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茅台的兩件尬事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億歐網”（ID:i-yiou），作者：郭海惟，編輯：顧彥，36氪經授權發佈。

當光線經過巨大質量恆星時，會發生彎曲，進而形成看似凹凸鏡一般的玄幻視覺效果，科學家將之稱為“引力透視鏡”。通過引力透視鏡，科學家們驚訝於質量的偉大，並藉此一探恆星背後的諸多細節。

2021年2月9日，貴州茅台市值首次突破3萬億人民幣，超過工商銀行與農業銀行市值總合，雄霸國內最值錢的上市公司寶座。春節期間，單瓶茅台零售價格堅挺，突破3100元，以年7000萬瓶計算，飛天茅台年出貨估值已超2000億元。

有人將茅台與近期火爆的比特幣對比，發現2013年底一手茅台股票與一個比特幣價格的比值與2020年底相同，將其戲稱為東西方“茅台-BTC體系”。

然而，高光之下的茅台並不太平。釀酒院士提名、搶購狂潮、天價紙箱、“52度娃哈哈”……茅台的資本溢出效應，宛如巨大的天體，讓周圍的諸多細節都發生了彎曲形變，充斥着魔幻現實主義般的“喜感”。

2021年2月9日貴州省科學技術協會發文，推選貴州茅台總工程師王莉在內的四位科學家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候選人。這篇起初不被人注意的消息，數天後在網上突然發酵，引發網友熱烈討論：釀酒師是否能當工程院院士？

與對香煙的態度一樣，社會不禁止成年公民在不危害公共安全的情況下飲酒，但也絕不鼓勵。

世界衞生組織資料顯示，酒精為一類致癌物，是對人體有明確致癌性的物質。《柳葉刀》更是明確表示：“任何劑量的酒精對人體都是有害的。”因此，WTO曾多次要求各國政府採取更加嚴厲的限制酒精措施。

在世界許多國家開始限制飲酒的21世紀，我國對未成年人飲酒等問題的限制措施尚有缺失。此時若將一位白酒廠總工納入院士行列，很難不引起爭議。

而據《中國工程院章程》規定，院士需要“在工程科學技術方面作出重大的、創造性的成就和貢獻”。釀酒技術改良是否能劃分到“重大的、創造性成就”，各界眾説紛紜。

茅台長期將“赤水河微生物菌環境”、“傳統工藝”等作為其產品競爭力的核心來源，並於2006年入選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這與“工程科學技術方面的重大創造性成就和貢獻”存在反差，讓公眾產生疑惑。

雖然“醬香科技”深受資本熱捧，但包括新華社在內的多家官方媒體發表社論指出，在當下國家核心技術被國外“卡脖子”的關頭，應該尊重和褒獎真正下苦功夫的人才，“不能摻雜學術以外的複雜利益考量和‘小算盤’”。

面對爭議，貴州科協宣傳部工作人員向《現代快報》回應稱：“白酒也是一個行業，我們不能歧視任何一個行業，王莉是輕工業發酵方面的專家，她有自己的成就。”

但王莉在行業內的“創造性貢獻”含金量是否達到院士水平，依然存疑。

公開資料顯示，其最受矚目的科技成就為“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億歐EqualOcean查閲相關項目資料發現，王莉在此項目中為第四完成人，前三發明人均為江南大學科研人員。而聯合完成人中，還有汾酒與洋河的總工程師。

圖源：科技部網站

在專利領域，企查查數據顯示，王莉作為著作權人蔘與的貴州茅台已授權專利共有35項。但其作為第一發明人的專利並不多，僅有14項，其中9項為外觀專利，其餘5項專利以檢測方法為主。

在學術發表領域，據百度學術“學者頻道”統計，王莉自2002年起共有學術成果63個（同個成果的中英文版本被重複計算），被引總數僅為496。其中，王莉作為論文第一作者的成果僅有36篇（未去重）。

或許王莉有重大成就和貢獻在專利與學術成果發表範圍以外，其成果不與其他競爭者處於相同的評價尺度。若要推選王莉作為候選人，貴州科協或許需要給社會更多的解釋。

圖源：百度學術

“院士風波”發酵後，截至發稿時貴州茅台市值已蒸發3500億。有網友寫出段子：“茅台下跌是因為院士事件後估值體系變了，從白酒股變為了科技股。”

也不知茅台和科技股，此時誰更該哭。

坊間有這麼個段子：“一根繩子，單獨賣只值幾毛錢。但如果綁在大閘蟹上賣，就能賣出大閘蟹的價格。”而茅台紙箱無需捆綁銷售，單拎出來竟也能賣出500元的高價。

有媒體報道稱，“茅台全身都是寶”。除了紙箱子，飄帶、酒杯、繃帶、提袋、驗酒器等都可以流通，隨箱的手提袋都被炒到了100元/只。

要理解如此瘋狂的茅台，首先要了解其倒掛的市場價格怪相。

一般商品的批發價低於零售價，但茅台與之相反。在批發市場中，茅台單支裝的價格約為2700元/瓶，而原箱整件的價格會達到3300元/瓶。這意味着經銷商若整箱售賣，會比散酒多出3600元的利潤。

整箱酒難以仿冒、容易收藏，更方便作為陳釀酒二次流通，因此在市場上出現了高達20%的溢價。這也從側面顯示出茅台的收藏屬性高、開瓶率較低的現狀。

茅台的社會庫存量一直是一個“謎”。2013年茅台價格曾一度跌到800元，當時有專家估計，茅台社會庫存量“大約有兩萬噸”，相當於當年一整年供應量的1.3倍。業內人士估計，現在茅台的社會庫存量或遠高於2013年。

目前茅台年出貨量約為7000萬瓶，未來集團增產後將穩定在9000萬瓶左右。以目前每瓶飛天3000元左右的價格計算（低度酒佔比極低，可忽略不計），未來茅台將每年向社會拋出市場價值約2700億元的高檔酒。

不僅如此，年份酒本身的價格，還在以每年15%-30%的速度增值（參考淘寶、京東不同年份酒價格）。

陳釀飛天茅台的最佳飲用期一般在30年以內，大部分茅台最終都應迴流至餐桌。此前拍出的天價民國茅台，已經幾乎喪失飲用價值，僅因為存量稀少，故存在較高的收藏價值。

假設出廠的飛天茅台酒得不到及時的消耗，社會中飛天茅台的價值總額將呈現指數級的上升。若茅台炒作之風持續抬升，其待沽的存量資產將不斷逼近社會可承受範圍的上限。

為了解決炒作難題，茅台集團採取了多管直下的手段。

先是要求控價，不允許經銷商加價銷售，以期將經銷商與炒作商之間做部分程度的隔斷，保護自己的核心生意體系。如今的經銷商為掩人耳目，甚至採用“52度的娃哈哈”等暗語交易。

在市場端，茅台加大了線上線下直營渠道投放原價茅台的力度。2020年起，在各大平台搶購茅台成為了社會熱潮，茅台成為繼球鞋之後第二大最受年輕人歡迎的“炒品”。

茅台還對經銷商下達了諸如“開箱令”之類的多個管控政策。所謂“開箱令”，即要求旗下經銷商對所售酒必須全部開箱、打散銷售，並定期對紙箱進行回收檢查，一旦發現數量不對便要進行嚴懲。

在更高利潤的整箱市場面前，一邊是越來越多的散支酒，一邊是越來越少的整裝酒，紙箱賣500元便不足為奇。或許茅台自己也不曾想到，某一天公司的“紙箱”竟然成為了對黃牛戰爭的關鍵。

目前茅台有進一步升級手段的趨勢。為了應對黃牛，在盒馬鮮生甚至對所有售出的飛天茅台採取先取瓶帽、再取貨的銷售策略。

雖然是牛年，茅台黃牛的日子會越來越難了，這大概就是本命年魔咒吧。

無論是醬香科技還是天價紙箱，茅台的“扭曲力場效應”源自於其無序釋放的龐大資本力量。

茅台持續搶佔熱搜的時候，許多人或許都要問上一句：“茅台股還能買嗎？酒還能屯嗎？”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首先要明白誰是茅台資本神話的締造者。

2020年，中國人均可支配收入3.2萬元；2021年，一手茅台股票的價格為20多萬元。

與以往瘋狂的中石油、中車等大盤股不同，相當多散户的入市資金甚至不如一手茅台的價格，高昂的入場成本擋住了大量希望進場的熱情散户，機構與海外資金成為茅台投資者的主力軍。

國內機構曾在2008年後持續減持茅台，持有量最低一度跌破4000萬股，2018年茅台股價暴漲後，受白酒熱度高漲、食品基金銷售好等因素，其持有量才逐步抬升至8000萬股以上。相比之下，海外資金在2014年開放進場之後就持續加碼茅台，其持股量與茅台股價呈現明顯正相關。

可以看出，海外資金（陸股通）是茅台股價的重要推動方之一。

據wind數據統計，陸股通的茅台持股量在短短几年中從0到突破1億股，成為僅次於集團本身的第二大茅台投資者，佔剔除茅台集團關聯控股外流通盤的22%，整體估值達2400億之巨。

天風證券報告顯示，不只是茅台，近3年消費品企業與美債收益率呈現高度負相關。美債利率目前處於歷史低位，某種程度上成為茅台等食品企業高漲的重要原因之一。

飛天茅台的批發價格也與茅台的資本市場表現呈現高度正相關。

光大證券報告顯示，2014年底飛天茅台批零價格與茅台估值同時到達低點，此後零售價與PE開始了波瀾壯闊的大反彈。零售價從每瓶800多元，上漲到每瓶3100元；PE則從8倍，上漲到73倍。疊加業績高速增長，茅台股價在6年時間裏上漲了超50倍，成為了“戴維斯雙擊”經典案例。

換言之，茅台的資本神話由國內外資本聯手推動，達到酒價與股價雙升的效果。但目前，這兩方力量都出現了一定的不確定性。

在資本端，隨着美債利率觸底、拜登政府的財政刺激政策等因素，美債出現了較高的上漲預期，成為諸多二級市場的重要不確定性。A股“抱團股”價格整體都出現了一定的鬆動。

在市場端，茅台通過強硬市場管理手段打擊囤積居奇的戰爭或將持續，“500元的紙箱”在短期內或難徹底消除。從長期而言，這種市場管理手段是必要且正確的，但在中短期必然會對批零市場結構帶來一定的不確定性。

茅台市值能突破3萬億、市盈率突破70倍，是基於飛天茅台有豐富的提價空間、以及陳釀酒有高昂的資產價值。但茅台畢竟產量有限，如今又面臨諸多價格限制，未來市值空間或許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

辛丑牛年，尷尬茅台的背後，是實實在在的挑戰。作為局外人，我們很難解答茅台可能遭遇的不確定性。

社會輿論對“醬香科技”的調侃，充分反映了社會對白酒行業的心態：錦上添花尚可，切勿貪杯。

因此，如果你是酒業小白，堅持“茅台是用來喝，不是用來炒”，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如果正好兼具閒心和運氣，搶瓶原價茅台、討個好彩頭，也算是這個魔幻世界給平凡人的一份新年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