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夜讀 | 父愛無聲

由 無英 發佈於 綜合

今年“雙節”過後的第一天是父親78壽誕吉日,身居異鄉,謹以此文祝父親身體健康!

記得在父親60歲生日那年,我和姊妹在靜寧電視台“點歌欄目”中點了一首崔京浩唱的《父親》,因為,每當我聽這首歌時,歌詞中的每一個字都會從心靈深處觸及我對父親的愧疚與敬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每年中秋滿月之時,就是我們家四世同堂的日子。所以,平常總會訂一桌便飯,讓全家人聚在一起為父親和父親的孫子慶生。這幾年由於父輩們漸老,行動有些不便,也不喜歡了外出與熱鬧,只想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裏享受清閒與孤獨。但每年的今日,我們都會以不同的方式來表達兒女的孝心。今年,身居他鄉,雖不能聚於膝前,但是在壽誕吉日寫點與父親有關的文字,我覺得更有意義。

數百年不曾經歷的滄桑變故,都讓父親這一代人趕上了。爺爺早逝,12歲的父親只能和奶奶相依為命,孤兒寡母,何其艱難。幼年時經歷戰亂浩劫與喪父之痛,青年時經歷大饑荒、文革和平田整地,中老年後疾病纏身。可以説,父親此生確實多災多難。大鍋飯時期,一直為填飽肚子而奔波勞碌,每天辛苦勞作之後最大的收穫就是在手冊上記10分工的數字,這就是父親賴以生存的精神寄託與生活希望。由於人多勞少,每到年底還要給生產隊繳一二百元的超支款。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經受饑饉困擾,因為過怕了缺衣少食的日子,所以,父親一直惜糧如命,最怕的就是捱餓。直到現在,每當吃完飯,他總要倒點水將碗中的麪粒沖洗飲之。經歷過艱難困苦和大饑荒的人,感受於今天的生活狀態,無不沉浸在一種甜蜜與幸福之中。

小時候,父親對我的期望值很高,也很嚴厲,有種望子成龍的心情。但到後來,事實證明了我是一個既沒出息又不成器的料,好在尚有三弟為父親圓了一個上大學的夢。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很早就給生產隊趕馬車,常年從縣城往原安、靈芝拉貨物。那個年代,汽車和拖拉機等機械化運輸工具極少,大部分貨運都是靠馬車和架子車來運輸。每次都要繞樑行走於數十公里的山道之間,常因暴雨沖垮路面而深陷泥坑。在父親趕車走後的幾日,倘若聽到馬圈山頂有馬車的剎車聲響起,我便知道是父親回來了。

生產隊時期,父親是有名的車把式,長長的鞭梢時時在空中劃過響起,卻從不抽打在牲畜身上,父親愛惜牲口如同愛惜自己的孩子一般,拉車套的騾馬被父親喂得膘肥體壯。偶爾,放學後,父親讓我去飼養圈幫他打水、飲牲口,乾點墊圈、拌草料的活計。

記憶中,沒有人比父親更操心莊稼地了。那時僅有的幾分自留地全靠人工用鐵鍁翻地,父親教我翻地用兩鍁倒的方法,翻過一鍁後,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向下翻一次,將翻起的土塊在鐵鍁上摔抖幾下,使土塊完全破碎,這樣翻過的地綿潤鬆軟,甚是舒適。父親常提醒我説:“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和種地一樣,踏踏實實。”即使後來大塊地牲畜耕作,父親也會回過頭來用鞭杆去敲打土塊,父親的務農經驗和認真嚴謹對待種地的態度,也影響了我後來的作事風格與處事態度。

1982年農村實行包產到户責任制後,除了耕田種地外,父親利用農活閒暇騎自行車到幾十裏以外的鄉集上去收購生雞,帶回縣城後賣給那些燒雞經營户,從中賺得一點辛苦跑路錢維持家用,一個八口之家,全靠父親一人操勞。

就在寒冬臘月的一個深夜,父親比平日晚歸許久,直到9點過後才入家門。母親端來了一碗麪條,父親靜靜地坐在炕桌前不聲不響地吃着,頭上依舊裹着早上出門時的圍巾。父親是個愛説話的人,每次回家總要向奶奶説一些所見所聞。從父親今天的舉止氣色中,我似乎感覺到與往日的不尋常。奶奶伸手拉下了裹在父親頭上的圍巾,映入眼簾的是父親那兩隻凍得像小孩拳頭大的水泡的耳朵,臉上青紫,慘不忍睹。奶奶心疼地抱住父親失聲痛哭:“天吶,怎麼把我娃凍成這樣了……”父親難以控制,灑淚胸前。我心中似被刀戳一般,淚如泉湧,全家人泣不成聲。哎!這是我有生以來最為悲愴的一夜,父親灑落的不僅僅是淚水,更多的則是滿腹的心酸與委曲。這件事一直讓我憋屈得喘不過氣來,我無法撫平心靈深處的創傷,它時時刻刻都在敲打着我,不能忘記父親身上那一道道累累傷痕。

一直以來,父親沒有暖帽,只能用粗線圍巾裹頭擋風;沒有大衣和皮襖,只能在腰間繫根白布帶子禦寒;沒有手套,在自行車手把上扎個筒袖取暖……我深深體會到,多年來父親為這個家、為孩子們所付出的心血,更讓我感受到父親這輩子的艱辛和不易。

世間之事,當我們親身經歷過後,便會用不同的角度審視與思考。然而,當我為人父後,看着孩子們平日裏忙忙碌碌,能為他們做點什麼,時常會讓我心裏感到舒適與安慰。有時我想,父親對兒女的愛是不會溢於言表的,那種至親至愛只能壓抑於內心深處,常常會被淹沒於酸楚的淚眶中,也只有自己才能夠懂得。

2002年以後的數年中,父親曾先後四次手術,每次手術我們都陪護左右,所經歷的病痛折磨都是我們無法替代的,特別是第一次手術時的情景至今讓我難以忘記。2002年3月14日下午,一個冰天雪地的日子,接到二弟打來的電話,父親生病要我快點回家。我預感到父親的病不是一般的頭痛感冒,只好向朋友借車,連夜送我回家。我向二弟詢問了父親的病情,為了不讓父親和家人產生心理壓力和精神負擔,也有利於讓父親積極配合治療,對於實際情況,我和二弟對父親和家人都做了隱瞞。然而,從醫生的神情裏,父親似乎覺察到他的病情絕不是我們所説的一般性的腸炎那麼簡單。父親怕給我們經濟上造成負擔,拒絕住院治療要求回家。我與二弟好説歹説才做通了父親的思想工作,讓他放心好好配合醫生治療,不要顧及過多。

從早晨7點送進手術室,直到下午5點多,父親才從手術枱上下來,聽主治醫生説,父親手術很成功,讓我們放心。父親從手術室出來後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那一夜,我和大妹守護於牀前。看着躺在病牀上的父親,鼻孔、手腳和尿道等多個器官全用上了管道、儀器和液體。父親昏迷中不停地要水,我按照醫生吩咐用棉籤醮水在父親的嘴唇上不停地輕輕地濕潤着。因為手術,父親不停地咳嗽,咳得刀口處疼痛難忍,大妹輕輕用手按住肚皮不讓其擴張而增加痛感。手術後的幾天,特別要做好陪護,需要用心護理,好在我們兄弟姊妹多,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有人替換。而對於父親來説,數年中,接二連三的病況實實讓我感到心疼。然而,父親卻是一個心胸開朗和意志堅強的人,經歷數次磨難後,精神依舊快樂剛毅。

手術後的父親,每週或十天半月都要去醫院換尿管,十八年來,父親成了醫院樓層大夫和護士的常客。由於經常更換,也會偶遇梗阻,父親常怕耽誤我們的工作而一直忍受着,有時會自己去鄉鎮衞生院或個體診所看醫生,疼得實在不能忍受後才讓母親打電話給我們送去醫院。因為這事,我也常埋怨父親,父親總會説只是一點小問題診所就能看好。

對於父母,凡我心裏能想到和做到的,都會力所能及地去做。因為,“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怕留下太多遺憾。

人生在世,最疼愛者莫過於父母、妻子和兒女;最幸福者,莫過於家人平平安安與健健康康。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二〇二〇年九月於西安

主播 | 孫學良

作者:王懷罡

後期:鮑元明

編輯:李彩彩

審核:馬永萍 李娟娟

監製:李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