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4月1日,一代巨星張國榮在他的遺言中留下一句話,“我一生未做壞事,為何會這樣”。
事實確實如此,一生都在“默默向上遊”的張國榮,從青澀小子成長為殿堂巨星,但他始終以赤誠之心待人。
張衞健、古天樂、張柏芝等一批後起之秀,多多少少都受過他的提攜,或是知遇之恩。
拋開作品和地位不提,單論人品,張國榮也是人人都豎大拇指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張國榮的離開,成了一個時代結束的象徵。一個時代的結束,又是一段傳説的開始。
但在張國榮締造傳説之前,他捱過了8年的昏暗時光。所以香港人才有了那句勵志的老話,“連張國榮都要熬8年”。
出道之後,本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的張國榮,想不到迎面而來的是一盆盆冷水兜頭澆來。
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唱片,被一元錢賤賣;拓展事業去拍戲,結果接的第一部戲就是“豔情片”,在黑社會的脅迫下拍完。
環顧身邊的對手們,陳百強、譚詠麟、鍾鎮濤,一個個都已經開始騰飛。
那8年的時間,對張國榮來説,是歷練、是成長,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課。
走過這段艱難歲月之後,張國榮用他拿到的成績、賺到的功名,向那些給他潑過涼水的人“復仇”。
世界以痛待我,我報之以歌。這應該就是,世間最“漂亮”的報復。
1977年,被稱作香港歌壇的“巨星誕生之年”。
首先是在顧嘉輝、黃霑、盧國沾等一批幕後功臣的運籌下,電視劇主題曲蔚然成風。
金針獎級別的老牌歌手,許多人都是在那個時期開始發跡的。比如主演《書劍恩仇錄》的鄭少秋、汪明荃,為《家變》配唱主題曲的羅文。
“新式偶像”也層出不窮。
温拿樂隊很快就要宣告解散,兩位主音歌手鍾鎮濤和譚詠麟都是備受年輕人追捧、極具魅力的偶像歌手。
年輕的Danny陳百強,帶着他從美國學到的音樂返回香港,一身貴族氣質的陳百強,屢屢在各類唱歌比賽中拔得頭籌。
日後的“勁敵”們都已經各就各位,蓄勢待發的張國榮也在等一個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
1977年,張國榮在朋友的攛掇下,報名參加了麗的電視舉辦的“亞洲歌唱大賽”。他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拿下比賽的亞軍。
舞台上前衞不羈、鋒芒畢露的張國榮,備受主辦方麗的電視的青睞,比賽結束的第二天他就被籤為旗下歌手。
當時的媒體,甚至把張國榮評為“全年最有前途新人”。
大家的眼光都沒有錯,年輕的張國榮確實是塊璞玉,只不過這塊璞玉,還需要時間的雕琢。
在年輕偶像的較量中,最先崛起的是陳百強。
1979年,唱作俱佳的陳百強推出他的第一張個人專輯,其中歌曲《眼淚為你流》不僅風靡大街小巷,甚至入選了香港電台的“十大中文金曲獎”。
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是香港歌壇最老牌的頒獎禮,“教父”顧嘉輝這樣評價它,“十大中文金曲的評選,具有真正領導樂壇的地位”。
1979年的第二屆十大中文金曲分別是:
《楚留香》——鄭少秋
《春雨彎刀》——甄妮
《橄欖樹》——齊豫
《好歌獻給你》——羅文
《加價熱潮》——許冠傑
《茫茫路》——張德蘭
《陌上歸人》——區瑞強
《天蠶變》——關正傑
《像白雲像青風》——汪明荃
《眼淚為你流》——陳百強
作為歌壇新人的首張專輯,《眼淚為你流》讓陳百強的名字,在頒獎禮上跟“歌神”許冠傑、“歌聖”羅文相提並論。
一炮而紅的陳百強,隱隱然有了歌壇巨星的風範。再加上他温文爾雅的形象和高雅的品味,時下的年輕人紛紛被他折服。
温拿樂隊解散之後,鍾鎮濤和譚詠麟的發展勢頭也都很好。
兄弟兩人都去了台灣發展電影事業,大銀幕上譚詠麟不及常常飾演“白馬王子”的鐘鎮濤吃香,這也促使譚詠麟回到香港,沉下心來好好發展唱歌事業。
人高馬大的鐘鎮濤,到了台灣之後,是愛情文藝片中男主角的不二人選,常常與他配戲的是台灣女星中最紅的林鳳嬌。
他與林鳳嬌主演《小城故事》,鄧麗君獻唱的主題曲風靡華人世界。
與此同時,譚詠麟也拍了許多愛情文藝片,但受歡迎程度遠不如鍾鎮濤,痛定思痛之後,譚詠麟堅定信念返港唱歌。
譚詠麟推出的首張個人專輯拿到金唱片獎,甚至其中有首歌還拿到了第一屆香港商業電台金曲獎,這也是譚詠麟第一首得獎的個人作品。
這時候,以為要迎來明媚晴天的張國榮,事業卻陷入了一片陰翳和混沌當中。
跟其他的年輕偶像比起來,張國榮顯得太過鬱郁不得志了。
“亞洲歌唱大賽”之後,這位最有前途的新人,接連推出首張個人英文唱片《Day Dreaming》和首張粵語唱片《情人箭》。
結果,市場反饋卻意外的差。
他不能奢望像陳百強一樣,第一張專輯就有歌曲入圍十大中文金曲,成為當紅歌星;他甚至也做不到像譚詠麟一樣,第一張個人唱片就拿金唱片獎。
當時張國榮的唱片被置於唱片行的角落裏,以一元錢一張的價格被賤賣。
唱片賣不出去只是一個方面,現場演出的時候,別人收穫到的是掌聲,而張國榮收穫到的卻是謾罵和噓聲。
舞台上對他打擊最大的一次,全情投入的張國榮,興奮地把頭上戴的帽子拋到台下送給觀眾,結果撿到帽子的人不僅不領情,二話不説又把帽子扔回到了台上。
這個舉動太打臉了,對於一名歌手而言,這樣的遭遇何其讓人心痛。
現實的尷尬處境與他預想中的大好形勢截然相反,深受挫敗的張國榮一度想要退出演藝圈。
當然,這還不算完,倒黴的張國榮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場澆透張國榮的“連夜雨”,就是他在圈裏舉目無親的至暗時刻,接拍豔情片《紅樓春上春》。
接拍《紅樓春上春》的時候,導演只是告訴他要演賈寶玉,而且“這是個比較新潮的賈寶玉”。
當時張國榮一個月的薪水是1000塊錢,這部電影的片酬是6500塊錢。現實中唱歌事業不順,拓展一下演戲,對他來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鍾情於中國古典文化的張國榮,最喜歡讀的書便是《紅樓夢》。可是這部改編自經典,卻粗製濫造的“風月片”,把張國榮給坑苦了。
拍到一半的時候,張國榮發現形勢不對,奈何已經簽了合約,在黑社會的脅迫下,他拍完了電影剩下的部分。
多年以後,張國榮談及《紅樓春上春》,他如是説:
張國榮走背字的時候,有一個叫蔡楓華的年輕人交上了好運氣。
蔡楓華既是香港電台的唱片騎士,又是一名才華橫溢的歌手。他的外形高大帥氣、談吐感性華麗,俘獲了一大批的忠實聽眾。
人氣高企的蔡楓華屢獲白金唱片殊榮,前景本該是一片光明,但世事難料,沒人會想到後來他會因為點評張國榮,一句話,累一生!
張國榮還在泥淖掙扎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走得很遠了。
進入到80年代,陳百強的新唱片一張接一張,而且屢屢打破白金銷量,隨着人氣日盛,他的個人演唱會也接連舉辦。
春風得意的陳百強,成了最時髦的年輕偶像。厚積薄發的譚詠麟,也憑藉一首首叫好又叫座的歌曲,奠定了一線歌手的地位。
差距越拉越大,張國榮的處境越來越艱難。
新人想要熬出頭,總要歷經重重磨練。從噓聲陣陣到掌聲雷動,從無人問津到萬千寵愛,箇中艱辛,也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最有數。
灰心喪氣的張國榮,一度想要退出演藝圈,可他還是咬着牙挺了過來。
但是,只有堅持是遠遠不夠的,最重要的是轉變。
張國榮在歌壇“吃癟”的原因,歸咎起來就在於他的演繹風格太不主流了。
張國榮出道早期時的英倫柔情浪漫曲風,跟當時香港歌壇的口味完全背道而馳,他唱歌甚至被人形容為“鴨子叫”。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他從當時最紅的歌手身上學習經驗,許冠傑、林子祥的唱歌風格都是他的學習對象。
一點一滴的改變和成長,開始讓張國榮逐漸被大家認同。
既然唱歌已經步入了正軌,對於張國榮來説,剩下的事情就是“等風來”。
吹到張國榮身上的第一股風,便是“改換門庭”。
張國榮出道之後就委身在麗的電視,但是麗的電視能給到他的資源少之又少,這也直接導致張國榮的演藝事業長期停滯不前。
合約期滿之後,張國榮接受亦師亦友的音樂名家黎小田邀請,頭也不回地過檔到跟tvb關係密切的華星唱片。
華星唱片的優勢在於擁有數不勝數的日本歌曲版權,當時香港歌壇盛行翻唱日本曲子,張國榮進入華星,得到了“近水樓台”的便宜。
正值用人之際的華星,把張國榮“火箭提拔”為頭號種子選手。
還有極為重要的一點,香港娛樂圈的“黃金推手”、“王牌經紀人”陳淑芬成為張國榮的經紀人。
好消息從四面八方湧來,軟件、硬件一應俱全的張國榮,只待風起。
終於,張國榮等來了讓他大紅大紫的成名曲——《風繼續吹》,隨之而來的《Monica》持續加温,讓他一躍成為歌壇巨星。
隨後便是香港歌壇烜赫一時的“譚張爭霸”,張國榮開始書寫他的傳奇篇章。
後來的頒獎禮上,志得意滿的蔡楓華點評張國榮時,因為説了一句“一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恆”而被封殺。
從歌壇的明日之星到香港的“四大癲王”,“因言獲罪”的蔡楓華,從來都不是張國榮故意打擊報復的對象。
他的“報復”很簡單,就是把成績拿出來,讓當初那些看低他的人知道。
1991年,張國榮憑藉《阿飛正傳》的精彩演出,拿下金像獎影帝殊榮。
1999年,張國榮又將代表香港歌壇最高榮譽的殿堂獎項金針獎收入囊中。
整個香港娛樂圈,除了張國榮還沒有第二個男藝人集齊金像獎和金針獎。
當初誤入歧途被脅迫拍豔情片,唱歌時伴隨着台下噓聲觀眾把他的帽子又扔回台上,遙想當時的屈辱,“大仇”終於得報。
就像歌裏唱的那樣,“終於,晴天優美為你獻”。
2003年,第2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專門設置致敬張國榮的環節,四大天王久違的合體,共同獻唱張國榮經典歌曲《當年情》,以示紀念。
時至今日,再也沒有出現過,能集齊四大天王,一起為他唱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