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港綜在人們的視線中沉寂已久。曾經煊赫一時的TVB如今連續3年虧損,再加上疫情的重創,股東之一的CMC董事長黎瑞剛坦言,“TVB已經走到了生死關頭。”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今年4月,真人秀《尋人記》悄然開播,它的出現一掃此前陰霾。據港媒報道,《尋人記》創造了近十年以來TVB綜藝的口碑巔峯,收視爆棚。而在內地的平台上,《尋人記》也於豆瓣取得了9.7分的肯定。
實際上,《尋人記》的製作邏輯很簡單,即從八、九十年代的新聞中選取當年關注度最高的一系列受訪者進行回訪,將其過程剪輯成片。然而,正是在這樣跨時代的交織下,受訪者自身的成長與社會的轉變產生了獨有的化學反應,讓這段尋人的旅程變得精彩且富有魅力。
為什麼要尋人?
在新媒體縱橫的當下,新聞總量與日俱增,但單個新聞的質量和敍述的完整程度卻令人堪憂,新聞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其原本的影響力與公信力被大幅削弱。
因此,利用巧妙的設計和對新聞的尊重,《尋人記》殺出重圍。
《尋人記》將新聞回訪與真人秀相結合,對曾經具有重大公眾價值和影響力的新聞事件進行回訪報道,以新聞中的人物為抓手,借用真人秀的模式串聯起了整個故事。
人還是當年的人,只是時過境遷。在時間的推移中,社會環境、政府政策、科技水平甚至於公眾的認知都在不斷變化。對於那些已經報道過的新聞事件,新的疑問、新的感悟甚至於新的角度必將會與過去產生碰撞。因此,依託於同一個人物,曾經的事件就這樣與轉變的時空形成了二次互動。
《尋人記》並非為流量尋人,而是為時代尋人。《尋人記》的每一期會依照不同的人物故事提煉出相應的話題,而這些話題,例如升學壓力、健康、人生選擇等等在當下依然具備着極高的討論度。
而另一些選題,例如“消費者維權”的故事則是在社會政策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導向了不同的結局。從2021年回望四十年前的故事,又用曾經的時代重新反思當下的發展,《尋人記》完美地勾勒出了一個思維的閉環。
如果只專注於對社會的思辨,《尋人記》則與傳統的新聞深訪大同小異,然而,《尋人記》的整體基調更像是一部紀錄電影,不過多評價時代的好與壞,反倒是把鏡頭對準了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喜與悲。
當觀眾發現,曾經紅極一時的新聞熱點人物在真實的生活中,也不過是和自己一樣的尋常之人時,觀眾便更容易對受訪者進角色的並置,從而產生情感投射。
單純的事件回顧像是在水中丟下一塊石子,激起觀眾的部分感受。而當觀眾可以與片中的主人公產生共情,這份情感則會持續推動觀眾,讓觀眾願意在有限的時長中無限放大與拓展自己的理解,最終勾勒出一個時代的“湖面”。
怎麼尋人?
如果説新聞回訪是讓曾經的新聞具備更強的現實意義,更加有深度有內涵,那麼《尋人記》作為一檔真人秀,就必須要讓曾經的新聞“活起來”,在保證真實性的基礎上,變得更加“有趣”。因此,《尋人記》並未完全依照新聞回訪的套路,而是用真人秀的模式保留甚至放大了“尋人”的片段。
香港是目前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並且在過去的四十年間飛速發展,整個城市的建設、人口的流動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單單依託於過去的影像資料、沒有移動電話、沒有家庭住址、甚至沒有明確的姓名,《尋人記》節目組面臨的尋人過程宛如破案揭秘、大海撈針。
但幸運的是,這種層層受阻的天然困境,對於以戲劇化為根基的綜藝節目而言可謂是天賜良機。在第一期尋找“大家姐”的過程中,導演們在影像中只能找到一張模糊的兒童中心的圖片,然而,依據圖片的定位導演們在周邊苦苦搜尋都並未找到原先的活動中心,當地的人們也都表示沒有見過“大家姐”。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導演組一次試探性地詢問後,竟發現遠在台灣的同事就是“大家姐”小時候的玩伴。而導演組們一開始所猜測的地點與影像中活動中心的位置實際天差地別。
在“電腦王子”一期中,電腦王子藉助影像大數據的搜尋都毫無記錄的主人公卻被高中母校的校長無意中發現,有趣的是其也並非是依靠本人照片,而是無意中發現主人公的兒子仍在主人公的母校就讀,主人公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應屆學生的家長名單中。
尋人過程中,最令人動容的“校草”一期中,曾經的“校草”偉約瑟本不願再接受採訪,然而重重思慮後,偉約瑟邀約導演組回到了舊影像中第一次接受訪問的碼頭。問及緣由,偉約瑟坦言,當年和自己一同接受採訪的朋友因病不幸離世,且因未核實信息,當年的製作組在播出時打錯了朋友的名字,出於對朋友的尊重與懷念偉約瑟同意再度出鏡。
每期短短五六分鐘的尋人過程打破了原新聞題材的嚴肅性,對影像剝絲抽繭、層層探秘的內核也包裹着人與人關係、情感的紐帶,這樣真實且立體的環節在真人秀當中實屬可遇不可求。
尋到以後問什麼?
時隔幾十年的回訪到底要問什麼?這是整個《尋人記》節目的支點。
雖然《尋人記》對每一期的舊新聞都做了大量的資料梳理與背景調研,但《尋人記》的節目組並沒有採用全知視角進行敍述,而是借用了內焦點敍事的模式,把主動權給了受訪者。
“大家姐”一期的重點是強調兩代人童年時期的成長與父母的陪伴,“大家姐”小時候父母忙碌,因此需要長姐為母,包攬照顧弟弟妹妹的各項事宜。而現如今,香港的大多數媽媽把重心放在育兒身上,變成了全職媽媽,對孩子無微不至。
然而,在拍攝過程中,節目組沒有急於去做兩代人的對比,而是在“大家姐”的帶領下回到了“大家姐”小時候玩耍的活動中心,在“大家姐”對兒時的回憶中,引出了時代的差異。
真人秀中素人的出現,經常會為觀眾帶來重重驚喜。但通常情況下,素人對鏡頭和主持人的適應能力較弱,單刀直入的拍攝很難達成理想效果。
層層遞進,在培養信任度的基礎上建立溝通,尊重正常的情緒發展邏輯,才是平衡素人與真人秀效果的重中之重。
《尋人記》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回訪最尖鋭的話題。面對新聞中曾經會考失利的“校草”偉約瑟,《尋人記》節目組為偉約瑟準備了當年的會考試卷。曾經令人緊張的試卷,對於現在的偉約瑟而言更像是一份突如其來的時光記憶。在和節目組的歡笑中,偉約瑟不僅回答了試卷上的作文題,更回答了“會考失利”的人生考題。
在2021年直接討論四十年前的事情對誰而言都顯得太遠太模糊了,觀眾在觀看時也會覺得刻意、假大空。因此,把曾經的事件具象化,以一份曾經的考題為由頭,於一個地點生髮情感,或是用物件勾連作為線索貫穿,這都是更高級的敍事手法。
在尋找到主人公後,節目組還會邀請主人公及其家人共同觀看當年的影片。在探討升學問題的一期中,曾經參加升學面試的小孩子劉文淵已經組建家庭有了三個孩子,而巧合的是他的孩子們也剛剛經歷或是馬上要經歷升學面試。
一家人齊聚在一起觀看舊影像,小女孩吐槽爸爸還沒有自己面試時發揮的好引發眾人鬨笑。同樣的事情在兩代人的身上發生,以影像為橋樑與時空對話,《尋人記》抓住了影像最有魅力也最特別的作用。
總體而言,《尋人記》不愧為TVB十年的巔峯之作,在TVB資深記者方東昇的帶領下,《尋人記》在新聞的專業度和節目觀賞度上都表現突出。
榨取熱點人物的流量或許可以成功地讓一檔節目迅速佔據頭條,但播出過後那些還能再度引發的深入思考才是節目真正的意義所在。
《尋人記》在這一點上,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