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送我上青雲》到底讓男人有多難堪?

由 顓孫佳悦 發佈於 娛樂

前言:青年電影手冊繼續2019年度華語十佳影片盤點,今天為大家送上的是影片——《送我上青雲》。該片提名了青年電影手冊2019年度華語十佳影片、女演員、女配角、新導演等4項大獎。

姚晨與“盛男”,都是逆流而上的女俠

姚晨主演,姚晨監製,聽到“姚晨”這兩個字,我就對《送我上青雲》這部電影產生了興趣。

也許是她在《都挺好》中所呈現的女強人“蘇明玉”的形象太過於深入人心,也許是近些年來姚晨所飾演的角色皆頗為強勢幹練,從《離婚律師》中的金牌律師羅鸝,到電影《找到你》中的都市白領李捷,“她們”都是當今職場中獨立新女性的代表。

“姚晨”這個名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觀眾的心裏已經從當初那個女俠“郭芙蓉”逐漸演變成了一個“大女人”和“現代獨立女性”的代名詞。

她從一出場開始就給觀眾一種混不吝的特質,偏中性甚至是有些男性化的穿着打扮,凌厲的眼神,矯捷的步子,盛男,像是一個在人羣中逆流而上的女俠。

她的職業總是圍繞着調查和報道,而這些也絕不僅僅是靠一台相機和一支筆就可以輕鬆完成的。面對一個又一個事件和一個又一個人物背後的真相,她常常需要站在道德標準的臨界點,黑暗與光明的峽谷間。

盛男的理想,總是被這些外在的因素裹挾着而遠離最初的起點,而這也是貫穿着整部電影的一個矛盾。

導演滕叢叢曾表示,這種正義感,姚晨身上也一直都有,她敢於為女性發聲,敢於大膽地創造並飾演那些挑戰觀眾傳統印象中“美好”而“善良”的女性角色。

面對女演員的困境,姚晨勇於發聲卻不抱怨,她選擇直面問題,解決問題,和片中盛男救贖之路的走向尤為一致。

《送我上青雲》這部電影講述了一位女記者發現自己患上了卵巢癌,為了賺錢治病,被迫接受了一份幫人寫自傳的活兒,因此而踏上了一段尋求愛慾亦是尋找自我的旅程。

只這一句話,我心裏就已經在猜測這個故事的走向了。

她為什麼會患癌?她如何尋找自我?她去哪裏找?

這是來自故事本身的魅力。

《送我上青雲》的初步定位是“女性電影”,監製是女性,導演是女性,創作也是從女性的視角和思維邏輯出發,這些元素就這樣無形中將《送我上青雲》推到了“女性電影”這個標籤上。

“女性電影”,

消費這個標籤是為了真正的平等

“女性電影”,是這部電影自宣傳以來一直主打的標籤。

不僅如此,“女性”這個詞,近幾年來已成為了一個熱詞,無論是中年女演員為性別所造成的職業壁壘紛紛發聲,還是海清提到的銀幕女性角色扁平化的問題,的確都是客觀存在的。

但是,為什麼我們永遠在強調“女性電影”呢?相比之下,很少有電影會被標榜為“男性電影”,因為,在這個男性電影為主流的市場裏,“女性題材”是稀缺的,因為少,所以可以被劃上“重點號”。

女性,理應為自己代言,但是,過度代言會不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呢?

近些年間,女權似乎成了一個永遠不會落寞的議題。

就連梅姨都在最後的首相質詢中提到了女性在職業發展中所面臨的問題,呼籲更多女性議員可以坐在議會中為女性爭取相當的權益。

但是,「女權」也時常會被污名化,就像《送我上青雲》自上映以來也頻繁被質疑過存在“貶低男性”,“侮辱男性”的嫌疑。

許多男性觀眾都聲稱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這部電影中,的確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正面的男性角色。

《送我上青雲》足夠大膽,大膽在於它不止企圖創造出更加真實又鮮活的女性形象,同時也對打破男性角色的刻板印象充滿野心。

電影市場上難道只有女性角色才會被標籤化嗎?

主流男性的角色裏充斥着英雄主義,理想主義。“他們”大多高智商,成熟,穩重,敬業,有責任感,又風趣幽默,在大多數影視作品中,你或許看不到《送我上青雲》中所呈現的男性角色。

他們的缺點無非是,無法兼顧家庭,不是一個好爸爸或不是一個好丈夫。

然而,這些瑕疵都是可以被觀眾接受的,因為在大眾的固有思維裏,男人的世界就該是世界。

就算是反派角色,男性也不會認為他們被侮辱了,或是被冒犯了,因為即使是壞人,也比軟弱和卑微來得更痛快。

但是,這真的就是男性角色的全部嗎?

或許是的,但這些男性角色確定可以成為現實的影射嗎?

在這樣一個充斥着“男權”思想的社會標準下,我們生產和製造出了許多那樣的男性角色,而反過來媒介上所宣傳和歌頌的理想男性角色,也會對現實世界中的男性做出一種“畸形”的規範和束縛。

女性是“父權”文化的犧牲品,被壓抑,被弱化,那麼男性又何嘗不是受害者呢?

電影中的男性角色,在不斷地朝着社會對於“完美男性”的樣子去努力前進,然而,越前進,越可笑,越像個小丑。

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在一定程度上來説都是性別歧視下的犧牲品。

其實,性和性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性是由於生理條件決定的,而性別差異,則是社會化後的產物。

社會性別,不該被生理性別所禁錮。

這個怪圈,總是需要有人打破的,《送我上青雲》就做了這樣一種嘗試。

也許有人會説,這部電影的男性角色過於單一。

電影應該是超越性別的,不應該侷限於兩性。

那麼為什麼在一部電影中要設置如此多各式各樣“有病”的男人,他們愚蠢,虛偽,懦弱,不擇手段,而女性角色的名字和病症設定也被導演刻意量身打造成了“盛男”和“卵巢癌”。

他們的形象的確打破了固有的男、女性形象,可似乎卻又陷入了另一個“符號化”的極端。

滕叢叢對此則表示,“在男女表達不那麼平等的情況下,貼上女性電影的標籤沒有什麼不好,因為處於弱勢,所以需要吶喊,需要矯枉過正,而後再談平等。”

矯枉過正,過猶不及,這也許是追求角色平等路上繞不開的一些創作誤區吧。

但是,希望未來的藝術在劃分上絕不該侷限於性別。

當有一天我們不再強調“女性電影”,當“女性”已經無法成為一個宣傳的噱頭時,影視作品中男女角色的平等或許也就真正到來了。

“男人”,我想和你做愛

在《送我上青雲》這部電影中,女性角色充分的飽滿度和極高的真實度還要感謝於導演能夠直言不諱地表達女人對性和愛的渴求。

也許是在生死這個語境下,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所以盛男在這段旅程中從沒有避諱過性愛的話題。

她大膽地和偽文藝青年“劉光明”説,“我想和你做愛”。

為了最後體驗一次性愛的快感,她主動提出要和男閨蜜“四毛”睡一次。

性本無意義,是生命的本質和本源,但是一旦摻雜了慾望,就衍生出了許多其他涵義。

當性愛成了男人追求成功的一種“戰利品”,當性愛成了女人獲取成功男人的“工具箱”,愛慾早就不是生死之門了,而盛男在生死麪前,卻一心只想追求一場沒有雜質的“性”和 “愛”。

但是,當他發現劉光明只是一個傻土豪的“寵物”女婿時,當她看到劉光明在眾人面前像個小丑一樣表演背圓周率時,那用力的一吻,是心疼,是心痛,是無奈,是惱怒,但卻沒有了愛。

在她和四毛做愛的過程中,四毛沒有處於絕對壓倒性的位置,而且,很快四毛就睡着了,沒有得到慰藉的盛男反而需要靠自慰來滿足自己。

在這場尋求愛慾的旅程中,她求不得完整的性,也獲得不了純粹的愛。

不過,作為一名女性,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女人,在性愛裏,是可以如此平等地和男人對話的。

無論是性還是愛,女性終究只能靠自己,“好風”從來都不是男人,而是自己。

聽説,影片的主創在拍那場戲之前一直像是在保護着一個秘密一樣,小心謹慎地綢繆着一場壓抑已久的“暴風雨”……

他們在一起嚴肅地探討體位,姿勢,表情……

他們希望那場戲是對主題有昇華作用的,從而可以將觀眾代入人物的情緒,而不是為了情慾而拍情慾。

顯然,他們做到了。

那場情慾戲對劇情的推動,起着舉重若輕的作用。

國產電影情慾戲的表達,也因此而有了突破。

緊箍咒下的慾望是“上青雲”的最大阻礙

除了對兩性關係的探討,這部電影對於個體的關照還體現在那些求而不得的“慾望”上。

片名《送我上青雲》中的「青雲」其實指的是一個理想世界。

“雲”,古今中外都是詩人最願意描寫的意向,象徵着安寧和祥和。

青雲之上,那應該是一個虛無縹緲,與世無爭的世界。那裏沒有世事紛擾,哀樂之情盡消融。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上青雲”,每一位主角內心的慾望都或多或少地在阻礙着他們“上青雲”。

電影中描繪了一幅當代各階層的眾生相,許多掙扎和糾結的角色在《上青雲》中逐一粉墨登場。

最為典型的就是喪失尊嚴只為躋身上流階級的劉光明。

大家普遍會認為,他是一個很諷刺的小人物,但是,導演其實只是把社會中男性的另一面切開了而已,劉光明為什麼痛苦,這是劉光明的錯嗎?他為什麼寧可妥協低頭也要當土豪“李總”的乖女婿?

四毛為什麼從一個堅持理想的人逐漸變成了一個金錢至上的人?

他説,因為他想獲得成功,想被世人尊重。

為什麼只有成功的人才會被尊重?

標準的存在是為了規範,然而有多少規範,就有多少為不達標所掙扎的,痛苦的,矛盾的心。

在我們的標準社會定義下,大多數人仰望「成功」,俯視「失敗」,個人的才華和精神並不會受到重視,這樣狹隘的價值取向讓我想起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那個冷漠,空洞又虛假的世界,在那個空間裏,每個人都心懷對物質,對成功,對“大人物”的強烈渴望,但是,這種對財富和金錢的過度迷戀卻最終致使每個人都陷入了內心的掙扎和矛盾,漸漸迷失了自我。

但這背後的原因絕對不止是電影中的每一個個體所造成的,就像電影主題曲《悟不空》中的歌詞中所寫:

殺什麼妖精見什麼眾生

説什麼悲喜點什麼佛燈

這是誰的金箍棒這麼髒

哪來的大聖孽障皮囊

盛男和四毛最初的職業理想,已經被這一路上的“妖精”磨得所剩無幾了。

電影中,年輕時的四毛勇於發聲,報道事實真相,可是卻被領導怒罵,他無奈下砸碎了那座代表他榮譽的獎盃,從此走向了另一條人生道路,無謂黑白真相,錢,就是事實。

所以,在慾望的驅使下,他的價值觀在逐漸扭曲。

最後,“大聖”的緊箍咒也失了效,每一個人都只剩下了一身孽障皮囊,當初那根降妖除魔的金箍棒上也不免落上了一層灰。

這部電影中的人物,他們身上都透着一種悲涼的氣息,那種悲涼是社會陽光下另一面的陰影,就像烏雲一樣。

這些難道只是富商李總的錯嗎?還是有錢人的錯?

這部電影從側方探討了許多社會問題,人物內心的掙扎背後,“求而不得”背後,映射的是社會的痛點。

但導演沒有直面批判些什麼,反而是從人物出發,帶觀眾深入瞭解到那些現實中不得志的人羣。

“每天大笑三聲,百病盡消”

記得李總的父親“李老”從見到盛男的第一眼就確認了她的病,信奉養生之道,堅持辟穀的李老告訴盛男,“你是因為早就病了才會得癌症”。

這句話聽上去非常矛盾。

其實,這裏的第一個病,指的是心裏的病,第二個病,才是身體上的病。

而片中一場對於病症的解救之道也體現了兩種對立的價值觀。

李老堅信盛男的病來自內心,解救之道也並非要靠做手術。

其實,李老堅信的解救之道便是“悟空”,也是那三聲初聽起來有些傻的“哈” “哈” “哈”。

“要和它和平相處,每天大笑三聲百病盡消。”

這句台詞本意是告誡盛男要和癌細胞和平相處,實則是要和自己和平相處。

《送我上青雲》的主題曲名為《悟不空》,這其實就是所有人的“病”。

為什麼我悟透了四大皆空

看見你還是會臉紅

為什麼我學會了天下神通

卻走不出你的瞳孔

原來最簡單就是大鬧天宮

最難的是慢走不送

悟空,佛家講空,道家講無,若得悟得空的境界,即是放下執着和執念,空即是道,悟是一個過程,而空,是一種結果,也就是片中的“青雲”所在。

四毛渴望成功,劉光明渴望尊重,盛男渴望健康和愛,梁美枝渴望找到自我,傳記老人渴望坦然面對生死,可是每個人卻都無法真正做到“悟空”。

四毛走不出自己給自己圈的“成功”之道。

劉光明一邊在圖書館和盛男談靈魂,談《紅樓夢》,卻一邊將自己困在那幢能給他世俗中一切物質需求的“洋房別墅”中。

那幢別墅像是一座空中樓閣,虛無縹緲,彷彿頃刻間就會幻滅,假得離譜。

梁美枝一路希望能找回自己,可卻不可避免地再次渴求依靠男人的肩膀。

李老在深山修道,希望直面死亡,可還是在遇見梁美枝的時候動了凡心。

病症,從來都是人內心慾望的變異。

求而不得,解救之道唯有自己的內心。

這部電影其實就是在講如何與自己和解,甚至是與這個“有些髒的世界”和解。

莊子的《逍遙遊》中所倡導的觀念便是這個道理,無所待而遊無窮。

神即道,道法自然,如來。

影片到最終,其實只有盛男一個人完成了與自己內心的和解,與世俗的和解。

她是所有人中的先行者。

片尾,盛男面對着山谷,天地,萬物,大聲地喊出了三聲“哈”,“哈”,“哈”的時候,我想她已經不再恐懼死亡和病症,同時也對於一路苦苦追尋的愛和性有了重新的認識。

這也就是海報中為什麼只有盛男一個人張開雙臂,閉着雙眼,微笑着飄在雲海中。

我想,她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人生的慢慢修行路,大鬧天空簡單,慢走不送卻是難上加難,其實最大的“魔”莫過於自己的內心,心內無懼,身外無敵,無敵便是上了“青雲”……

附:青年電影手冊2019年度華語十佳影片提名名單

《地久天長》

《陽光普照》

《熱帶雨》

《少年的你》

《過昭關》

《平原上的夏洛克》

《夕霧花園》

《紅花綠葉》

《菠蘿蜜》

《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

《我的靈魂是愛做的》

《灼人秘密》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四個春天》

《撞死了一隻羊》

《哪吒之魔童降世》

《誤殺》

《叔·叔》

《白蛇:緣起》

《羅小黑戰記》

《大餓》

《你的臉》

《南方車站的聚會》

《過春天》

《送我上青雲》

《柔情史》