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才是巴菲特傳人
在全球動盪時局下,特斯拉CEO馬斯克試圖給財產大幅縮水、生活壓力倍增的美國人指一條明路。
過去兩個月,受俄烏戰爭等因素影響,美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創下近四十年最大漲幅,其中油價一個月上漲24%。再加上通脹率高企,居民生活成本大增。
3月14日,馬斯克在社交媒體Twitter上表示:“一般來説,在高通脹時期,擁有實體資產,比如房產,或是你覺得能夠生產好產品的公司股票,要好於持有美元。”
這一觀點與“股神”巴菲特不謀而合。2009年,巴菲特曾勸告深陷金融危機的美國人,抵禦通脹的最佳方法之一是“擁有一家極好公司的一部分”,也就是買股票。
馬斯克這位財富新貴,難得與“老錢”巴菲特達成相同看法。兩人雖然並未撕破臉皮,卻也常常意見相左,隔空battle。
例如,馬斯克一直對“護城河”不屑一顧,認為創新速度才是關鍵;而巴菲特是這套理論的忠實擁躉,認為這是偉大企業的必備品。馬斯克後來吐槽,自己不是巴菲特的粉絲,“他每天就是坐在那裏,閲讀各種超級無聊的年報”。
馬斯克與巴菲特老搭檔芒格的關係也不融洽。特斯拉創業之初,芒格曾當着馬斯克的面,公開表示特斯拉將如何失敗;投資比亞迪後,又譏諷馬斯克不如王傳福有自知之明。馬斯克多年後仍然耿耿於懷,時常把芒格這番言論拿出來“鞭屍”,以證明他看走了眼。
巴菲特和芒格麾下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是美國頂級投資機構的代表。每股高達50萬美元的價格,將絕大多數草根投資者拒之門外,註定只為金字塔尖人羣服務。馬斯克與兩位投資巨鱷公開對線,無形中帶有“勇士鬥惡龍”的英雄氣質。
與此同時,馬斯克對普通人格外親善。除了指導大家理財外,他常常回復Twitter評論,還會時不時點出幾隻股票的名字,變身美股“帶頭大哥”,讓粉絲從股市分一杯羹。
2021年,馬斯克在Twitter上先後翻牌加密社交軟件Signal、遊戲零售商GameStop、語音社交平台Clubhouse等公司,相關股票一飛沖天。有粉絲表示,跟着馬斯克買股票,自己一天就淨賺20萬美元,一週賺了60萬。
此外,馬斯克在遭到外界關於避税的指責後,在Twitter上發起投票,讓粉絲決定是否賣掉10%特斯拉股票,並最終履行承諾,導致特斯拉股價單日下跌5%。在格外注重納税義務的美國,此舉讓馬斯克在網民中博得一片好評。
在互聯網上,馬斯克努力營造一種不向華爾街彎腰、桀驁不馴的“反建制”形象,很符合網絡時代的大眾口味。但這並不是馬斯克作為投資者的唯一面目。
通過持倉分析可以發現,馬斯克是巴菲特式長期主義的堅定踐行者。對於看好的公司,尤其是特斯拉和SpaceX,他從未進行任何實質性減持。
例如,馬斯克去年總計拋售和捐贈特斯拉股票共計2070萬股,價值超220億美元。但通過行使期權,馬斯克獲授2280萬股,持股比例仍為17%左右,為最大個人股東。
更重要的是,過去二十多年間,馬斯克以投資為紐帶,逐步構建起強大的商業、技術和人脈網絡,將硅谷工程師、學界專家和政府決策人士囊括其中。遇到困難時,他總是能夠在各界精英的扶持下化險為夷;而在高光時刻,他又以多種方式回饋合作伙伴。
另一方面,他憑藉超出常理的投資舉動和言論,成為媒體和網民寵兒,總是免費佔據大量版面。追捧者逐漸形成“馬斯克神教”,反過來又助推馬斯克在商業上的成功。
一邊調戲投資巨頭、怒拋百億股票,帶着草根網民炒股致富;一邊握緊優質籌碼、嚴守股票倉位,搭建橫跨全球的政商關係網,這種兩面性造就了今天的馬斯克。這位在公眾視野中充滿表演慾和戲劇感的世界首富,已經以傳統方式構建了一座隱形投資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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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拉和SpaceX是馬斯克商業版圖的兩塊基石。其中,SpaceX由馬斯克親手創建;而特斯拉雖然另有創始人,但馬斯克事實上扮演了創業者而非投資人的角色。
在兩家公司的基礎上,馬斯克通過一系列投資,構建了硅谷“馬斯克系”。
2003年起,馬斯克在股權投資市場頻頻出手,標的包括太陽能電池板安裝公司SolarCity、數據中心軟件公司Everdream、遊戲軟件開發商Game Trust、人工搜索引擎公司Mahalo等。
馬斯克入股時,這些公司均處於草創期,其創始人與馬斯克或多或少存在關聯,要麼是親戚朋友,要麼是曾一起創業的夥伴。
例如,SolarCity和Everdream創始人林登·賴夫(Lyndon Rive)是馬斯克堂兄,Game Trust創始人阿迪奧·萊西(Adeo Ressi)是馬斯克的大學室友,Mahalo創始人詹森·卡拉卡尼斯(Jason Calacanis)則是萊西的好友。
馬斯克最著名的投資當屬移動支付工具Stripe。2011年,他和前創業夥伴、PayPal創始人彼得·蒂爾(Peter Thiel)及其他機構投資者向Stripe入股200萬美元。歷經十年發展,Stripe已成為歐美最大移動支付服務之一,去年3月估值達950億美元。
通過投資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馬斯克獲得豐厚的財務回報。這些公司彼此呼應、相互扶持,在馬斯克創業的至暗時刻雪中送炭。
例如,2008年底,特斯拉的現金流幾近枯竭、瀕臨倒閉。馬斯克迅速賣掉持有的Everdream公司股份,換來1500萬美元。此外,剛剛拿到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訂單的SpaceX也借了一筆錢給特斯拉。多方籌措下,特斯拉最終挺了過來。
此外,SolarCity在發展初期需要大量資金,情況相對較好的SpaceX通過購買債券的方式為之輸血。2015至2016年間,SpaceX購買了2.55億美元的SolarCity債券,馬斯克本人也購入6500萬美元。
獲得低成本資金後,SolarCity迅速啓動上市,但由於虧損嚴重很快被私有化,併入特斯拉。如今,基於太陽能發電的儲能業務已成為特斯拉增長最快的板塊之一,每季度貢獻近10億美元營收。它還有助於特斯拉拓展充電網絡,與電動車業務形成協同效應。
2010年後,隨着特斯拉產能爬坡和SpaceX訂單不斷增長,馬斯克的商業帝國漸漸遠離崩塌邊緣。他開始把投資範圍擴大到一些更加前沿的領域。
AI(人工智能)是馬斯克的投資重點之一。他在2010年參與了AI公司DeepMind的天使輪融資,四年後該公司被谷歌收購,外界猜測交易金額為4~6億美元。
DeepMind出售僅一個月後,馬斯克又投資了創業公司Vicarious,據稱將“建立下一代AI算法”。第二年,他又向未來生命研究所(Future of Life Institute)捐贈1000萬美元,後者的研究方向是如何確保人類對AI擁有絕對控制權。
雖然特斯拉的自動駕駛技術大量運用AI,但馬斯克一直對這項底層技術不太信任,將研發AI稱作“召喚惡魔”。他宣稱,自己投資AI是為了保持對該技術的瞭解,同時降低AI發展的風險。
有趣的是,馬斯克如此恐懼AI,卻在2021年8月發佈一款人形機器人,並宣稱將在2022年使其具備人類性格。在打造新資本故事的壓力面前,馬斯克也不得不暫時忘記“AI統治人類”的恐懼。
除了讓機器更像人類,馬斯克對於人體改造的興趣也不小。
馬斯克曾投資DNA測序公司Halcyon Molecular,但該公司在激烈競爭中很快陷入困境,兩年內燒光融資關門大吉。他還在2015年5月投資做大腦信號監測產品的Neurovigil,次年又入股了腦機接口公司Neuralink。
馬斯克對於Neuralink偏愛有加。2020年,他使用一頭活豬演示該公司的腦機接口技術,精準預測豬的行為軌跡。按照他的想法,Neuralink將造福癱瘓人羣,幫助他們恢復行動能力,2022年將在人體上展開實驗。
然而,Neuralink已經遭到不少批評。一家非營利組織指出,該公司使用23只猴子做實驗,其中15只已死亡。有關生命倫理的爭議,有可能馬斯克這筆投資的回報期大幅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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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電動車、運載火箭、AI、腦機接口等尖端科技外,馬斯克的投資對象還包括美國政府。這些“投資”既包括真金白銀,也有審時度勢的站隊和表態。
新能源汽車和商業航天是馬斯克商業版圖的兩大核心。它們除了面對傳統公司的激烈競爭,還需要克服重重監管阻力。
特斯拉不僅要和通用、福特等美國老牌車企競爭,還要竭盡全力爭取政府補貼,以抵消產品研發和產能爬坡階段的鉅額虧損;而SpaceX除了要和波音等巨頭競爭外,還必須博得隸屬美國政府的NASA的青睞。
馬斯克必須小心處理與每一屆美國政府的關係,並通過政治遊説和獻金等手段影響政策。
美國一家民間智庫的報告顯示,SpaceX剛成立就制定了詳細的尋求政治支持的計劃,僅遊説美國國會就累計花費逾400萬美元。去年,SpaceX和特斯拉的遊説費用超過200萬美元。
馬斯克本人也參與其中,2002年以來在不同的競選活動中捐款約72.5萬美元。他曾坦言:“為了讓你的聲音能在華盛頓被聽到,你必須捐出一些錢。”
此外,馬斯克還通過提前站隊,下注美國總統候選人。至於是否認同他們的政治理念,從來不是馬斯克的關注重點。
馬斯克自稱是奧巴馬的狂熱粉絲,曾在後者的一次競選活動上排隊6小時,只為與他握手。而在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馬斯克又搖身一變,與特朗普過從甚密,進入其智囊團。
這兩次押寶都大獲成功。奧巴馬和特朗普先後登上總統高位,馬斯克迎來收穫期。
特朗普(左五)馬斯克(最右)
美國一家非營利組織在報告中指出,2007~2018年間,特斯拉累計獲得35億美元政府補貼,約相當於谷歌的4.6倍、蘋果的5.1倍。SpaceX同樣收穫頗豐,成為NASA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還在2020年拿到美國空軍6.53億美元的訂單。
但2021年初拜登當選美國總統之後,馬斯克暫時“失寵”。
過去一年裏,拜登出於多重考慮,在涉及新能源汽車的議題上,頻繁向美國傳統車企通用汽車等示好,卻長時間對特斯拉視而不見,也未邀請馬斯克與其會面。受到冷遇後,馬斯克在Twitter上對拜登展開人身攻擊,稱他為“人形濕襪子木偶”,又向媒體發郵件稱“拜登故意忽略特斯拉”。
但馬斯克也留有餘地,努力為兩人關係破冰搭台階。他在指責拜登忽視特斯拉的郵件中表示,如果受邀前往白宮,他不會有令人尷尬的言行。
除了竭力與最高決策層交朋友外,馬斯克也很注意維護與美國各州的交情。
馬斯克身處加州,核心業務是新能源汽車,勢必和民主黨走得很近,但他試圖在驢象之爭中左右逢源。他曾向媒體透露,自己是“民主黨的重要捐款人(儘管不是首要的),但也大量捐款給共和黨”。
例如,特斯拉在深藍的加州設立總部和多座工廠,生產整車、汽車零部件和鋰電池等。但它也在深紅的得州,以及紅藍相對均衡的內華達州設立生產基地,為當地帶來就業和收入。
這套平衡術取得不菲回報。例如,2014年9月,特斯拉超級電池工廠花落內華達州,從州政府獲得總計14億美元的補貼。
在海外,馬斯克同樣十分看重與當地的關係。
在中國,他屢次表揚上海工廠員工,公開稱讚中國的經濟繁榮,鼓勵人們親自參觀;甚至沿着古代絲綢之路,組建了一條長達5000公里的超級充電站線路,並專門拍攝了一則精美的宣傳片,向中國的宏偉景觀致敬。
去年10月,特斯拉德國柏林工廠落成,馬斯克不僅帶着母親前去慶賀,還專門用德語發表演講,並承諾在工廠區域內開設啤酒廠,以滿足德國人的喜好。
馬斯克充滿功利味道的示好,甚至會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3月初,俄烏激戰正酣,馬斯克通過Twitter向俄羅斯總統普京喊話,要求“單挑”,賭注則是烏克蘭。這一言論譁眾取寵,但也能夠讓馬斯克在西方掙得不少形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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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的大多數投資都是有的放矢,要麼是完善商業版圖,要麼是打通政府關係。但有時他也會對暫時看不到回報的事情青眼有加,扮演散財童子。
馬斯克的撞大運式投資,曾在SpaceX的發展史上發揮重要作用。
2001年,美國一羣火箭愛好者舉辦募資活動,試圖通過賣門票籌錢,每張500美元。但馬斯克一下子給了5000美元,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並在活動上與NASA科學家搭上了線。
隨後幾年裏,馬斯克除了持續贊助外,還頻繁出席社團活動,搭建在太空領域的人脈。這裏面就有宇航科學家邁克爾·格里芬(Michael Griffin),他迅速成為馬斯克太空智囊團的領軍人物,又在2005年成為NASA局長。
按照常理,好朋友格里芬在NASA擔任一把手,馬斯克彼時剛剛起步的SpaceX理應近水樓台先得月。但不知何故,格里芬一直不願意給SpaceX開綠燈。
此時,馬斯克積攢的人脈有了用武之地。NASA工作人員不斷向格里芬遊説,最終讓SpaceX成為國際空間站的供應商,訂單金額高達16億美元。SpaceX站穩腳跟,與這筆訂單關係極大。
再比如虛擬幣。馬斯克去年1月底將Twitter個人簡介改為“比特幣”,引發幣價上漲;2月初,特斯拉一份文件顯示,該公司已經購買價值15億美元的比特幣。
與比特幣大盤和馬斯克的財富總額相比,區區15億美元的虛擬幣投資並不算多。但馬斯克僅用很小成本,一夜間成為幣圈呼風喚雨的超級大V,隨便一條推文都能讓幣圈顫抖。
在前幾天的推文中,馬斯克除了呼籲公眾購買實體資產外,還強調“我仍然擁有,並且無論如何不會出售我的比特幣、以太坊和狗狗幣”,三個虛擬幣價格應聲上漲。
聲稱絕不賣幣的馬斯克,顯然並不在意這筆投資的實際收益。他更享受的是萬千擁躉的關注和追捧,以及通過炒幣“白嫖”媒體版面的快感。
而在互聯網上,“馬斯克神教”已經形成。從產品到技術,從公司到個人,馬斯克的一言一行被研究解讀,各類分析文章和書籍汗牛充棟。
馬斯克的財富也在膨脹。3月17日,2022胡潤百富榜公佈,馬斯克連續第二年蟬聯世界首富,財富一年增長4%。
目前,馬斯克持有資產約1.29萬億元人民幣,相當於全球最大私募黑石集團的一半,可排名全球私募榜第5位。而這一切都在馬斯克2004年拿出650萬美元,成為特斯拉最大股東時埋下伏筆。
過去二十年間,馬斯克一方面投資企業和政府,獲得商業上的巨大成功;另一方面投資人脈和形象,塑造迥異於“老錢”的新鋭形象。
在這套另類投資術的指引下,無論是在精英主義主導的政商圈,還是在解構傳統、輕視權威的互聯網,馬斯克都能夠如魚得水,將自身利益最大化,構建一座隱形投資帝國。
參考資料:
財經,《馬斯克飯圈化:跟着世界首富投資 蓋茨説要小心》
新浪科技,《馬斯克去年出售特斯拉220億美元股票 但持股數反而上升了》
36氪,《深度揭秘馬斯克的投資哲學》
福布斯中國,《避税還是做慈善?馬斯克捐的57億美元都去哪了?》
字母榜,《馬斯克才是政商博弈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