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國寶：反壟斷風暴之下，貝殼新掌門彭永東如何應對？

彭永東或許比誰都明白，從左暉手中接過的“棒子”，不輕鬆。

出人意料的，不是彭永東順利接班左暉——這一位貝殼內僅次於左暉的“二號首長”，從性格、做事風格，再到功績等方方面面，都是此次接班不二人選。

真正值得玩味的，是時間。

5月24日，貝殼宣佈公司聯合創始人、首席執行官及執行董事彭永東接替左暉擔任貝殼董事長一職——這距離左暉離世僅過去四天，更快於貝殼5月20日提出的“兩週內適時發佈公告”。

貝殼這一份重大且迅速的人事決定，背後，似乎有着一種無形且巨大的受壓迫感。

在彭永東正式接班的第二天，外媒就傳出監管入駐貝殼開展反壟斷調查的消息。反壟斷三個字的驚天能量，更引得當日貝殼股價震盪，一度下跌超10%。

隨後，這被貝殼官方出面澄清為一則“假消息”。但是，緊張的空氣已經開始蔓延。

十年前，戰略諮詢出身的彭永東給予了左暉一次至關重要的戰略指導，從此，拉開了貝殼系下一個十年互聯網線上的序幕。如今，十年過去，彭永東不再是那個出主意的人：

他終於走到了抉擇時刻。

一、反壟斷烏雲密佈，“虛驚一場”打上了引號

剛剛接手貝殼的彭永東，遇到了遠超商業外的巨大考驗。

“中國市場監管總局已經開始對地產中介貝殼找房啓動反壟斷調查。”在2021年5月25日，路透社這一個極具爆炸力的消息，引得市場一陣騷動。隨後，該消息被貝殼證為不實。可難免令人聯想到阿里收到反壟斷罰單前，在微博上左右橫跳的回應。

反壟斷的烏雲仍在密佈，“虛驚一場”是要打問號的。問題，依舊擺在彭永東和貝殼的面前。

這不是一種無端的猜測。

實際上，今年的4月13日，在公佈阿里反壟斷調查的第3天，市場監管總局會同中央網信辦、國家税務總局就先後約談了34家互聯網平台企業，要求各家在一個月內全面自檢自查，並向社會公開《依法合規經營承諾》，接受社會監督。

其中，貝殼是唯一一家房產中介平台。

作為唯一，貝殼踩中了兩道高壓線。一是房地產調控日益進入深水區後，對二手房市場密集的調控已經開始。北京、上海、杭州、成都、深圳、蘇州、武漢等各地，或下架房源，或對二手房提出調控目標，或對高價二手房源直接喊停：地方政府已經向貝殼率先“亮劍”。

二是，如今坐擁超40萬房產經濟人，市佔率已經超過10%，交易總額達到了驚人的3.5萬億的貝殼找房，已成為僅次於阿里巴巴的中國第二大商業平台，並且已經顯露出利用優勢地位謀取不當利益的傾向。

可以説，貝殼的外部重壓，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不過，昨日的因，促成了今日的果——貝殼當下面臨的外部監管重壓，實際是自身出了問題。

這個問題，不是要否定貝殼這些年取得的成績。實際上，貝殼是否具有顛覆性的商業創造，是否真正促進了行業健康發展，這是第二性的問題——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一句話：貝殼是否利用自己的行業優勢地位，去謀取了不充分競爭下那些不正當的市場利益，從而破壞了行業生態？

從結果上看，或許是的。被調侃為“貝殼炒房”的貝殼，既有着線上流量的絕對話語權，又是線下交易最大的巨頭，雖然，貝殼一直被譽為“行業重塑者”，但他卻有着一個致命的邏輯漏洞：

一個能改寫遊戲規則的玩家，他還能繼續遵守規則嗎?

如果僅靠自覺，這有悖於商業邏輯。某種程度上説，靠佣金盈利的貝殼是房價和租金上漲的天然受益者，而這些年，他究竟扮演何種角色，是否對市場惡性抬價？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問題。

更重要的是，貝殼已經逐漸出現出利用“行業優勢地位去謀取不充分競爭利益”的傾向——今年年初，從上海到深圳、廣州、成都、鄭州，再到重慶，貝殼宣佈上調中介費到2.5%-3%，引來了巨大爭議，甚至是一片罵聲。

甚至，左暉在世時曾指出：中國2.5%左右的中介費，相比發達國家的6%，仍有很大提升空間——可以肯定的是，如若下一步彭永東領導的貝殼繼續提升佣金，勢必將引來更大的風波。

雖然在全國範圍內看，貝殼沒有佔據絕對的壟斷地位，但近年來這家公司的發展速度已經非常驚人。而在局部地區，貝殼已經做到了絕對的控制權——包括北京、成都、天津、鄭州、西安等，貝殼都已經成為了市場的絕對控制者。

如果説，人羣習慣用道德去評判商業，資本習慣用利潤去衡量一切，那麼，監管的核心則是：在涉及老百姓衣食住行的領域裏，必須確保一個充分競爭的市場氛圍，確保一個健康良性的商業生態。

此時，一家獨大，坐地收錢——此類橫貫歷史，已危害歷史千百年的“食利者”行為，在今天，勢必將遭到重創。

從這點上説，戰略諮詢出身的彭永東，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扭轉一局面，如何“刀刃向內”，又如何跳出商業思維在更高的維度對貝殼進行調整，或許才是他最該關注的重點。

畢竟，現在還不是“摘桃子”的時刻。

二、危急關頭，為什麼是彭永東？

選擇彭永東的，不是貝殼，不是左暉，而是彭永東自己。

“我自己很清楚，貝殼是彭永東和團隊的事。”早在2019年，左暉在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便如此表示。

獨當一面，挑起大梁——這是十多年前，身為IBM戰略諮詢顧問的彭永東，空降到鏈家後交給世人的答案。在這十年間，彭永東出色完成了一件至為關鍵的事：帶領團隊，做出了貝殼找房。

2010年加入鏈家後，彭永東在2014年創立房產服務平台“鏈家網”出任CEO，四年後，在彭永東的操盤下，貝殼找房橫空出世。

這是一個房地產中介擁抱互聯網的故事，也正是這一段經歷和功績，讓人們看到了年僅42歲的貝殼新任董事長，身上無限的可能。

為什麼是彭永東？

某種程度上説，如果離世的左暉奠定了公司的價值觀和結構框架，那麼，彭永東更像是公司的智慧大腦和控制力中樞。加入鏈家的十多年間，彭永東身上貼近實際、嚴謹、篤定、戰略眼光獨到，正成為人們評價他繞不開的幾個標籤。而據接觸過他的人描述，這位戰略諮詢出身的CEO，自驅力極強。

更重要的是，彭永東曾在鏈家戰略轉型關鍵時期，用自己關鍵的方法，起到了關鍵作用。

2010年，在彭永東從IBM加入鏈家後，他帶着僅有幾人的小團隊，開始籌辦“貝殼”。在此期間，彭永東身居一線，親自到門店賣房，深刻感知到市場的一手的數據和信息，用調查市場為後續工作鋪路。

追求真實，力求嚴謹，這是彭永東工作中一個明顯的特徵——曾有一位貝殼中高層人士透露，最初從互聯網大廠到貝殼面試時，一度懷疑自己來錯了行業。直到彭永東提問：有沒有做過實際業務，有沒有感知過行業裏真實的個體之後，他最終決定加入，並參與到線下實際業務中，“這是他對我超出工作範圍內的人格塑造”。

數字是代表不了真實世界，比數據更重要的，是它背後商業世界裏面真實發生的事情——彭永東曾寫過了一封《關於真實》的公開信中，就提出要在數字之外尋找“意義真實”，並去長期堅持。

而彭永東在戰略上前瞻性，也是眾多人評價：彭永東與左暉，在各方面都高度默契、一致，是不可多得的戰友的原因所在——“能看得很透徹，能看得足夠的宏觀，在設計或者孵化、培育一些生態”，“他是那種策略型的領導，想機制、想戰略、想策略”。戰略超前、善於頂層設計，這是很多人對彭永東的共識。

“相信相信的力量”這是左暉離世前，曾發佈的內部信上的第一行字。

如今，故人離去，貝殼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彭永東也走到了抉擇時刻——這一次，他是否能再度力挽狂瀾，是否能將處理好行業與生態的關係，是否能帶領貝殼真正去做難而正確的事情？

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問題，也是一個需要一些寬容和時間，才能得到的答案。

任何企業在不同時段，都會面臨着不同的危難。重要的是，不是一味唱衰，而是：

相信相信的力量，做難而正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