”。
由於阿爾文長子恰馬爾（生於1942年）志願加入警隊，在班達拉奈剋夫人的安排下，恰馬爾成為斯里蘭卡警隊副督察。
而次子馬欣達（生於1945年）接過父親衣缽，於1970年當選議員，四子戈塔巴雅則在1971年加入了斯里蘭卡軍隊。
隨着拉賈帕克薩兄弟在各自領域站穩腳跟，一個新興的政治家族悄然崛起。
▲家族崛起
二、龍虎兄弟
除了照顧盟友的孩子，班達拉奈剋夫人再度迴歸後，希望將丈夫的“僧伽羅至上”理念落到實處。
1972年2月，一場內閣會議正在錫蘭總理府內召開，班達拉奈剋夫人率先發言：
“50年代後，世界殖民地國家獨立浪潮疊起，徹底去除英國的殖民印記，讓主體民族僧伽羅人成為國家的主宰，這是自由黨的目標。我建議放棄英國自治領地身份建立共和國，讓僧伽羅人做國家元首”。
自由黨控制的議會很快通過法案。1972年5月22日，錫蘭正式更名斯里蘭卡（源於僧伽羅語），錫蘭總督府改為斯里蘭卡總統府，僧伽羅語也取代英語成為該國官方語言。
▲斯里蘭卡總統府
共和國成立之初，總統仍是象徵性角色。1978年，斯里蘭卡改用半總統制政體，總統總理分享權力。統一國民黨與自由黨的爭鬥仍在繼續，拉賈帕克薩家族的兄弟們已悄然崛起。
阿爾文去世後，他的子女們一同度過了一段艱難歲月，這讓他們變得異常團結。尤其是家中年長的男孩，更是在軍政界互相提攜。
阿爾文長子恰馬爾在1978年從警隊副督察職上卸任，短暫就職於國家對外貿易部門後，1985年恰馬爾選擇從政。
次子馬欣達擔任議員至1977年，因競選失敗而改行做了律師。
▲恰馬爾
1989年，科倫坡班達拉奈克國際機場，恰馬爾與馬欣達一同來為四弟戈塔巴雅送行。一直在軍隊服役的戈塔巴雅已晉升為少校營長。
馬欣達雖不是長子，但由於長期在政界打拼，當律師期間又結識了更多的權貴，因而獲得了更高的家族地位，被兄弟稱為“老大”。他拍了拍戈塔巴雅的肩膀説道：
“不久前我和恰馬爾都成功當選議員，我們在政界打拼，而你就是家族在軍方的代言人，要努力啊”。
戈塔巴雅點頭認可，“從1983年起，泰米爾人就開始了武裝獨立，我的部隊和他們交火5年多。這次去進修一定要學點有用的本事回來，徹底消滅這些泰米爾恐怖分子”。
説完他轉身走向登機口，奔赴目的地——美國陸軍步兵學校。
▲馬欣達與戈塔巴雅
在斯里蘭卡，家族政治傳承是十分普遍的現象。拉賈帕克薩家族向上攀爬的同時，班達拉奈克家族也沒有閒着。
1994年，班達拉奈克之女——庫瑪拉通加夫人當選斯里蘭卡總統。父輩的政治合作在子女們的身上得以延續，49歲的馬欣達先後被庫馬拉通加任命為勞工、資源開發、漁業等部部長。
▲庫馬拉通加
2000年，馬欣達當選自由黨副主席。2年後，馬欣達轉正成為自由黨的執牛耳者。這是庫瑪拉通加等人扶持的結果，也是對馬欣達能力的認可。
2004年，馬欣達被任命為總理，緊接着他又代表自由黨出戰2005年的總統大選，以50.33%的得票率擊敗對手。他從庫馬拉通加手中接過權力，當選斯里蘭卡第6任總統。
▲馬欣達當選總統
成為總統後，馬欣達直接將整個家族帶入核心決策層。大哥恰馬爾出任議會議長，軍隊出身的三弟戈塔巴雅在1998年退役並移民美國，此時也返回國內，被任命為國防部常務秘書，四弟巴西爾出任了發展部長。
雖然登頂權力巔峯，但拉賈帕克薩家族卻面臨重重困境。經濟問題首當其衝。
獨立時斯里蘭卡擁有位居亞洲前列的發展指數，但多年的黨爭致使政策左右搖擺，外加泰米爾人的以暴力推行的獨立運動嚴重遲滯了經濟發展。
▲震盪變化的斯里蘭卡經濟
斯里蘭卡作為農業國，工業製成品大都需要進口。為促進經濟發展，歷任政府大舉向世界銀行等組織借貸，但大筆資金被官員貪沒，進入21世紀後，世界銀行等提供的長期貸款紛紛到期，斯里蘭卡面臨巨大債務壓力。
除了貸款，更糟心的還在後面。
2006年12月1日，戈塔巴雅像往常一樣乘坐專車前往國防部上班，一輛電動三輪車悄無聲息的靠近車隊。戈塔並未在意，可一聲巨響從車隊中部傳來，電動三輪車發生劇烈爆炸，造成斯軍士兵2死9傷，戈塔巴雅僥倖存活。
▲斯里蘭卡街頭三輪
聽到弟弟遇襲的消息，馬欣達憤怒的説道：
“一定是猛虎組織乾的！泰米爾人很難讓政府放心”。
從1983年起，激進的泰米爾人成立“猛虎組織”，試圖通過武力爭取獨立。
斯政府軍大力鎮壓泰米爾人的獨立運動，猛虎組織則不斷襲擊政府軍據點和僧伽羅人城鎮。
▲猛虎組織的猛虎們
泰米爾人的民族主體分佈在印度南部（約6500萬），印度為了謀求地區霸權，默許本國的泰米爾人援助猛虎組織。
猛虎組織不斷做大，在斯里蘭卡政府的邀請下，印軍在1987年以維和之名干涉斯里蘭卡內戰。
眼看着猛虎組織失控，印軍也予以彈壓，在付出7300人的傷亡後，印度沒能撈到任何好處，只得撤軍。為了報復印度，猛虎組織甚至派人炸死了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
▲進駐斯里蘭卡的印軍
持續20餘年的戰爭致使近百萬人流離失所，約10萬平民在戰爭中被殺。連年的戰爭更給斯里蘭卡經濟套上緊箍咒。
馬欣達下定決心徹底剿滅猛虎組織。戈塔巴雅是軍事行動的負責人之一，他自然被猛虎組織的暗殺小隊盯上了。
猛虎組織的暗殺激怒了拉賈帕克薩兄弟，印度鑑於此前尷尬的“維和”經歷，也不願過度捲入事端，斯里蘭卡政府贏得了良好的內外環境。
獲得加強的斯政府軍對猛虎組織發起猛攻。2009年，猛虎組織頭目普拉巴卡蘭被擊斃，斯里蘭卡恢復了久違的和平。
▲猛虎組織頭目普拉巴卡蘭
2009年底，拉賈帕克薩家族的兄弟們在家族宅邸中舉杯相慶。大家一致稱讚馬欣達將被歷史銘記，面色微醺的馬欣達連連搖手：
“沒有戈塔在軍界的支持，沒有恰馬爾在議會的支持，我們不會成功。勝利的光環是整個家族的！我們才是斯里蘭卡的民族英雄”。
▲斯里蘭卡民族英雄？
消滅猛虎組織後，拉賈帕克薩家族藉助聲勢更是在斯里蘭卡隻手遮天，穩定的環境也吸引了外界投資。
中國的“一帶一路”政策與斯里蘭卡穩步對接，拉賈帕克薩家族的故鄉——漢班託塔被計劃修建為大型海港。
從家鄉的海邊極目望去，馬欣達似乎看到了斯里蘭卡廣闊的未來。
▲漢班託塔
馬欣達對身邊的戈塔巴雅説道：
“和平降臨了，我計劃着重發展斯里蘭卡的成衣加工、旅遊、紅茶和寶石加工，這能帶動斯里蘭卡近300萬人的就業，每年創匯約110億美元。看看這美麗的海灘，無論是俄羅斯、中國還是印度的遊客都喜歡這裏。外加旅外僑民匯款。雖然債務償還壓力巨大，但我們的未來還是充滿希望的”。
2009至2012年，馬欣達的發展政策讓斯里蘭卡經濟保持了9%左右的增長率。
由於不是高附加值產業，這種模式很快就摸到了天花板。更讓拉賈帕克薩家族揪心的事情，在2015年發生了。
▲斯里蘭卡擁有南亞最大的服裝加工企業MAS
三、無能將帥
2015年又是斯里蘭卡的大選年，雖然經濟發展減速、身居官位的眾多親戚相繼爆出貪污醜聞，但馬欣達堅信，自己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大選前夕，馬欣達的親信、自由黨高官西里塞納突然宣佈加入敵對的統一國民黨，這帶走了馬欣達的一部分票源。
在統一國民黨的支持下，西里塞納以51%對49%的得票率險勝馬欣達，拉賈帕克薩家族被趕下神壇。
▲西里塞納
由於印度曾支持猛虎組織，馬欣達始終與印度政府保持距離。西里塞納上台後，為了體現自己的“政治正確”，外交上倒向印度，甚至不惜叫停多個與中國的合作項目。
2015年，斯里蘭卡年剛需進口量約為180億美元，而出口及僑匯收入約為150億美元。30億美元的缺口讓本就揹負還貸壓力的斯里蘭卡政府舉步維艱。
▲斯里蘭卡貿易狀況
2016年，斯里蘭卡總統府內召開了緊急會議。為了解決財務缺口，西里塞納提出了自己的“妙招”：
“我們可以發行主權債券（ISB），向國際資本募集資金，這樣就不用去考慮世界銀行和貨幣組織提出來的政治附加條件了”。
官員隊伍中發出了疑問：
“但我們的主權信用不夠啊，要想借到錢就只能提高利息，可這跟飲鴆止渴有什麼兩樣？”
西里塞納解釋道：
“馬欣達政府就發放了50億美元的ISB，我們無非多發一點罷了。”
▲斯里蘭卡主權評級肯定達不到3A
當然，西里塞納的“一點”只是説説罷了。
到2019年，斯里蘭卡政府的ISB負債已上升至170億美元，在債務中的佔比從9%上漲到31%。而經濟增速只能維持在4%，與馬欣達時期的9%形成鮮明對比。
西里塞納自知治國無方，連任已無可能。為了避免拉賈帕克薩家族的報復，他推動議會通過憲法第19號修正案，規定總統任期最多兩屆（10年），限制已當過10年總統的馬欣達再次競選。
▲對政敵下手要狠
作為政壇老狐狸，馬欣達自然不會就此認輸，他想起了已定居美國的三弟戈塔巴雅。
2019年4月21日，斯里蘭卡的聖安多尼教堂、金斯伯裏酒店、香格里拉酒店接連發生多起爆炸，造成包括外國遊客在內的近300人死亡。
▲斯里蘭卡國家公債
就在2018年，斯里蘭卡還接待了280萬外國遊客，創匯43億美元，恐怖襲擊讓斯里蘭卡旅遊業遭受重創，斬斷了斯政府一條創匯重要途徑。
戈塔巴雅立即表示：
“西里塞納壓縮了情報組織編制，致使安全漏洞百出。如果我當選總統就會重建情報組織，嚴厲打擊恐怖主義”。
戈塔巴雅的言論戳中了國民的關切，支持者走上街道高呼“要安全！要生存！要戈塔”的口號。
他隨即在2019年8月回國，參加了總統大選。在哥哥馬欣達的支持下，戈塔巴雅以52.3%的得票率擊敗統一國民黨候選人普里馬達沙。
王車易位，無法再任總統的馬欣達被弟弟任命為總理，再度回到決策層。四弟巴西爾出任財政部長。馬欣達的兩個兒子也分別被任命為體育部長和總理辦公廳主任。
▲樹大根深
戈塔巴雅上台後首先要收拾西里塞納留下的爛攤子。他計劃在2024年將ISP在債務中的佔比壓縮至10%以內，同時還要有序償還高達510億美元的國際債務。
中國、日本、亞洲開發銀行提供的貸款各佔斯里蘭卡外債的10%至13%，而以西方為主的國際市場借貸則佔外債總數的47%。
▲斯里蘭卡歷年的進（粉）出（藍）口額，紅色為財政收支
還債需要有錢，但戈塔巴雅在當選時為了獲得選票，高調向選民保證“將減免税收，降低民眾負擔”。
上台後他立馬削減了10%的所得税和50%的增值税，這讓本就不寬裕的政府財政變得更加緊張。
▲沒有税收哪來的錢改革？
然而，斯里蘭卡的騷操作還不止於此。
作為農業國，農作物本來是斯里蘭卡出口創匯的重要產品，更是解開債務枷鎖的一把鑰匙。可是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資助成立了一個名為Foodtank的NGO組織，宣傳有機農業的好處。
被忽悠瘸的斯里蘭卡選民對此大為支持，為了選票，戈塔巴雅作出了轉型有機農業的承諾。
這意味着斯里蘭卡需要花更多的錢進口昂貴的有機肥，而農作物產量成本暴漲，產量卻都下跌了。
作為重要出口創匯作物的茶葉，產量創下23年來新低。本來自給自足的大米在2021年6至9月減產20%，11月至來年3月的種植季因肥料匱乏無法全面展開。
斯里蘭卡政府只得動用寶貴的外匯進口大米，價格貴不説，還限制購買量。
▲僅茶葉就損失了4.3億美元
通過“刀刀向內”的自我革新，斯里蘭卡的債務問題陷入到死循環。新冠疫情的襲來更是讓斯里蘭卡創匯的旅遊業陷入瀕死狀態，債務總額越滾越大。
2021年4月末，斯里蘭卡政府未償還外債總額為351億美元。從2021年1月1日至4月30日，斯里蘭卡僅償還債務9.8億美元，其中5.2億美元用於償還本金，餘額4.6億美元用於支付利息。
如此的償還能力在350億美元面前只是杯水車薪。
▲斯里蘭卡十年之內要償還60%的債務
2022年2月，總統府內再度召開會議。戈塔巴雅和閣員們一樣，一個個面色凝重。
俄烏開戰的消息傳來，戰爭勢必會拉高能源和糧食價格，而這都是斯里蘭卡不可或缺的進口產品。
▲俄烏是糧食和能源出口國
“呼籲民眾節約食物和能源吧，如果戰爭短時間無法結束，我們的狀況會更糟，我們總不能毫無節制的印錢”。
與其説是下達命令，戈塔巴雅的話更像是在告誡自己。
由於手裏缺錢，從2021年起戈塔巴雅就廢除了中央銀行的限制，開足馬力印錢。斯里蘭卡盧比無法用於歸還國際債務，但用於國內生活還是可以的。
▲斯里蘭卡盧比
過量發鈔造成斯里蘭卡嚴重的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貨幣貶值，斯里蘭卡民眾的積蓄一夜化為烏有。
新冠疫情與俄烏戰爭都沒有停止的跡象。進入5月份，斯里蘭卡燃油、藥品、食物相繼告急。
由於外匯不足償付當年應償還外債，斯里蘭卡已成為21世紀後亞洲第一個主權違約的國家，難以從國際機構借到貸款。
憤怒的民眾走上街頭，他們焚燬車輛，攻擊軍警，馬欣達被迫於5月9日辭去總理職務。
民眾並不買賬，近萬人高喊“戈塔滾回家”的口號闖入總統府。重壓之下，戈塔巴雅在7月13日逃往馬爾代夫並宣佈辭去總統職務。
拉賈帕克薩家族再度被逐出了權力核心，國際政治舞台少有的“兄弟總統”終究被民眾拋棄。
但他們早已撈的盆滿缽滿，如今全身而退也不必擔心未來的生活。倒是斯里蘭卡的千萬民眾，只能苦苦等待命運的救贖。
▲兄弟總統雙雙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