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母親後，你有24小時但卻沒有標準答案

一天24小時，有人把時間交給工作，有人把時間交給孩子，有人把時間交給家人，也有人把時間留給自己。成為母親，是一場體力與精力的較量，也是一場心胸與智慧的遠行。央視網特別策劃《成為母親》系列原創深度報道，旨在探討當下女性所面臨的角色轉換以及不同人生階段的認知和感悟，探尋身份背後，各種人生標籤的可能性。

——題記

擠出三個中午，楊雪終於看完了小説《82年生的金智英》改編的同名電影。因為感觸頗多，她專門寫下了一篇近千字的分析博文。

楊雪説自己並非女權主義者，只是這些真實存在的社會問題讓她開始思考不同年齡階段女性所面臨的那些難解的問題與困境。

“不一樣”的選擇

電影裏，受過高等教育曾經夢想當作家或記者的金智英生完孩子後辭職在家，家務中的麻煩事雜亂瑣碎，又令人惱火。

電影外，剛剛成為“新手媽媽”的楊雪則毫不猶豫做完了這道人生選擇題。四個多月前，兒子“胡圖圖”出生。作為一名“85後”，楊雪和劇中的金智英年齡相仿，在她微博的個人簡介一欄，赫然寫着她選擇的答案：妄圖實現工作和生活兩手都要抓。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靠自己最好”，楊雪一直信奉這句話。從北京到武漢，在互聯網領域八年多的工作經驗加上三年多的創業經歷，工作，一直是楊雪眼中絕不可與人生分割開來的重要部分。

生下孩子後，楊雪給自己認證了“母嬰育兒博主”的身份，相比其他全職母嬰博主分享專注於育兒經驗，她卻將很大的篇幅留給了對職場媽媽的建議，從面試時該如何爭取，到漫漫通勤路上可以做些什麼。

“她們想取得一定的成績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還要犧牲陪伴孩子的時間，錯過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重要時刻。”楊雪的矛盾也道出了諸多職場媽媽自身的癥結所在。

“我害怕成為一個無知油膩的婦女，更害怕就這樣渾渾噩噩度過一生。”“80後”的朱庭深深明白，自己這輩子永遠都當不了全職主婦，但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2年前，她還是更換了賽道，從工作強度比較大的證券行業轉到了工作更彈性和靈活的保險行業。

這些年，朱庭看到身邊太多朋友或者同事成為媽媽後所面臨的尷尬：“有朋友懷孕生子後返崗，她的座位已經被人佔了。”

還有朋友怕影響升職，懷孕了照樣出差，直到近6個月，肚子實在藏不住了，大家才知道。“產假只休了兩個月，工作一點沒落下，但第二年的升職和獎金就是沒有她的份。”

“這個世界上固然大部分職業都需要“朝九晚五”，甚至“996”，但也有很多職業是相對彈性自由可以兼顧家庭的。”深知轉行後“斷崖式”的社會地位落差會讓自己面臨很多挑戰，但朱庭依然做出了選擇。

2011年退伍後，張青在濟南創業開起了服裝店。每到週五下午放學，張青都會讓店員去站點幫忙把6歲的女兒從寄宿學校帶到自己服裝店裏。服裝店對於張青來説不僅是家裏的重要經濟來源，更是她在這個家裏的能力證明。

當女性被加上“媽媽”這個身份，有多少人會選擇繼續工作？媽媽們為何放不下這份事業？據《2019年職場媽媽生存狀況調查報告》顯示，“認為女性保持經濟獨立很重要”和“不想跟社會脱節”成為職場媽媽重返職場的重要原因，其次，“保持良好的自我狀態”和迫於“經濟壓力”也是促使職場媽媽生育後返回職場的重要原因。

即便生娃佔據了女性更多的精力和時間，但媽媽們對自己還是有着更高的要求。

甜蜜的負擔

休滿128天產假，楊雪就立刻返崗了。她曾經遇到過連產假都沒休完，提前一個月就回去上班的同事，“自己還哪好意思休”。

楊雪的工作時間遵循着典型的互聯網行業作息，週一9點左右到家，週二到週五8點左右。遇到直播這種特殊活動，就幾乎要到凌晨時分。

幾個月前的一天，楊雪一直在加班，那時候兒子圖圖還小，很依賴她，晚上9點就開始哭鬧不止，老公就一遍遍問她什麼時候能回家。楊雪嘴上説着快了快了，卻還是忙到了晚上快12點。

加班對互聯網公司來説是家常便飯，回家後看到圖圖奶奶正抱着圖圖安撫，楊雪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平時上班回家就比較晚，有長輩的付出才換取了這個平衡吧。”

老公包攬家務，婆婆會在夫妻二人都上班時照顧孩子，儘管楊雪自覺圖圖的到來並未太多打亂自己的節奏，但伴隨着泵奶的結束，需要狠心鍛鍊孩子斷奶的時刻終於還是到來了。

斷奶的前幾天，圖圖每晚都會哭鬧3次以上。因為白天還要工作，楊雪猶豫着要不要讓圖圖跟奶奶睡，最後咬咬牙還是決定由自己陪他度過。

凌晨一點，圖圖醒了開始哭鬧，一次，兩次，楊雪都要抱起來哄很久才能重新睡着。第三次，一聲比之前更兇的啼哭又闖入了楊雪本就因為工作而不多的睡眠。

到底要不要放棄？放棄了又能怎麼辦？疑問幾乎是一閃而過，楊雪第三次強忍着睡意從牀上爬起。劃亮手機屏幕，此時，距離她第一次被吵醒才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如此漫漫長夜，楊雪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天微微亮時隱約又聽到哭聲……

早上，楊雪形容自己睡得簡直快要昏死過去，鬧鐘響都沒聽見，白天只能靠狂灌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續命”。

站在白色模特地台上，張青非常熟練地介紹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款羊絨衫299，一共五個顏色，冬天穿這一身比較洋比較亮……”為了更全面展示衣服，張青每展示一件衣服都要轉個圈，時而還走近鏡頭，放大衣服的細節。

“多虧小孩是上寄宿”，從今年2月份開始，張青每天直播要忙到凌晨1點才睡覺，“白天網上得有人接單，平時客服號還得專門給顧客回覆信息、配衣服，每天要發快遞又要補貨，物流點到了貨還要去拉，這一連串的問題比以前更忙。”

直播給張青的服裝實體店帶來了“新生”，業績翻了好幾番。然而，自從做了直播，張青陪伴女兒滿滿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從星期天下午兩點滿滿返校，張青就開始工作，每天從晚上7點到11點。

晚上一回到家，張青就迫不及待地看老師發的視頻，滿滿第一次參加校運會、第一次拿到獎狀、第一次上台表演……儘管直播後已經非常疲憊，但張青“每次看到孩子發自內心的笑，整個人心情都變得超級好”。

孩子一回家，張青週五週六晚上就不直播了，聽滿滿講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一般晚上睡覺的時候會聊很久，白天忙，一般在店裏陪她寫作業。”

累嗎？“當然累，但是累並快樂着。”因為對家庭的責任，媽媽們選擇把孩子生下來，因為對事業的責任，媽媽們要盡全力工作做到100%。因為責任，所以這些都成了甜蜜的負擔。

心中的取捨

朱庭轉行以後，發現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你只有24小時和一個身體，孩子和工作所牽扯的時間和精力，一直在拉扯着你。”

在有娃之後的半年時間裏，朱庭一直都很挫敗和自責，覺得好像工作也沒法全身心投入，和以前一樣各種加班，孩子也沒有全心全意照顧，就算在家也是經常坐在電腦前。

雖然有時在家辦公，但並沒很多時間陪孩子玩。“我娃常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扶着圍欄看我工作，很多時候我都沒時間管她，好幾次忘了給她穿紙尿褲，然後拉了一身。有幾次鬧覺哭着要我抱，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她都睡着了……”朱庭語中略帶哽咽地説。

有一次孩子在家摔了，朱庭趕緊扔下工作帶着孩子去找醫院，附近兩家診所都剛好休息，手忙腳亂再打車去大醫院。“有了孩子以後的突發狀況是永遠沒辦法提前計劃的。想得再好，説得再冠冕堂皇，真遇到事情時還是要自己迎面去承擔。”

為緩解職場媽媽普遍面臨的幼兒托育問題，上海推出親子工作室為職場媽媽排憂解難。

左手奶瓶，右手電腦，事業與家庭如何平衡？客户常常會問及朱庭這個問題，這也是每個媽媽面臨的一個問題。就好比一個秤，若是一邊放工作，一邊放家庭，兩邊加減之下能達到一種平衡？

沒有標準答案，關鍵是也不需要有標準答案。

媽媽，是個24小時的職業，工作，也需要完整的每天8小時。協調二者之間的每一次衝突，沒有平衡，只有舍與得。

直播之前，張青一直管理着好幾個實體店，陪伴滿滿的時間也很有限，甚至每回孩子出去玩，都是跟着姑姑一起。

滿滿上幼兒園，張青也沒去接過，滿滿生過她的氣，哭着説：“別人都是爸爸媽媽接，可是我永遠都不是爸爸媽媽接。”張青心裏也難受，但每回也只能給她買個禮物，滿足一下孩子的要求。

滿滿上小學前，張青很少有空陪她寫作業，幼小銜接學得不紮實，以至於上了一年級之後，學一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比其他的孩子慢一點，有點吃力。

如今，張青身邊很多人開始做直播後，孩子就都交給老人帶了，但張青一直都是自己帶孩子，哪怕只有週末能陪陪孩子，對張青來説，她“不想錯過每一次能讓滿滿開心的時刻，嘴角上揚，開心就好”！

工作之餘，楊雪也會利用零碎的休閒時間不定期更新着母嬰產品的測評視頻、好物分享，又或者是日常vlog、美食探店、旅遊攝影。自主創業的那股子勁頭彷彿被她帶進了生活裏，把微博經營得小有名氣，把日子過得忙碌卻也有滋有味。

隨着孩子日漸長大，朱庭慢慢也在尋找擺脱焦慮、自我和解的辦法，一邊攻克障礙一邊蜕變升級，“生活都是由一個個小選擇決定的，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當下去選擇，再坦然去承擔和麪對。”

電影《找到你》裏有一句台詞：這個時代，對女人要求很高。如果你選擇成為一個職業女性，就會有人説你不顧家庭，是個糟糕的母親。如果選擇成為全職媽媽，又有人會説生兒育女是女人應盡的本分，這不算一份職業。但事實卻是，因為努力工作，我才有了選擇的權利。因為當媽媽，我才瞭解了生命的意義，也讓我有勇氣去面對生活的殘酷，這兩個身份並不矛盾。（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朱庭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