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的我終於明白:人生的雞飛狗跳,都是快樂的根源
法國三封兩週半了,我把兩個孩子都送到朋友家玩。盧先生去辦公室了,阿姨也下班了,下午五點二十四,六點半去接她們,我突然有了一筆小財富,只屬於我自己的一小時零六分。
無論如何,也得把晚飯先做了,我要做奶油蝦,上週,我自己發明的,就是把蝦炒一下,放奶油小火慢燉,最後做出來,有點咖喱蝦的效果,但完全不辣。
這對蝦子,一不小心,被我擺成纏綿的樣子
我把蝦拿出來,本想洗一下直接做,可我猶豫一下,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根牙籤,開始挑蝦的沙腸,然後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乾脆又拿出了剪刀,開始剪蝦鬚。
驕傲一下,九層塔是我自己種的
家裏安靜極了,窗外的太陽正一點點地落下去,滿天都是玫瑰金的彩霞。
挑蝦腸,這是一件多麼費時的事兒啊,突然間,我有了一種,“我居然在幹這事兒”得恍然。
今年的九層塔,長得極好,但被我種得太密
這麼消磨時間的事兒,在從前,我定不會做的。我會直接炒,吃到蝦腸再挑掉,大不了吃下去,也沒啥。
可上次我挑了蝦線,他們爺仨兒吃得好開心,一想到他們大快朵頤的樣子,我就柔軟了起來,為他們我願意。
我家一般不把菜盛出來,吃的時候,直接用鍋端
已經一年半了,新冠把我卡在了法國。所有人見了我,都會問:“你還好麼?你怎麼辦啊?公司呢?怎麼安排啊?你現在在幹什麼?”
我總是回答説:“我在過日子啊”。
我的一天,大概是這樣的:
每天早上一睜眼,先在枕頭下摸手機,打開微信,先看秋小天的,再看工作羣和公眾號當天的推文。
然後叫孩子們起牀,早餐,我們吃得很簡單,橙汁、牛奶、麪包、麥片。思迪八點十分到校,子覓八點半,兩個學校離家幾分鐘的車程,等我送完兩個回到家,差不多快九點了。
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兩千條,
雖然很多是可以忽略的羣信息,但也有一部分,我得處理
刷牙洗臉煮杯茶,九點開始工作。這時國內已經下午了,攢了整個工作日的工作,都在等着。上午總是很忙,基本還沒處理完,11點15的鬧鐘就響了,我得去接子覓吃午飯。
自從,子覓胳膊斷了之後,一直回家吃午飯。開車停車,走到學校,等老師把孩子領出來,再回來,再快也要半個小時,回來差不多中午了。
午餐,我們基本吃昨晚剩的,如果沒有,就冰凍披薩或者三明治,怎麼簡單怎麼來。
我家中午是電費低價時段,洗碗機、洗衣機、蒸米飯,搞一下,中午就過去了。
1點20,我要送子覓去上課,回來就去工作羣裏想文章的題目。
題目決定着文章的打開率,越通俗粗暴的題目,點擊率越高,但這樣會損傷調性,找到一個適中的,真難!有時候要幾個小時,有時幾個小時也想不出,只能再等一天。
再加點別的事兒,基本上到了法國下午四點之後,國內差不多都睡了,我的微信會慢慢消停一點。
可孩子們就要回來了。子覓四點半下課,思迪四點五十,需要我自己去接的話,我得4點20就從家出門,阿姨能幫我接三天,可最晚五點,孩子們也就回來了。
孩子一進門,我又如陀螺一般開始轉。吃點心,做作業,送她們去騎馬、游泳、網球、芭蕾舞……對了,還要做晚飯。
盧先生的辦公室離家三十公里,根據路況,他努力在七到八點之間回家,他到家我們就吃飯。
晚餐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時光,説一説當天發生的事兒,説句笑話和閒話,像我這麼有教育意義的媽,順便再講點雞湯和故事,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收收碗再查一下作業,基本就十點了,催着孩子們去睡覺。
這時候,盧先生會在客廳裏看電視。盧先生的大腦就像是一個高速運轉精密的電腦,每天必須空白兩小時,才能保證不宕機。
這時候,我才能回到書房裏碼字,可我的書房結構有點奇怪,沒有門,於是,我只能一面聽着電視聲一面碼字,寫字的人都知道,真的會令人煩躁。
這麼看,做我的手機好難啊,鬧鐘都要響這麼多次
少年時,我很愛簡·奧斯汀,她説她的小説都是在女紅,家務的零碎時間裏拼起來的,我曾經對她寄予無比的同情,可時至今日,我的文章,又何嘗不是用所有的零碎時間,在拼拼補補呢?
我努力在零點半之前睡覺,能不能執行,只有小米手環知道,這是秘密。
這是孩子們上課的日子。可最近這一年半,週末假日,再加新冠停課,她們一大半時間都在家裏。
雖然不用去接送,可學習、作業、網課……,每分鐘都有人在叫“媽媽”,我的日子更緊張得多。
法國沒有活魚的啦,全是冰鮮,
我要在日本排污之前,好好吃魚
而且,法國電商不發達,每週我都得親自去採購,肉魚水果蔬菜;法國阿姨極貴,每週只來15個小時,剩下我得自己收拾;法國沒啥娛樂,週末要Social,我也得親自去……
也許有人會説,事兒都你幹了,盧先生做啥?
房子要修,花園要理,銀行保險報税,法語數學科的作業……,人生中,我們是夫妻,也是戰友,每個人需要承擔自己的份額,不偏不倚。
哎,我嫁的,還真不是個樵夫
我一點一點地減低我的工作量,用我們金主的話來説:“盧璐姐,就是被家庭拖住的博主。”
講真,這輩子,我也沒有做過這麼多的飯,買過這麼多的菜,打掃過這麼多的衞生,跟孩子寫過這麼多的作業,發過這麼多的脾氣。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一定的受虐傾向,在這種煩躁,摩擦,沉重和壓力之下,那個叫做“自我”的硬殼,被慢慢地打碎,我覺得,居然一天比一天心安理得,且心滿意足。
如果當時我留在國內,我的事業,一定會更好些,我的手,一定會更軟些,我的高跟鞋,一定更有機會穿,然而可是還有呢?
粉絲,八十萬和一百萬,有多少區別?年薪一百萬和兩百萬,又有多少區別?紫禁城裏有9999.9個房間,而朕只需要一張牀,而已。
我是多麼慶幸,當子覓因為傷口被同學冷落和嘲笑的時候,一出校門,是我站在那裏,向着垂頭喪氣的她伸出雙手;
我是多麼高興,當思迪以絕對多數的選票當選了班代表,小姑娘欣喜若狂,如閃電一般向我衝過來,頭髮絲都飛到天上去;
我是多麼欣慰,每天三小時通勤的盧先生,累得跟狗一樣地回到家,見到我,話講不出,可他的眼睛猶如漣漪,會一圈圈展開笑意。
我又是多麼舒心愜意地跟他們在一起,該吵就吵,該叫就叫,常常大笑,時時擁抱。這是一份觸手可及的温度,叫做不用擔心失去。
年輕做姑娘的時候,我一直擔心,是不是結婚久了,就只剩下一個詞:“過日子”。漫漫一生,要有多無味也無趣?
年輕做姑娘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想,這輩子要嫁個愛我比我愛更多的人,因為享受要比付出愜意。
年輕做姑娘的時候,我曾經發誓,無論是誰,我都要最愛自己,我才不會去做什麼含辛茹苦,操勞過度的母親。
……
可又有誰能永遠年輕呢?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世界其實沒有多大,千山萬水走過了,“自我”如銀行的存款,會慢慢慢慢地膨脹起來。
住在鄉下,花很多,人沒有,櫻花很得意
如今,在我的“自我”裏,我還可以穿着連衣裙去看櫻花雨,主要櫻花滿樹,門前全是,更還有了安安寂寂煮一鍋奶油蝦子的愜意。
恍然想到了張愛玲,和80年前香港淪陷的白流蘇,人生一世,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傳奇,只是身在傳奇裏的自己,渾然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