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深度丨能源金屬“A股七雄”出海尋礦:從產業到資本的共謀與暗合

由 希學英 發佈於 財經

從錢學森的一封親筆信到今天,歷經三十年發展,中國在新能源汽車領域,不僅完成了0到1的突破,而且扭轉了油車時代與國際先進水平的巨大差距,與美歐站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甚至有望彎道超車。

作者 | 繆凌雲

跨越式發展與快速增長的產能背後,是對原材料的日益渴求。再加上鎳、鈷、鋰等“能源金屬”在全球的分佈並不均勻,出海尋礦成為新能源汽車企業成長壯大的必由之路,也是保障產業長遠發展繞不開的話題。

這注定是一條艱辛之路。

從格林布什,到芒廷帕斯;從澳大利亞,到剛果(金);從中非大陸,到北極圈內,一場場承載於資本,卻又遠高於資本的纏鬥與角力,在世界各地持續上演。

“油車”與“電車”的百年輪迴

“電動汽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物,甚至先於燃油車誕生。

早在1881年,世界上第一輛電池驅動的三輪車就已經出現;三年後,英國人托馬斯·帕克成功推出量產四輪電動汽車;1885年,內燃機汽車(三輪)才姍姍問世。

只不過,受制於電池技術的停滯,“電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解決速度與續航兩大硬傷——不到30公里/小時的車速,以及50公里左右的續航,在燃油車面前無異於玩具。於是,曇花一現之後,“電車”迅速沉寂。

這一沉寂,就是百年。

直至20世紀下半葉。一方面,1973年至1992年,因“中東戰爭”“兩伊戰爭”“海灣戰爭”連續引發了三次石油危機,讓全世界都深切感受到了促進能源多樣化、降低對石油依賴的重要性;另一方面,隨着汽車保有量飆升,汽車尾氣污染問題愈加受重視;與此同時,“石油美元”大背景下,歐盟舉起“清潔能源”旗幟,力推國際氣候談判,以《京都議定書》等體系,限制各國碳排放量。這一系列事件,為電能重回汽車舞台打好了基礎。

更加重要的是,百年積澱,電池技術的重大突破開始出現。

1976年,英國科學家威廷漢造出了可以充放電的鋰電池;1980年,美國教授古迪納夫嘗試以鈷酸鋰取代金屬鋰並獲得成功,鈷酸鋰電池有更大的容量、更安全的性能和更低廉的成本;1985年,日本吉野彰在兩者基礎上,研製出世界上第一塊可商用的鋰離子電池。

2019年,新能源發展已成燎原之勢時,這三位學者被共同授予諾貝爾化學獎,他們的貢獻正如那句頒獎詞——他們創造了一個可充電的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1997年,古迪納夫再次研製出磷酸鐵鋰電池,而磷酸鐵鋰,正是當下動力電池的主流技術路線,古迪納夫也被譽為“鋰電池之父”。

當然,除了鋰電,鉛酸、鎳鎘等方案都有被研究,目前亦存在磷酸鐵鋰、三元鋰乃至鈉等不同方向,出現更先進的產品也未可知。

與石油能源危機和技術突破同步的,是發達國家對於新能源汽車的愈加重視。

1967年,日本電動汽車協會成立,1976年,美國《電動汽車和複合汽車的研究開發和樣車試用法令》出台,以財政補貼等手段促進電動汽車業發展;1990年,歐洲“城市電動車”協會成立;1991年,日本《第三屆電動汽車普及計劃》明確提出,十年內電動汽車的年產量要達到10萬輛。

而在世界新能源汽車發展如火如荼之時,另一個東方國家,也悄悄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這個蓬勃的產業。

1992年8月22日,一封來自錢學森的親筆信,被放到了高層的辦公桌上。

82歲高齡的錢學森,在開篇寫到——“我國汽車工業應跳過汽油柴油階段,直接進去減少環境污染的新能源階段”……

實際上,就在一年前,中國“八五”科技攻關計劃中,已經出現了“電動汽車”的身影,與之並列的還有另一個熟悉的詞彙——“高速鐵路”。

學界關注和政策初涉,給我國新能源汽車行業撒下了一點點種子。

巧合的是,鋰也是核工業領域戰略物資,新中國對於鋰鹽廠的建設一直比較重視,再加上南巡講話,“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理念播散開來,作為高新領域的鋰業,迎來了新一波熱潮。截至1997年,我國碳酸鋰總產能佔據了世界的四分之一,已建和在建鋰鹽廠14家,其中包括“射洪鋰業”。

只是,1992年的中國,汽車產量剛剛突破100萬輛,人均GDP不過366美元,許多國人甚至沒有見過汽車。相比之下,這一年,全球汽車總產量為4871萬輛。

很少有人能想象,錢老信中所描繪的未來是一種怎樣的場景;更沒有人能料到,三十年後,在從燃油車向新能源車的賽道切換過程中,這個古老的東方國度能夠迎頭趕上,並在部分領域實現超車。

2021年,我國新能源汽車產銷量分別為354.5萬輛、352.1萬輛,同比分別增長159.5%、157.5%;其中出口31萬輛,同比增長304.6%。而全球新能源汽車總銷量不過660萬輛。

不僅如此,從動力總成、電驅、中控,到車身、底盤、內外飾,再到充電及配套,我國還擁有全球最完整的新能源汽車產業鏈體系。

不過,跨越式發展與快速增長的產能背後,是對原材料的日益渴求。

根據工信部數據,過去一年,我國“能源金屬”鎳、鈷、鋰,基本都出現了進口明顯增加的同時,產品價格大幅上漲的狀況。

▲ 圖片來 源:工信部

其中,電解鎳、電解鈷現貨均價分別為13.7萬元/噸、36.3萬元/噸,同比上漲25.6%、40.1%;碳酸鋰、氫氧化鋰現貨均價分別為12.2萬元/噸、11.3萬元/噸,同比上漲177%、117%;鎳礦、電解鎳分別進口4352.9萬噸、26.2萬噸,同比增長11.4%、100%;碳酸鋰進口8.1萬噸,同比增長61.7%;鈷濕法冶煉中間品、電解鈷分別進口29.1萬噸、6424噸,同比增長2.8%、3.4%,只有鈷精礦進口1.74萬噸,同比下降64.3%。

▲ 圖片來 源:滬鎳價格走勢圖

僅以2021年內來看,滬鎳期貨2021年初約為12萬元/噸,年末漲至近15萬元/噸;無錫電子盤鋰價指數,則從2021年7月5日的92,一路飆升至12月31日的367;央視新聞亦援引相關企業人士消息,稱碳酸鋰價格一年多時間,從5萬元/噸,上漲至目前的50萬元/噸。

快速發展的新能源汽車產業不斷推高着能源金屬的價格,並且已經傳導至下游車企,甚至終端消費者。

2021年以來,特斯拉在國內漲價6次以上,涵蓋多款車型;今年1月,小鵬汽車調漲全系車型價格,漲幅在5000元/輛左右,這其中有補貼退坡的因素,但小鵬也表示,“寧德時代(300750.SZ)電池價格大幅上漲,將逐步替換由中航鋰電供應”;蔚來、哪吒、極氪、威馬等其他新能源品牌均出現不同幅度漲價;長城汽車(601633.SH)則選擇了停售白貓、黑貓兩款車型,原因為“原材料價格大幅上漲,單台虧損超萬元”。

這一現象,正如天齊鋰業(002466.SZ)在其財報中描述的,中國鋰儲量位於世界前列,資源品種相對豐富,但是在國內更加強大的鋰鹽生產能力面前,鋰原料仍屬於短缺資源,50%需要進口。

並且,能源金屬在全球分佈並不均勻,如澳大利亞盛產優質鋰礦,印度尼西亞鎳礦儲量豐富,鈷礦主要集中於剛果(金)地區,這就使得原料短缺問題並非只存在於國內,亦存在於歐美、日韓這些新能源汽車發展迅速的國家。

今日之能源金屬,就像曾經的石油。2021年,我國原油對外依存度首次下降,但依舊高達72%,且絕大多數原油依舊使用美元結算。

時間無法倒流,1974年美元與石油的掛鈎無法阻止,但新能源時代,不能輕易將主動權拱手讓人。

1990年代:巧合、潰敗、重生

還記得射洪鋰業麼?

其1992年開工建設,1995年竣工投產,但進入市場不久,就碰上智利化工礦業公司(SQM)等國際巨頭鹽湖提鋰技術突破,產能釋放的同時,生產成本大幅下降。再加上設備、管理等多方面的問題,我國鋰業遭遇重大打擊,許多工廠要麼關停,要麼建成後無法投產,行業近乎全軍覆沒,只剩下新疆鋰鹽廠和射洪鋰業幾家還在支撐。

射洪鋰業的日子也不好過,投產十年,累計虧損6232.3萬元,截至2003年8月31日,淨資產評估值為-5813.76萬元,已資不抵債,給地方政府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包袱,改制成為必然。

考慮到資金實力和對行業的熟悉程度,射洪鋰業的供應商們也進入了候選名單,這其中,有一位名叫蔣衞平的人。

最終,蔣衞平和他的天齊集團,以1144.91萬元接手了射洪鋰業全部股份,2007年12月股份制改革後,公司變為“天齊鋰業股份有限公司”。順便一提,蔣衞平在給射洪鋰業做供應商時,貨源來自“塔力森”。

被鋰業危機改變命運的,還有李良彬。

當時的李良彬,擔任着江西鋰廠溴化鋰分廠廠長一職,親眼目睹了國內企業的低價策略,被洶湧而來的技術浪潮瞬間沖垮。他考慮良久,在穩定的工作與自由創造的空間中,選擇了後者,1996年,李良彬毅然辭職,和另外四人一同租下新餘市河下星海化工廠(慣稱“河下金屬鋰廠”),次年更名為“新餘市贛鋒金屬鋰廠”,即如今的“贛鋒鋰業(002460.SZ)”。

大浪淘沙的年代,故事不止於此。

1981年,初中畢業,養過雞、鴨、長毛兔、水貂,賣過豆芽的陳雪華,在浙江省桐鄉市翔厚村村辦化工廠找到了一份工作,工廠主要生產硫酸銅和氧化鎳,也會接觸到鈷行業。如果沒有意外,捨得吃苦又善於學習的陳雪華,或許能一直過着安穩的日子。

意外來了,1993年,在對外不斷開放,市場競爭加劇的情況下,國內大量村辦企業倒閉,翔厚村工廠也不例外。陳雪華的飯碗被砸了,他只好繼續“下海”創業,這一次,創業方向從“農業、畜牧業”,變成了“鈷”——幾口大鍋支起,華友鈷業(603799.SH),從這裏起航。

四年後,距離翔厚村300公里的安徽省全椒縣,在供銷社工作了十三年,一路做到主任的梁建坤則主動選擇了下海,創立了寒鋭鈷業(300618.SZ)的前身——寒鋭有限。

歷史的車輪重新轉動,新的玩家陸續登場。如果説,蔣、李、陳故事的註腳是勵志,那麼格林美(002340.SZ)與盛屯礦業(600711.SH)、盛鋅鋰能(002240.SZ)的誕生,一個偏向於情懷,一個借力於資本。

格林美創始人許開華本是中南大學冶金科學與工程學院的教授,一次赴日訪問研究期間,他與東京大學山本良一博士攀談良久,在交流了環境承載極限等方面感受的同時,接觸到了“城市礦山”等契合於商業邏輯的環境清潔與資源再生理念。

結合自己的專業優勢,2001年,從廢舊電池與鈷鎳回收入手的“Green Eco-manufacture(綠色環境製造)”公司,即“格林美”,在許開華的推動下應運而生。

至於盛屯礦業和盛鋅鋰能,它們皆為潮汕富豪姚傑雄資本運作而來。

盛屯礦業前身是姚傑雄旗下廈門雄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雄震集團”)。

2007年開始,雄震集團連續投資和併購三富礦業、鑫盛礦業、銀鑫礦業、風馳礦業等公司,向鋅、銅、鈷、鎳等礦業領域轉型,並於2011年完成改名;另在2016年、2017年,通過定增、股權轉讓等途徑,姚雄傑拿下原威華股份實控權,而後以併購形式向鋰、稀土進軍,2021年9月,更名盛鋅鋰能。

至此,天齊鋰業、贛鋒鋰業、華友鈷業、寒鋭鈷業、格林美,以及盛屯礦業、盛鋅鋰能,如今的A股能源金屬“七雄”悉數登場。

雖然紫金礦業(601899.SH)、中金嶺南(000060.SZ)等有色金屬企業也有鋰、鎳、鈷相關業務,但從整體業務構成考慮,這七家公司被劃入更細分的“能源金屬”領域。

出海尋礦,全球落子

眾所周知,絕大多數外國企業的中文名稱,都來自於音譯,並且不同時期,音譯的結果也有所不同。

就像現在的“可口可樂”,最早譯為“蝌蚪啃蠟”;就像曾經的“塔力森”,現被譯為“泰利森”。

泰利森,世界最大的技術級鋰精礦供應商,全球鋰資源市場份額佔比約30%,旗下澳大利亞格林布什鋰礦是全球最大的硬巖鋰礦,且出礦品質高、加工成本低,礦區氣候、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從1997年的“射洪鋰業”開始,泰利森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天齊鋰業的唯一原料來源。

2014年3月12日,經過一系列方案調整

後,天齊鋰業以30.41億元的價格,將泰利森51%的股份收入囊中。

消息一出,市場震動。

這是一場典型的“蛇吞象”行為,截至2013年6月30日,泰利森資產總額為19.46億元,淨資產14.82億元;相比之下,2013年底(調整前),天齊鋰業總資產、淨資產分別為16.79億元、8.65億元。

收購過程更加驚險,蔣衞平自己實力有限,最終中投公司馳援參股,在工商銀行、瑞士信貸集團等機構的貸款支持下,才補足了資金缺口。為了降低收購失敗對上市公司的影響,採取的是天齊集團出面,交易完成後裝入天齊鋰業的曲線策略。

實際上,對蔣衞平來説,一口吞下泰利森並非本意,他的計劃是“慢慢來”。

在接受《上海證券報》採訪時,蔣透露,“我們與泰利森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每年的價格談判都非常艱苦。我們早就有心收購它,但也意識到實力不夠”,分期分批地購買泰利森股票或是一個更優的選擇。

奈何2012年,風雲突變,另一家鋰巨頭美國洛克伍德,欲以45.54億元現金收購泰利森全部股份。如果該收購最終完成,對天齊鋰業來説是“可能致命且難以接受的”。

蔣衞平判斷,作為全球鋰化工三巨頭之一,洛克伍德已擁有智利阿卡塔瑪鹽湖資產,收購泰利森後,其完全可以將泰利森關掉用作戰略儲備。而正如上文所説,天齊鋰業高度依賴着泰利森的原料供給。

供應鏈危機下,阻擊洛克伍德,以高價搶購泰利森成了唯一的出路。

當然,此次併購給天齊鋰業帶來的好處是巨大的,收購完成後,不僅可以形成產業協同鎖定貨源、降低成本,而且能夠借鑑先進技術,提高自身水平。從財務數據來看,2014年,天齊鋰業扣非淨利潤1.05億元,相比2013年的0.14億元大幅提高,毛利率、淨利率也分別從2013年的16.97%、-27.5%,提升至2014年的32.23%、19.79%。

天齊鋰業在泰利森事件中所面臨的困境與最終的選擇,稱得上我國能源金屬行業的縮影。

特別是親身經歷了1990年代,國際巨頭降維打擊之下,我國鋰業毫無還手之力,近乎一夜崩盤、潰不成軍的那批企業家們,更能深切感受到,將發展命脈握在自己手中的重要性。就像華友鈷業陳雪華曾説過的,“如果原料問題不能得到根本性解決,終有一天要無米下鍋”。

於是,出海尋礦,成為了七家企業共同的執念。

▲ 圖片來源: 各公司公告、官網、招股書

2003年6月,陳雪華親赴非洲“找米”,在資金實力有限的情況下,先於2006年投資數百萬美元,設立原料採購點;而後2008年,一舉收購MIKAS和COMMUS公司兩家剛果(金)礦山企業,成為第一批買下當地礦山的中國企業。

2007年,剛果(金)出台原礦出口禁令,同年,寒鋭鈷業投資設立剛果邁特礦業,進行鈷、銅礦的採購,同時一度持有剛果邁特10942號礦山採礦權(2019年失效),2021年末申請港交所H股上市時,寒鋭鈷業再次表明了繼續在全球範圍內尋找及投資礦山的計劃;2011年4月,剛剛完成上市的贛鋒鋰業,便對加拿大國際鋰業進行投資,而後一路高歌猛進,對愛爾蘭Blackstair鋰輝石、阿根廷Mariana滷水礦、澳大利亞RIM等多個項目和公司進行投資。

2017年,在國內十年狂攬七家礦業公司後,盛屯礦業拿下萬國國際礦業16.67%股權、英國CMI25%股份,正式進軍境外優質礦產資源;2021年9月,其兄弟公司盛鋅鋰能從華友鈷業手中全資收購阿根廷SESA公司,後者運營的UT聯合體經營着阿根廷SDLA項目(Diablillos鹽湖)。

2018年,天齊鋰業再度出手,拿下SQM23.77%股份,成為其第二大股東,而SQM,正是二十年前掀起鹽湖提鋰技術風暴,橫掃中國鋰業的公司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位於產業鏈中下游的格林美,也在2018年9月,開始了印尼鎳資源項目投資之路;另外,它在韓國、歐洲等地建立或籌建電池回收基地,是前景不容忽視的海外“城市礦山”。

截至目前,A股七家能源金屬上市公司,至少已在澳大利亞、智利、阿根廷、墨西哥、愛爾蘭、津巴布韋、贊比亞、剛果(金)、印度尼西亞等全球主要礦區進行過投資佈局。

如果將視角放大,還能看到,中國中冶(601618.SH)、盛和資源(600392.SH)、紫金礦業、洛陽鉬業(603993.SH)等身份、規模、行業都不同的企業,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出海尋礦。

▲ 圖片來源 :各公司公告

從業績來看,隨着新能源汽車的爆發,能源金屬上市公司們正迎來收穫期,2021年,均取得了亮眼的成績,多家公司扣非淨利潤出現數倍的漲幅。

流動的資本,交錯的軌跡

十數年出海路,鮮花遍地卻也佈滿荊棘。

首先,是能源巨頭們的激烈競爭,甚至刻意搶食。

泰利森事件不再贅述,2017年兗州煤業(現“兗礦能源 600188.SH”)與嘉能可的澳大利亞“獵人谷”煤礦爭奪戰更是血腥度拉滿,先出手的兗煤遭遇嘉能可突襲,多輪慘烈交鋒後,最終成交價格高出初始報價約20億元人民幣。

中資企業之間也不可避免存在碰撞。例如贛鋒鋰業與寧德時代對加拿大千禧鋰業的爭奪,紫金礦業與寧德時代在加拿大新鋰公司的競爭。

其次,礦山鹽湖大都位於人煙稀少的郊野之地,一般基礎建設差,生活條件簡陋,交通運輸不便,勞動力缺失……部分地區還可能存在戰亂。

寒鋭鈷業“10942號礦山”遲遲沒有開發,因為“距離剛果邁特約300多公里,沒有公路和電力供應。如果開採,需要自建道路和自建發電或長途輸變電設施,投資金額巨大”。

正如一些紀錄片中所看到的,非洲很多礦石是由當地民眾手挖肩扛開採出來,許多兒童也會參與類似工作,因此不時會遇到“人權組織”的抗議。

除此之外,懸在中國企業頭頂上的另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是對規則的不熟悉。

著名的2008年中鋁力拓併購案中,受金融危機影響,債務壓頂的力拓向中鋁尋求資金支持。原本一帆風順,就連澳大利亞競爭和消費者委員會、德國政府、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等都已經亮了綠燈,最終卻因力拓股價反彈後,改變了主意,以董事會投票進行了否決。面對這家一度在手的世界三大鐵礦石供應商之一,中鋁痛失好牌。

作為重資產、長回報項目,礦業併購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挑戰——資金。

▲ 圖片來源: 各公司財報

從上圖可以看到,雖然七家公司資產負債率大都不算特別高,但對比借款,手中的貨幣資金並不寬裕,這還是上市之後,他們頻繁再融資的情況下。特別是連續兩次大額併購的天齊鋰業,一度陷入百億級債務危機,不過2021年業績回暖,能緩解一些壓力。

面對種種難題,抱團取暖、以合作代替競爭成為越來越多企業的選擇。

最典型的,是印度尼西亞蘇拉威西。

在這個因《流浪地球》為人熟知的島嶼上,埋藏着全球20%的鎳礦資源,也吸引了華友鈷業、贛鋒鋰業、格林美、億緯鋰能(300014.SZ)、盛屯礦業、盛鋅鋰能、中偉股份(300919.SZ)、青島中程(300208.SZ)、龍蟠科技(603906.SH)等一批中國企業抱團投資。

2018年,格林美與新展國際、廣東邦普、印尼IMIP、阪和興業合資成立青美邦新能源;

2021年5月華友鈷業與億緯亞洲、香港永瑞等共同投資設立印尼華宇鎳鈷;

2021年9月23日,盛鋅鋰能與新加坡STELLAR在印尼共同組建合資公司;11月9日,龍蟠科技亦公告稱與STELLAR共建公司。

這其中,廣東邦普對應寧德時代,億緯亞洲對應億緯鋰能;新展國際、印尼IMIP、香港永瑞、STELLAR等公司,背後則是同一家企業——青山控股。

抱團取暖之下,還能充分發揮國人自帶的“基建”屬性,在投資興業的同時,改善當地民眾的生活,實現共贏。畢竟“修了路,才能一起富”。

合作亦不止於中資企業。

早在2011年,紫金礦業就認購過嘉能可的可轉債與股份;2019年,格林美與嘉可能簽訂了鈷原料戰略採購協議,後延長至2029年……

國際博弈下,各方資本犬牙交錯,競爭與合作,輪番上演。

期貨!期貨!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每個時代又有每個時代的難題。

2022年3月,一場突如其來的“倫鎳風暴”,讓國人知曉了“世界鎳王”青山控股的存在,也感受到了對手的兇殘與狠辣。

如果説,經過多年摸索,在一次次併購大戰中,中外企業互有輸贏,但在期貨這個金融舞台,留給我們的更多是傷痛。

中航油、國儲銅、株冶鋅、原油寶,四次逼倉,四次慘敗。短短十二字背後,是國家、國企、民企、機構、個人各個層面的重大損失。

此次青山控股遭到狙擊,雖然從目前來看,局面似乎正在好轉,但很顯然,不能期待每一次風險,都用非常規方式來解決。

就像中航油事件中,套保被做成投機;就像倫鎳事件中,頭部企業鉅額單量的交叉套保,應該有多重預案應對極限逼倉。

前車之鑑猶在,許多問題本可以有着更加從容的解決方案。

時光流轉,從錢學森的一封信到今天,能源金屬企業出海尋礦一路波折,但終究為他們自己,也為我國新能源汽車產業,構起了一道護城河。

當然,一個產業的發展,並不是單線向前,而是多條道路齊頭並進,又相互交織。

1993年,劉金成開始擔任“國家新型儲能材料工程中心”技術部經理,參加863鎳氫電池產業化攻關工作;

同年,北京有色金屬研究院在深圳成立比格電池有限公司,王傳福出任總經理;

1999年,曾毓羣被提為新科電磁工程總監。

巧合的是,我國動力電池領域三個重要企業的創始人,都是理工科出身。另一個故事,也將從這裏開始——《A股動力電池江湖錄》。

責任編輯 | 曹婧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