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離你的耳朵遠去,躁動的人生突然靜止
越來越嘈雜的環境,無處不在的噪音,耳機長期高音量,這些都是聽力受損的元兇。
更可怕的是,聽力的損傷是不可逆的,甚至可能導致失聰。今天要介紹的電影,就拍出了後天失聰的“無聲之痛”——《金屬之聲》。
《金屬之聲》獲得了奧斯卡6項提名,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這樣的大獎。
口碑也很不錯,爛番茄新鮮度高達97%。
本片是英國演員里茲·阿邁德的獨角戲。
他曾憑藉美劇《罪夜之奔》,獲得過“艾美獎視帝”。
此次飾演一位突然失聰的鼓手魯本,他有着一雙深邃的大眼睛,輪廓分明的修長臉型,能夠表達複雜的情感。
《金屬之聲》中的角色簡直為他量身定製——少言語、重表情。
魯本和女友露易絲組了一支雙人樂隊,音樂風格偏向噪音實驗,現場聲浪特別大,震耳欲聾。
有一天,魯本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耳鳴,緊接着他發現自己聽不見任何聲音,耳朵裏只剩嗡嗡的低沉迴響。他嘗試用各種方法恢復聽力,比如捏住鼻子呼氣、用手去掏耳洞、不停地張嘴閉嘴。
顯然,所有方法都無濟於事。他來到醫院檢查,被告知:“你的聽力只剩下兩成。”並且受損的部分難以恢復,目前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僅存的兩成聽力。可想而知,對於一個搞音樂的人,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
唯一的補救措施,是植入人工耳蝸。但費用在4萬—8萬美元之間,魯本負擔不起。突如其來的變故,改變了魯本的生活,他不僅無法繼續玩音樂,連和人的正常交流都極其困難。
露易絲得知魯本的情況,立刻終止了接下去的巡演。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幫助魯本去適應幾近失聰的狀態。更要防止他的毒癮因為此事再犯。經人介紹,露易絲帶着魯本來到一個位於郊區的“失聰人士社區”。
這是專門幫助失聰人士的公益社區,魯本可以在這裏學會基本的溝通技能。他學到的第一課就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是思想層面的問題,而不是聽力。”相比生理上的障礙,更需要克服的是心理上的認知障礙。
最初肯定是不適應的,魯本不會手語,也看不懂其他人在比劃什麼。就算在飯桌上,大家也在用手語熱烈地交流,只留魯本在一旁默默吃東西。
白天和大家在一起時,魯本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一旦夜幕降臨,就會被自怨自艾的沮喪所淹沒。
魯本試着和大家打成一片,他開始教這裏的孩子打鼓,很受大家歡迎。
他學習手語的速度很快,偶爾還會和孩子一起比賽,用手語拼出26個英文字母,輸了一局還不服氣,非要再比一局贏回來。
在飯桌上他也加入了討論,與初次吃飯時的拘謹和孤獨截然不同。
電影在這裏用了一組巧妙的平行關係,來呼應魯本前後的心理變化。魯本第一次走進房間,剛一坐下就崩潰了,憤怒地用拳頭把麪包敲碎,揉成一團後繼續敲碎。
然後失控地大笑,自言自語説着胡話。
第二次進入房間,他自然地拿起麪包,然後在紙上塗塗寫寫。
等到第三次進入房間,他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思考。
三次進入房間,情緒層層遞進。里茲·阿邁德幾乎全憑表情和肢體語言,完成了對現實從牴觸到默許再到接納的過程。他的眼神既捕捉到了日常的脆弱,又閃爍着對新生活的嚮往,非常考驗演技。
鑑於魯本表現良好,創始人決定為他提供一個繼續留在社區生活的機會。可這番話,瞬間把魯本從社區的美好時光一把拽回到現實中。
對魯本而言,“未來”是個十分扎心的詞。一想到未來,魯本留下來的決心便動搖了。因為他還是想恢復聽力,繼續玩音樂,不願一輩子留在社區。所以,魯本做了一回“叛徒”,離開了。
他變賣了家產,湊錢去醫院接受了耳蝸移植手術。手術完成後,才回到社區把離開的原因告訴創始人:“我覺得我是時候該做點實事,努力拯救我的人生,這就是我這麼做的理由。”
言外之意,留在社區得不到救贖,也算不上實事。這番話傷透了創始人的心,他對魯本説:“這個地方永遠不會拋棄你,是你拋棄了這個地方。”
然後便把魯本趕出了社區,因為這個社區不僅僅只是把失聰人士聚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把大家的心連在一起,分享相同的理念和信仰。而魯本的所作所為,等於否定了這個社區的意義和價值,他背叛了社區,這正是創始人所無法容忍的。
被趕出社區的魯本,很快將迎來第二次幻滅。新植入的耳蝸被激活了,他滿懷期待,以為可以回到以前的狀態,可事實卻令他失望。雖然可以再次“聽見”外界的聲音,但聲音經過人工耳蝸的轉化,被扭曲成刺耳的金屬聲音,此時終於點到了電影的名字:金屬之聲。
這些聲音和魯本原有的感知完全不一樣,他在努力適應這種聲音。同時思索着這樣的金屬之聲到底有沒有意義。誠然,它可以幫助魯本聽清別人説的話,完成正常的溝通。可然後呢?風聲、雨聲、哭笑聲、汽笛聲、海浪聲…人世間一切美好的聲音,都成了冷冰冰的金屬之聲。
這裏就不得不提到本片的聲音設計,絕對是一個亮點。在不斷變化的人物視角中,聲音也在不斷變化。當畫面切換至魯本的第一視角時,聲音也跟着來到魯本的世界。
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音效總監尼古拉斯·貝克爾。他曾操刀過《地心引力》、《降臨》等科幻大片的音效。此次憑藉《金屬之聲》再次獲得奧斯卡“最佳音響獎”提名。當然,靠的不是刺激感官的炸裂音效,而是巧妙地變換,時刻在利用聲音調動觀眾的情緒。聲音,彷彿成了電影的第二主角。
在露易絲的家庭聚會上,魯本聽她唱起一首從未聽過的法語歌。在場的每個人都陶醉其中,唯獨魯本是個例外,他流淚了。
但不是被露易絲的歌聲打動。而是因為動人的嗓音和琴音,傳至耳朵都變成了同一種聲音。更令人難過的是,長此以往,記憶中聲音帶來的美好與感動,也都會漸漸被這樣的金屬之聲所取代。
電影結尾,魯本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摘掉了耳蝸的體外機。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沒有了金屬聲,他再次擁有了無限的想象。足以調動起所有關於聲音的回憶,填補無聲的缺憾。兜兜轉轉一大圈,魯本終於想明白:比失聰更煎熬的,是失去感知聲音的能力。
後天失聰的魯本,一路上面臨了許多選擇時刻:選擇留在社區,還是選擇接受手術迴歸社會;選擇手語,還是選擇金屬之聲。手語雖然無聲,卻飽含情感與温度。人工耳蝸雖能帶來聲音,卻是冰冷尖鋭的金屬之聲。
這樣的兩面性就像魯本身上的紋身:他的胸前紋着“請殺死我”,手指上紋着“活着”,可見魯本自身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他一直在做錯誤的選擇,等到付出慘痛代價才知道後悔。
通過魯本最後的選擇,電影想要告訴我們:不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這個道理看似簡單,卻往往容易被人忽視。就像魯本,當初沉浸在他的音樂世界時,從未想過噪音會對聽力造成怎樣的傷害。等到被醫生告知情況不妙,他再想去補救也無力迴天。
做完人工耳蝸手術後也是如此。當魯本被金屬之聲淹沒時,他才意識到這世界上自然存在的每一種聲音,都何其美好。好在,他最後成功與自己達成了和解,利用記憶、感知、想象力,將腦海中的聲音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