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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鐵軍:讓鄉村振興成為中國經濟的第三資產池

由 沈建伏 發佈於 財經

“中國的經濟發展,正在發生重大的轉向,轉向鄉村振興。由此,鄉村的物業,鄉村的資源型資產的開發,將會構成吸納投資的第三資產池,有力地支撐國家經濟向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做戰略轉型。”在5月26日舉行的“2022新京智庫春季峯會”,著名三農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温鐵軍説道。

 

著名三農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温鐵軍。


三重壓力背後的戰略轉型

 

2022年的第一個季度結束,區域衝突、新冠疫情的影響仍在持續,經濟發展的壓力仍未緩解,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

 

“除了三重壓力,還有一個很少被分析人士關注的因素,即在2020年我國已經提出的國家發展戰略轉型。”温鐵軍説,“這個重大轉型,就是從原來深入融入全球化、主要依靠進出口的外向型經濟拉動經濟的增長,轉向國內大循環為主的國內國際雙循環。事實上,這一戰略轉型在2018年貿易爭端以來已經初見端倪,來自外部的挑戰,直接影響着中國的經濟發展。從2018年至2022年,部分西方國家敵視並且排斥中國的趨勢已經非常明顯,仍然寄希望於原來的發展方式,繼續追求加工貿易為主的外向型經濟高增長,必然是高風險的。”

 

除了國際因素之外,國內發展模式的轉變,也是戰略轉型成本暴露的原因之一,温鐵軍説,“以前是出口導向的生產模式,使經濟發達地區集中在東南沿海一帶。但實際上,這些發達地區連本省的欠發達地區都難以帶動,和國內的設備製造業、上游的重工業等連接不深。最終,我國的鋼鐵、石油、化工等工業,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向全球出口而生產。在客觀上,給資源環境帶來了沉重負擔。這種以單純GDP為目標的粗放數量型增長,本就難以持續,必然要調整,客觀上也已經造成調整成本。”

 

經濟下行在戰略轉型的成本之中

 

據此看,從去年到今年國內經濟下行的背後,國際形勢惡化的影響,國內戰略調整的轉型成本,無疑都是經濟下行的重要的影響因素之一。

 

“很多人認為中國經濟低增長主要是受到了短期政策的影響,但我認為,還是要尊重客觀事實,以比較平和的心態去看待2022年初的經濟下行現象,其實際原因,更主要的,可能還是要考慮發展戰略的調整成本。”温鐵軍表示,“除了國際因素之外,戰略調整本身應該是在預期的成本之中。”

 

但調整並不容易,温鐵軍解釋,“其實,早在2003年就提出科學發展觀,放棄單純追求GDP的增長目標,轉為可持續、包容性的發展,企業也要轉向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但實際上,就在2003年,中國的外國直接投資成為世界第一,大量的外國製造業進入中國。客觀上導致了中國進一步深度融入全球化,而且主要為跨國公司做大量的中間品的生產。這一過程中,形成各種不同的內外利益交錯連接的關係,這也是多年後仍然沒有完成調整的原因之一。”

 

2018年後,國際國內從生產過剩向資本過剩的變化加劇,温鐵軍認為,這也是戰略調整得以加快因素之一,“所以我們判斷經濟下滑是長期問題演變而成,尤其不能簡單歸結於近期政策調整本身的問題,而是要看到戰略調整的難度,已經顯露出的調整矛盾,以及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格局是否得以進行的體制原因。”

 

二十年中的兩大資產池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後,中國緊急啓動國債投資拉動經濟的方式,温鐵軍認為,這一舉措是一次明顯的逆週期調節,客觀上打造了基本建設這個第一資產池。

 

“無論是當年提出的西部大開發、天然林保護造林種草,還是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振興,抑或是後來提出的中部崛起,都相當於把過去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矛盾,用國債投資的方式適當化解,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到新世紀初,大約十年的時間,投入了九萬億左右的投資。”温鐵軍介紹,“這些投資在客觀上不僅拉動了國內經濟增長,而且留下了巨大的水電路氣、機場碼頭、三縱兩橫高速公路網,這些基建財產相當於形成了第一資產池。”

 

在十多年的時間中,由於這些基礎設施資產遍及沿海地區和各大城市,温鐵軍説,“這一現象,客觀上奠定了第二資產池的條件,也就是房地產發展的基礎。與之同期的跨週期調節是在2005年,國家明確把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作為國家八大戰略之首,提出國債投資要適當轉向,針對城鄉發展的不平衡現象,增強鄉村投資。”

 

然而,2008年的金融危機,影響了這一戰略的實現,“中國儘管想要改變城鄉不平衡發展的格局,但是在全球危機影響下,不得不緊急追加四萬億投資去救沿海的外向型經濟,客觀上使得沿海和大城市,有了進一步發展房地產的條件,於是在2010年之後,中國進入了以房地產作為第二資金池吸納大規模投資的客觀結構。”

 

當前應適時打造第三資產池

 

從2010年到2020年,中國的房地產爆發式增長,“短短十年中,中國造了世界最多的房子,用了最多的水泥鋼筋和大量的原材料,這一方面使中國保持了高增長,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房地產的相對過剩。”温鐵軍説,“當房產從生活必需的消費品轉為投資品之後,派生出了另外一個作用,即吸納了大量的流動性,這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極為深遠。”

 

隨着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未來的社會經濟發展,是否也會因此轉向?温鐵軍認為,這個轉向是生態文明大戰略下的鄉村振興。

 

“鄉村的物業和資源型資產的開發,將會構成第三資產池,有力地支撐國家經濟向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做戰略轉型。”温鐵軍説,“鄉村振興要更加關注生態產業化,這跟以前想象的,把農村土地集中起來搞一個連片的、規模化的大農業完全不一樣。今後中國將會把鄉村振興作為國家生態文明戰略的基礎領域,帶動城鄉融合,推動各個方面的社會投資進入縣域經濟,同時推動農村的三變改革,讓農民得到長期財產性收入。”

 

和已經開發多年的城市不同,温鐵軍認為,鄉村在“生態資本深化”方面擁有相當大的潛力。“當然,最為重要的是,如何讓農民在空間生態資源價值化的一次分配領域中,得到他們應該得到的利益,只有更完善地保障農民的權益,讓他們有長期分享財產性收入的能力,他們才能為下一個一百年中共同富裕的大目標,主動推進鄉村的生態化發展。”

 

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