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潤發65歲生日這天,重温他的最經典銀幕形象
文/戈弓長
編/貳叁
對很多影迷而言,如果要選出一部電影來代表港片,《英雄本色》一定是備選。如果要用一個人物來懷想上世紀八零末九零初的香港電影“黃金時代”,那一定有“小馬哥”。
1986年,吳宇森執導的影片《英雄本色》橫空出世。序幕過後的鏡頭裏:整潔靚麗的現代城市街道中,周潤發飾演的“小馬哥”一身黑西裝,外套黑風衣,戴着黑墨鏡,烏黑濃密的頭髮用摩絲打的鋥亮。晨風中,他掏出火機點燃嘴邊叼着的煙捲,看到大哥的車駛來了,露出一個頑皮的壞笑。
△周潤發飾演“小馬哥”
《英雄本色》的故事很簡單,圍繞三個主要人物——黑道大哥宋子豪(狄龍飾),親弟弟宋子傑(張國榮飾),手下小弟“小馬哥”(周潤發飾)之間的關係,以及兩段“復仇”展開:子豪和“小馬哥”是國際偽鈔集團的成員,他們情同手足。子傑夢想成為一名警察,他對哥哥的黑道身份從不知曉到不接受。在一次去台灣做交易之時,子豪被手下小弟阿成(李子雄飾)出賣,身負重傷,鋃鐺入獄。“小馬哥”為給大哥報仇,槍殺了台灣大佬,自己也被打殘了腿,從此混沌度日,靠阿成的施捨苟活。子豪出獄後,“小馬哥”努力喚回大哥的勇氣,向叛徒奸人復仇。
△狄龍飾演宋子豪
影片又堪稱巨星雲集:主演是曾經的邵氏武俠片“一哥”狄龍,年過不惑的他剛猛之氣已減,後靠的發跡線袒露着對安穩的渴望。
△張國榮飾演宋子傑
男二號張國榮是當時萬千少女欽慕的靚仔偶像,此時的他尚在青澀衝動的男友和弟弟的角色中無法脱身。
△李子雄飾演經典奸人
△曾江飾演的“哥們”
△跑龍套的周星馳(右)
此外還有一眾“黃金綠葉”——“老父”田豐,“哥們”曾江,“奸人”李子雄,“惡人”成奎安。甚至周星馳也在裏面軋了個小角色——當時還是“死跑龍套”的星爺,出演了台灣大佬的小弟。他成名後在《喜劇之王》中戲仿了吳宇森,自嘲了這段時光。
這部電影還是周潤發演藝事業的轉折之作,剛過而立之年的他,靠着“小馬哥”一角突破了在電視劇《上海灘》之後遇到的事業瓶頸,成就了銀幕經典形象。發哥曾深情回憶道“我在香港拍了70多部電影,只有《英雄本色》是一生難得遇到的好片,七十分之一的機會”。
這部影片更是吳宇森的人生轉折,揚名立萬之作。作為張徹的弟子,吳宇森1970年代獨立拍片後,《過客》《帝女花》《發錢寒》等,時而邵氏功夫片,時而粵語長片,時而喜劇時而愛情,類型雜牌,參差不齊,被視為一個隨波逐流的“二流商業片導演”。苦於這個頭銜,吳宇森一度輾轉枱灣,在台期間拍攝的也都是迎合市場的功夫和喜劇片。1985年隨着《笑匠》的票房慘敗,吳宇森悻悻然離台返港,加入了徐克的“電影工作室”。
彼時,如徐克一般留學歸來,帶着新思想和新眼界,誓要在影壇打破積習,改換天地的年輕創作者正掀起“香港新浪潮”。長期不得志,積鬱已久的吳宇森,一朝尋得知己,積澱的抱負終於在銀幕上噴薄而出。英雄惜英雄,在徐克的合力下《英雄本色》一舉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打破了票房紀錄。吳宇森“暴力美學”的個人風格也自此確立,其影響力波及大洋彼岸,學徒包括昆汀,羅德里格茲等。
△喋血雙雄 (1989)
此時的吳式“暴力美學”正是發軔之初,還沒有日後《喋血雙雄》中標誌性的教堂和白鴿。少有戲劇性修飾和宗教性象徵,只有一億發子彈和淋漓的鮮血——質樸、簡潔、直接、有力。卻能看出新鮮躍動的天才靈感,純粹直率的浪漫氣質,以及發自本真的陽剛氣和勃勃的生命力。
《英雄本色》那一場被影迷津津樂道,彪炳影史的“血洗楓林閣”段落:鄉土氣息的台語歌陪襯下,小馬哥隻身赴宴。酒家長廊中,小馬哥一邊和陪酒女調情,一邊把手槍藏在花盆下。他雙槍掃射台灣大佬的酒局,升格鏡頭裏,後退,取槍,飛身,騰躍,被西方評論者驚歎為“走廊上的芭蕾”。轉刻之間,仇人紛紛躺倒,小馬哥拖着殘腿離去,只留下遍地彈殼,血染的風景。
這便是男人的渴望,是為男性書寫的神話。沒有男人不想像這些黑道人物一樣快意恩仇,自由灑脱,瀟灑地活,壯美地死。彼時,70年代以來,香港經濟突飛猛進,作為“亞洲四小龍”之一,香港是全球重要的金融中心。港人的自信心空前高漲,對未來有着無限期許。影片英文名叫《A Better Tomorrow》,片中最後的大戰開始前的一場戲中,舞台上香港兒童合唱團齊聲演唱《明天會更好》。
在這樣的時代氣氛下,《英雄本色》中除了幾場戰鬥場面帶有“黑色電影”的夜色調子,絕大部分場景都發生在光亮清潔的白天。
黑道人物絕非那些躲藏在窮街陋巷裏的鼠輩,他們一掃卑怯和窮賤,西裝革履,儀表堂堂,走路帶風。
△港式的燈紅酒綠
辦公地點是高檔酒店式寫字樓,工作單位是“恆達財務集團有限公司”,娛樂場所是豪華夜總會。
“小馬哥”坐在車裏看英文報紙,不時地秀一句“OF COURSE!”。影片開頭處,宋子豪和“小馬哥”驅車進入公司,前台小姐起身鞠躬,“宋先生好,小馬哥好”叫得親熱甜蜜。如果做的不是非法營生,任誰都以為他們是國際資本集團的金融大亨。兩人轉身進了一個“地下科研機構”,穿着白大褂的技術員正在電子屏上修改偽鈔數字。高科技作案,國際金融犯罪,多麼的時髦高端。“小馬哥”捏起一張“美鈔”得意地點煙,痞氣又調皮,這是何等的風流豪氣,揮金如土,逍遙快意。
△馬永貞 (1972)
正如吳宇森所言:“把張徹電影中的刀換成槍,那麼就會很像我的《英雄本色》了”。吳宇森正是在繼承前輩的基礎上革新。1972年,武俠大師張徹和鮑學禮聯合執導了《馬永貞》,開創了“上海灘黑幫片”的先河。雖説是“黑幫片”,但這取材自清末著名拳師的故事,還是社會底層的幫會恩仇,一派邵氏武俠的舊風景。曾在教會學校讀書,也鍾愛中國古典小説的吳宇森,徹底改造了“黑幫片”,在邵氏黃梅戲和古裝武俠電影開始式微之際,給香港電影增添了新穎又經久不衰的類型——“英雄片”,烘托出一個港片“黃金時代”。自此,現代的停車場和摩天樓取代了茶肆酒館,墨鏡風衣取代了長衫大褂,手槍雷管代替了十八般武器,“長廊血洗”代替了“盤腸大戰”,仗劍躍馬的俠客成為持槍駕車的黑道。
△英雄本色 (1986)
但是,在鮮亮時髦、蒸蒸日上的現代景觀之外,吳宇森關注當時的香港社會,光鮮背後的陰霾——那些黑社會猖獗,違法犯罪頻發的現實。這些或許也是“臉面”背後的別具意味的“裏子”。正如影片中,是黑道大哥宋子豪隱瞞自己的身份,支撐家庭,供弟弟讀書,讓他實現夢想,光耀門楣。“我要看着他念博士,在教堂結婚。”弟弟卻一度對哥哥深惡痛絕。影片中,吳宇森本人飾演的探長一直對黑道之間的恩怨採取旁觀態度,警方所作的也只是收尾善後工作。黑道不再是對立於白道的邪惡指稱,而成為現實社會的鏡像。
吳宇森更惋惜於現代社會人情涼薄,冷漠疏離,重利輕義,正義不張,人心不古。在這個抽象出的黑社會中,原本的法外之徒,幫派人物成為了承繼傳統文化精神的俠客英雄。無論表象如何洋氣,吳宇森希望延續的是古裝武俠片中的精神內核,渴望中國傳統道德,俠義精神的重振。這或許也是殖民地人民的自我文化指認。影片中的黑道人物有着自己的行為準則,這些“以武犯禁”的現代豪俠遵從一套社會法制之外的精神價值:一是“情”——長輩和晚輩,大哥和小弟之間“長幼有序,誠敬孝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哥罩着小弟,小弟對大哥忠誠。二是“義”——和“仁”的寬厚泛愛不同,“義”不是鄉愿,不是婦人之仁,是以直報怨,大義滅親,捨生取義的血性,是對那些忘恩負義之徒追加的正義審判。
在吳宇森建構的英雄烏托邦中,“情義”是超越一切的價值。影片大反派阿成出賣大哥求榮,唯利是圖,濫殺無辜,任何妨礙他賺錢的人都滅之而後快,甚至為了謀取暴利做起白粉生意,衝破道德底線。宋子傑是個警察,他腦子裏只有死板的警匪正邪兩立,排斥哥哥,罔顧情親。宋子豪則疼愛弟弟,孝敬父親,關心手下,不過出獄後的他已經放棄了對“義”的追求。相比宋子豪一門心思要“金盆洗手,棄惡從良”的窩囊,“小馬哥”的生命中只有“情義”二字,憑“情義”而活。他最後自我犧牲來喚回宋家兄弟的手足情,促使兄弟同心去向叛徒討還公義。
△“小馬哥”
《英雄本色》的卡司中,周潤發這個“義兄弟”的角色原本只名列第三,但我們日後想起這部電影,印象最深的卻只有“小馬哥”。影片中這個看似吊兒郎當,狂放不羈,愛裝酷卻也隱藏不住草根氣,總是叼個牙籤和煙頭,痞氣的年輕人。一旦吐掉嘴裏的東西,就是一個目光剛毅,身手不凡的英雄漢。他的世界裏沒有對錯黑白,沒有法律道德,他隨性而活,唯一視若生命的就是和大哥的情義。“小馬哥”如此成為了“情義”之理想主義化身,一個永遠年輕的悲劇英雄。是他的存在令電影超越了時代和地域,掩蓋了影片中那些商業娛樂氣息,港片的誨淫誨盜,過火癲狂。袒露出男性神話背後,男人的悠悠心懷——男性追求嚮往的,不是揮金如土,左擁右抱,而是自由率性。不是紙醉金迷,兇殺暴力,而是一個有情有義,正義必得伸張的世界。
我們對“小馬哥”難以忘懷,因為他“質美而未學”,因為這個“弟弟”的善良和孤單,令人無限憐惜。影片中“小馬哥”有兩句半著名台詞,一是最後的大戰開始前,面對大哥子豪的消極退讓,他激動地説“我有原則,我不想一輩子被人踩腳腳下。我要爭一口氣,要告訴大家,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二是面對子豪問他信不信有神,他回答:“信,我就是神。能把握住自己命運的,他就是神。”還有尾聲處,“小馬哥”眼含熱淚,悲憤地質問宋子傑為何不接受自己的親哥哥,他説“做兄弟的......”話音未落,被打成了篩子。
△子豪與“小馬哥”
影片中的“小馬哥”身世不明,無親無故。面對子傑子豪的血緣之親,他時常感覺自己是個外人,對情義無限嚮往,又無比落寞。他是一個出身下層的年輕人,鄙夷世俗規則,不甘於平庸,不想被人看輕,極力想要掌握自身命運。他知情重義,仇恨不公,嚮往正義。但是缺乏資本,無路可退的他只能打起精神,堵上一條性命,殺出一個明天。最終以年輕的生命向理想獻祭。或許,他也是幸運的,畢竟像他這樣孤單無助,孑然一身,為人輕賤的年輕人到處都是,他們所有的只是一條命,一顆真誠而火熱的心。而他曾經遇到了一個大哥,對他以義相交,以情相待。他能夠一展宏圖,最後為知己者死。
△英雄本色2 (1987)
△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
《英雄本色》獲得巨大成功後,次年就推出了續作。不少影迷認為這是部狗尾續貂之作,只是加入了更多的槍支和血漿而已。從字幕表中複雜的“編劇吳宇森,故事徐克,監製徐克,導演吳宇森”可以看出吳宇森和徐克已經開始有了執導權之爭。影片延續了“叛徒出賣”“英雄落難”和“奮起復仇”的故事結構,但是加入了“卧底”情節。子傑和子豪兄弟已經恢復了親情,他們配合警方,潛伏在敵人的公司裏伺機而動。片中徐克發揮了漫畫特長,用“喚回漫畫故事中的英雄”的象徵形式讓“小馬哥”復活,塑造了一個化身——“阿健”的形象,“阿健”作為“小馬哥”的孿生兄弟,代替他。從影片開始,“阿健”就生活在大洋彼岸的紐約,他面對洋人黑手黨的欺辱奮起反抗,是對個人尊嚴和民族信心的高揚,和“小馬哥”如出一轍。他在最後的大戰開始前才返港,加入戰鬥,套上了“小馬哥”滿是彈孔的風衣。
這一切都説明創作者已經充分意識到“小馬哥”這個角色的純粹性和理想性,所以讓他在影片中獨立存在,不沾染上任何時代改換,現實的複雜性。他是“黃金時代”理想主義尚未褪色之時的英雄象徵。上世紀80年代的“香港電影奇蹟”曾令世界驚歎,好萊塢評論者也歎服“這個約有600萬人居住的城市擁有着全球規模數一數二的電影王國。所製作的影片數量,幾乎超越所有西方國家,輸出電影數量僅次於美國。”稱霸世界的好萊塢在香港一再遇冷,港片雄踞本土票房絕對前列,雄霸東南亞市場,對西方影響力空前。
但隨着“97”的臨近,港人心中原本一片坦途的現代文明進程被強行阻隔,“明天”成為一片茫然無措。焦慮和恐懼取代了自信和嚮往。80年代末開始,香港每年向海外移民4.5萬。包括吳宇森在內,周潤發、成龍、陳可辛、李連杰等影人紛紛尋求海外發展。人才和資本流失,精神渙散,“黃金時代”一去不返。隨着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香港經濟遭到重大打擊,台灣和東南亞投資鋭減,市場萎縮。好萊塢和日韓電影乘虛而入,同時大陸VCD盜版業轉移到香港。對此香港影評人方保羅曾直言:“在我看來,香港電影完蛋了。”
自此,銀幕上的熱烈純粹的“英雄片”絕跡,“黑幫電影”呈現出新的面貌:不再是豪氣干雲,盜亦有道的黑道英雄漢,而是低鄙混亂,放浪形骸,醉生夢死的《古惑仔》。不再是“”“盜亦有道,重義輕利”,而是《黑社會》中爭奪話事人“春秋無義戰”的權利謀奪。不是簡單純粹的理想主義英雄,而是《無間道》中身份曖昧不明,遊走在黑白之間的卧底。對這些電影的讀解,也開始複雜曖昧,依照着文化症候和政治寓言。
△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
其實在吳宇森和徐克兄弟鬩牆,意見不合,出走好萊塢之後,1989年,徐克重拾舊作,獨自拍出《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影片故事內容全部改弦更張,設定在1974年的越南,拍的是“小馬哥”(阿MARK)的前史,他也有了個正式的名字“張志強”。
△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
出生在越南的徐克,把原本浪漫單純英雄氣的故事,拍成了充滿着焦慮的政治影射電影。個人經歷,大時代,政治變亂,身份遊移的主題倒是很“香港新浪潮”,像是許鞍華的《投奔怒海》。影片中正值越南內亂,南北越征戰不休,到處是抗議的人羣和兇殘的軍警。美國已經計劃撤出越南,電視中播放着“隨着尼克松下台,越南局勢會進一步惡化”的新聞。幾個越南香港華僑主人公,急欲逃離,但又對這片土地充滿感情,依依不捨。影片中,既有“大家都是中國人”的台詞,“小馬哥”想去大陸尋找失散父親的情節。也提到“大陸現在文革,很混亂”,片中象徵中華文化的中藥店牌匾被軍警砍毀。片中直接提到了關鍵詞:“還走什麼啊?1997,大陸收回香港,到時候不是一樣走回來。”同時也説道“賭不起就不要下注,你以為有選擇啊?人是沒得選擇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影片拍攝於1989年,面對着時代之交的門檻,“97大限”的臨近,流露出對香港“易主”之後,未來可能遭遇混亂,乃至發生戰爭的深切擔憂。如鄧小平所言,“香港談判不是三角凳”。也反映出港人對於自身身份不確定的掙扎,命運無法自主的憤懣。自此,“小馬哥”想要掌握自身命運,為了理想獻出生命的執着,變成了聽天由命的無奈。對未來,明天的期望,已經變成了懷疑和不安。香港電影從“殖民地上,我是個華人”的自我指認,開始變成追求“本土香港人”的掙扎和疑慮。
△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
《英雄本色3:夕陽之歌》因為政治色彩和商業性無法調和,不嚴肅也不娛樂,上映後票房慘敗。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原班底中只剩下周潤發一人,於是請來梅豔芳作為女主角撐場。這個影片也是打造梅姑巨星形象的一部分,她在裏面延續了那種經歷複雜,仗義慷慨,身手不凡。渴望厚實肩膀,但總被愛情欺騙的寂寞女人花的形象,塑造了一個黑道“俠女”。把“小馬哥”風頭幾乎蓋過。當時梅豔芳正和陳慧嫺爭奪歌壇大姐地位,片名《夕陽之歌》也是梅豔芳推出的代表歌曲。不過或許是受影片失敗的影響,《夕陽之歌》雖然是梅姑的得意之作,最終傳唱度遠不及陳慧嫺同曲不同詞的《千千闕歌》。
△英雄本色 (1986)
拍《英雄本色》的時候,發哥31歲。31年後,修復版《英雄本色》再次映現於銀幕,讓大陸觀眾重温青春時代的英雄偶像,追憶曾為之激越的年輕心懷。香港導演“北上”也已逾十年,務實的港導們選擇投靠內地市場,憑藉熟稔的商業手段,給內地電影帶去活力。還時常能“旁觀者清”地把握住內地人的精神脈搏。合拍片蔚然成風。雖然還是有人哀嘆文化的融合意味着文化的消亡,“港片不港”,“黃金時代”一去不返。
△三峽好人 (2006)
在我們在為吳宇森的“小馬哥”再次激動之際,其實我們身邊也有“小馬哥”。賈樟柯《三峽好人》中的“小馬哥”,是奉節縣城街頭的小混混。他叼着火柴棒,模仿電視裏的“美鈔點煙”,裝腔作勢地説“這裏可是我的地盤,明白嗎?”或是兩手一攤,“你知道嗎?這個社會已經不適合我們了,因為我們太懷舊了。”笑起來眉眼還真有點發哥的影子。
△三峽好人 劇照
相比沉默的如同一塊煤磚的韓三明,2006年的“小馬哥”,這個拙劣模仿者的每一次出場都讓我們發笑,笑過後卻感到一種無奈的悲哀,一種殘酷的滑稽。這個年輕的底層男孩,對“掌握自我命運”這種言辭,他或許從不敢想象。他在“高峽出平湖,當驚世界殊”的宏大話語中毫無位置,他就像是那些圈着“拆”字的舊房,只是些不上台面,有礙觀瞻的殘磚廢瓦,需要推平。他們無法跟上時代的腳步,無法理解現實的一切,只能在香港電影中尋找夢幻。這對他而言同樣虛幻,卻足以自我安慰。奉節的“小馬哥”最後在和拆遷隊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執中,一文不名地死了。他被埋在廢墟的瓦礫之中,沒有子彈紛飛和鮮血潑濺,沒有慢鏡頭無限放大的時間,給英雄壯舉以表演機會。他無人問津,沒有人為之感動,祭奠他的只有只有同為底層的韓三明。很快,他沉默的墳塋就會沉浸在深潭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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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特色內容
這是戛納歷史上最震撼的一場大火
網飛自制的這部大尺度台劇,真能代表華語劇集新高度?
到底是電影大師還是廣告導演,兩位頭部影評人為他撕起來
他被拘留幾十次,才拍出這部最好處女作
美國人20年的痛,全都刻進這部頂級美劇
少女墮胎是二次傷害?該聲討男權還是美國政府?
把西方世界描繪成絕望喜劇,這能讓他成為當代塔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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